向死而生:论“贵生”教育之生死二律背反

杨侠

(安徽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安徽芜湖 241003）

死令人畏惧，然又无人可以避免。正因为有了死亡，方显生命之弥贵。可现实生活中，践踏生命现象层出不穷。信仰的丧失和意义的迷茫使其更为突出。此非正常死亡，成为人口的核心化家庭的灭顶之灾同时也使处于转型拐点的社会动荡不安。但传統上对死的刻意迴避，徒增对死之莫名、无知的恐俱，而无法了解生命的本质与意义，便不能正确对待死亡和珍惜生命。探究死亡语义、渊源和属性;揭示死亡价值，正确使用这一概念并从悖论角度阐释“贵生”教育的生死之二律背反，呈现生命之艳阳，使贵生教育这一学术新领域的拓展和深入研究成为当下之重要课题。

一、拨开诗性迷雾:“死”的字典意学释义和“死”的要义

“死亡”是一个让人讳莫如深而又语义丰富的语词，缘于儒家传统讳言之存在的负面性，然悬而不谈无法标示其之不存在。从字典学角度考察“死”，使其概念明晰化。

(一）“死”的字典学释义

“死”在汉语中至少有八层含义:1.指“丧失生命，与“生”、“活”相对，比如死亡。2.不顾生命:如死战。3.固执，坚持到底:如死心塌地。4.不通达:死胡同。5.不活动，不灵活:死结。6.无知觉:睡得死。7.过时，失去作用:死文字。8.极，甚:笑死人。由此可见，前两者是其本意，后六者为其引申义。最早使用是小篆字形即:右边是人，左边是“歺”(è），(残骨之意），指人的形体与魂魄分离意指生命终止。现用“死”字则属于歹字族歹，(歺）意为“人亡”，“匕”本义为“食物”、“美食”，死之本义是“口含食物后割肉裂骨”，意义是为死者上路饯行，离开阳世，到阴间生活去了。《说文解字》云:“死民之卒事也”。在《列子·天瑞》中指“死者，人之终也”。而《礼记·曲礼》和《礼记·檀弓》中规约更为详细:“庶人曰死”，“沁人曰死”。此处均指动词义项。作为名词，“死”则标示“死”之事件同时也有“死刑”:“君子以议狱缓死”。(《易·中孚》）;“尸体”:安所求子死?(《汉书·尹赏传》）等意。英文中用“die”;“decease”委婉语用“pass away，beyond”来表示。

(二）“死”的要义

为明了其要义，先为“死”下个定义:个体生命的死亡指生命机能完全彻底即不可逆转的停止，尤其在脑－心－肺这个三角区，机能协调的消失及紧接的组织和细胞单位的逐渐死亡。这种死有几个发展性标记:身体的冷却、尸体僵硬、脱水和尸斑出现等。但从社会科学上定义始终无法摆脱意识形态的压力。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道出了儒家对生死问题的基本态度。在人活着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弄清如何活着的道理，恐“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死是“斯命矣”要对必死命运的平静接受。庄子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教人达观，心胸开阔，同时也是放任不羁，消极遁世。“希腊三子”的死是人的幸福归宿的一脉相承。康德的弟子西美昂认为死亡是时间和意识向行为的过渡，诞生则是行为向意识和时间的过渡。叔本华说:“人的死亡是现象在时间——一切的现象的形式中的终止，自在之物却不受其影响。我们感到:我们并非某人凭空创造的存在，因此我们相信，虽然死亡能终止我们的生命，却不能终结我们的存在”。［1］而《苏联百科全书》则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精神:“死亡与器官的生命活动的停止同时发生，因此也与作为独立的生命体系的个人的毁灭同时发生;也即死亡是生命的物质最终停止，同时伴有蛋白质的分解。”［2］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死亡或者是有机体的解体，除了构成有机体实体的各种化学成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来;或者还留下某种生命本原，或多或少和灵魂相同的东西，这种本原不仅比人，而且比一切活的机体都活得更久”。从心理学的心里死亡是指“疯子”——精神错乱和意识不清者。社会死亡又称“精神死亡”被遗弃在养老院的老人被监禁的犯人。

二、意象沉思解读:“死”的价值和特性

价值是寓于客观事物内部的存在状态，不以主体的逻辑判断和情感认同而转移，是一种对象、境遇呈现某种意义和利益的结构形式，是历时性占主导地位的共时性和历时性的统一，也是主观性涵盖客观性之上主客观相适应的情感判断。对于死亡价值主要体现在伦理、宗教、美学等方面，历史上和文学作品中，主人公的死通常是伦理价值的实现或某种道德观念的折射。［3］死是生活艰辛的变体，对死的投入不是对生命期望的延伸，而是对幸福期待的延伸。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认识和从他与死亡的终局的个人关系出发对其假设进行思考而得出结论。事实上只有死亡才是拦截价值和意义的堤岸，才是个体生命和生活的最终确定。死亡是人的权利和尊严的担保物，是生命之为生命，爱情之为爱情的源泉。这是死的价值所在。毁灭、终结和升华中生命的有限得到确证，故生命、爱情、价值正是由于死亡才显得珍贵。死亡是人的生活的结束而非生命的终结。［4］生命被看做是抵抗死亡的功能，活着的时间即使我们花来抵御死亡的时间。经由“立德立功立言”死后留在后人的心里而不朽，在他人的爱顾下“活着”，如此向死而生，死而后生。

死总是自己的，“死亡是亲在的最本己的无关涉的可能性”［5］，别人无法替代，就算为了别人而走向死亡但并不会因而将他人的死亡拿过来，生命的冲动往往只是一场艰苦的战斗。生命不可能有两次，可是有人连一次也不善于度过。死亡作为生命的界限，终有一日，他依然会死。随之，曾在的生命必会消失，这是死亡之本真客观性。于是死就被用来进行威胁成了所有政权偏爱的工具，它会让肉体最终分解在未知的腐败中。死亡也是“去人格化”过程，“自我从超越论共同体的退出，在死亡之中，自我发生着降解并进入虚无”。［6］即已死去，不会再活过来，死之不可逆性使生命过程亦标有不可逆性单向性。每个有生命之个体必然会走向死亡，在时间的必然性上自然规律彰显死亡之不可逾越的确定性，然却不知死之何时造访而内蕴不确定性。

三、走向高山流水:从悖论看“贵生”教育之生死二律背反

(一）死亡悖论概念指认

“悖论”即英、德语“Paradox”之意，也就是“从显然可以接受的前提通过显然可以接受的推理推出一个显然不能接受的结论。”［7］也即似非而是的论点或反面议论，反论，疑题或自相矛盾的话前后矛盾的事物，也又称之为“佯谬”。悖论之“悖”

的特殊性在于“矛盾的结论是特定领域认知共同体从其公认正确的背景知识中合乎逻辑地推导出来的。”［8］。悖论的生成机制有“概念自指”、“有限中引进无限”、“一因多果片面推理”、“名实相悖”等。结合死亡涵义，由此，我们可以类比提出“生命悖论”也可以称为“死亡悖论”:人在有生命是即活着，就纯粹地存在地活着，死亡是无论怎样都不在场不能现身打扰;而当死亡绝对出现时，人即已不再是有生命的个体。此悖之处在于:我们每人都活在活的当下，且毅然决然相信，我将活着，即使每人都知道死亡就在眼前，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头顶，死亡成了是“别人死了，我暂时还没有死”的注解。掩盖了死亡是人的自身存在的最原初最本真的状态，只见他人之死，无视己之将死。胡塞尔也曾指认此悖论的的不可避免:在活着之时让当下之流停止是不可思议的;不再流动但是然后还有过去，这是“完全的荒谬”。［9］

(二）生死之二律背反性

从哲学史中，我们得知康德(I.Kant）为走出“休谟困境”，对人类的认识能力进行了系统而艰苦卓绝地考察。因此，他认为理性宇宙论“用那些只能被应用于先验形式的时空和知性范畴对世界的整体性质做出判断，”其后果是造成一些正相反对的命题，而且每一对相反的命题都会合乎逻辑。康德称其为二律背反。“二律背反的真正解决，只能在于两种规定各自的片面性都不能有效。”［10］此意指:只有完全对立的两面都被“扬弃”，从而在它们的统一中得到真理。生与死之背反性在于:终了与绝不愿意看到终了的愿望背道而驰。死为个体极限的残酷经历。生命慢慢生长，阳光雨露美好温馨，尽管有疾病、贫穷、战争，然让生命就此放下、中断，成为断裂、破碎，绝对是被拒绝，但生却无时无刻不在奔赴死亡之途;无处不在死之窥视下无处遁迹。

(三）辨析“贵生”教育的生死矛盾

由生死的背反性衍生出人们对死的误读并进而导向了不同的生活态度:要么既然一切都命中注定，又何必努力?只为满足感官的五光十色，便蝇营狗苟为名为利奔波在各种欲望的途中。要么既然一切归于虚无，又何必挣扎?只为平息内心的不甘而弥漫着万事皆空享受当下玩世不恭的颓废。于是上演了死之极惧生之信心全无而去抓“碘盐”这根救命草的丑剧;抑或把死当做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而有跳楼杀人服毒的悲剧。生命意义也随之消解并造成“贵生”教育中“生”的“缺场”。缘于生死悖论的复杂性，其消解路向亦扑朔迷离，另行文阐述。现之从死的涵义考察贵生教育的生死矛盾的背反性重塑死的尊严和生的意义

1.从承受生存艰难到重塑人生信念——用信念与希望支撑起生命的重负

死亡以其沉重的不确定因素使生在对抗现实苦难的同时增加了其艰难性而在“温和地”提醒着，不要等到明天才去做认为有意义的事，现在起而行动，因为死亡正走向你，等到相遇那一刻就不再有机会了，改变目前不意义的生活方式，每一天都生机勃勃而无所畏惧。人生的矛盾和冲突体现了人类生存的基本特征，人生为诸多矛盾困扰，由此导致了人生的各种痛苦。而所有的痛苦又源于一个根本性问题——人是有死者。“生存信念就是人对其‘有死性’这一生存失败的主动担当”。［11］透视一切变化的结果都是‘空’，就不会挂碍任何事物。死的存在要能既让人积极进取有所作为，又使人保持精神上的宁静、平和，不为死亡的降临所烦扰，使之成为恰恰是浮躁、喧嚣的现代社会中人们所信念缺失的一剂良药。

2.从赢得生命尊严到创造文化之路——用智慧与爱心融化死亡的冷漠

要面对死亡，就必须对死亡有恐惧感，进而在生命面前有某种兴奋感。死亡的重新重视出于对死的重新害怕。这再次呈现背反性，既要敬畏恐惧又要无所畏惧。对死亡的焦虑，“人们先是试图掩盖，后又力图加以认识;而今，在一个宗教话语权已经沉寂的社会中……死亡成了我们活得不舒畅的心病”。［12］消除死亡的神秘性，学会与死亡共存。生命受到死亡的限制，并因为死亡而终止。人类无力改变无数人类个体在经历千百种不同人生后单调而又不变的结局——死亡，正是这不可阻挡和不可逾越的死使人类智慧而骄傲的心灵蒙上浓重的阴影。人只有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各种形式的创造活动中，才能直面死亡，才能“改变死亡带来的毁灭，以及毁灭给生者造成的严重后果。”［13］如此才能走向希望与尊严的人生才能使人生产生无限的价值和意义。“人类作为移动感情动物是注定要经受苦难的，由于它是一种能感受到自己苦难的动物，所以，它也是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感情是人类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的主要力量。”［14］我们的死的价值省的眷恋在与他人心中有所投射，家庭亲情的陪伴可以弱化死亡的痛苦。故雨果认为生活中最大的幸福是坚信有人爱我们。因爱而温暖足以与死亡共存。

觉悟真理的人，即拥有真正的生命。让明白无误的死让位于死的过程即“dying”。体会到生命无常的人，便不会再放荡和贪逸，所以说对于生命无常的觉醒是智慧的开端。如此厘清生死矛盾，同时对当下没有“精神”没有“意义”的人之“虽生犹死”和即遇挫折便“一死了之”的生命脆弱起到有效的消解作用。

［1］［德］阿尔图·叔本华.论世间苦难［M］.刘彤译.北京:中国出版集团.2010.

［2］［法］路易－樊尚·托马.死亡［M］.潘惠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颜翔林.死亡美学.［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4］郑晓江.关于生死问题的几点思考［J］.哲学研究2007(9）: 115－120.

［5］吴兴勇.论死亡［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

［6］方向红.现象学的一次越界:与晚期胡塞尔一起思考死亡［J］.江海学刊.2011(5）:47-53.

［7］王习胜.道德悖论研究的价值与意义［J］.道德与文明.2008 (6）:18.

［8］王习胜.道德悖论研究的价值与意义［J］.道德与文明.2008 (6）:18.

［9］E.Husserl.SpateTexte ber Zeitkonstitut(1929—1934）.Dic CManuskripte.hrsg.Dieter Lohmar.Springer 2006.

［10］G.黑格尔.逻辑学(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4.

［11］靳凤林.死，而后生——死亡现象学视域中的生存伦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12］［法］米歇尔·沃维尔.死亡文化史［M］.高凌瀚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13］［法］贝尔特朗·韦热里.禁止死亡［M］.李建英译.海天出版社2004.

［14］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