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世界叙事学理论模型与《宠儿》的叙事特征

2012-08-15 00:52兑艳霞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2年8期
关键词:塞丝宠儿叙事学

兑艳霞

(郑州轻工业学院国际教育学院,河南郑州 450002)

可能世界叙事学理论模型与《宠儿》的叙事特征

兑艳霞

(郑州轻工业学院国际教育学院,河南郑州 450002)

本文借用张新军的可能世界叙事学理论模型,分析了托尼莫里森的小说《宠儿》的叙事特征。《宠儿》以真实故事为基础,是对现实世界(玛格丽特弑女事件)之外的可能世界(包括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与女主人公相关人物和奴隶制造成的生理和心理创伤)的描绘。作者用优美的语言和精妙的叙事方法设置了一系列谜团,为读者解开了故事谜团,同时留下了一些未解之谜。别具匠心的人称使用和情节发展进一步彰显了作者娴熟的叙事风格。

《宠儿》;可能世界叙事学理论模型;虚构性;叙事性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逻辑学的可能世界理论开始在文学研究领域受到重视。多利策尔、艾柯、托多洛夫、帕维尔和迈特尔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探讨可能世界理论在叙事学中的价值,提出了独到的见解。1991年,瑞恩(Marie-Laure Ryan)出版了《可能世界人工智能叙事理论》,成为可能世界理论在叙事学中运用的经典之作。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英文系教授、认知叙事学研究专家戴维·赫尔曼对此书作出了高度评价:“此书之后,叙事理论将不可能再是原来的样子。”张新军提出了包括虚构性、叙事性和经验性三个范畴的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统一理论模型。本文主要讨论虚构性和叙事性在《宠儿》中的体现。

小说《宠儿》取材于莫里森在兰登书屋承担《黑人之书》编辑任务时接触到的一个真实故事,莫里森经过两年构思,历时三年终于写成了《宠儿》。莫里森在这个故事原型的基础之上“虚构她的生活”。Rod Gircle认为“虚构作品可以被视为是对现实世界之外的可能世界里的真实情况的描述。”莫里森看到的故事是这样的:女奴玛格丽特带着几个孩子从肯塔基州逃到俄亥俄州,奴隶主赶来追捕。看到全家自由的希望破碎,玛格丽特拿起斧子,一斧头砍断了小女儿的喉管。莫里森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基础之上,经过加工,还原了玛格丽特为奴的奴隶主庄园“甜蜜之家”,描述了她身边别的奴隶,她的家庭成员,千疮百孔的苦难经历,并且虚构了她杀害孩子之后梦魇般的日子。可能世界语义学认为现实与虚构之间是相互模仿的,而非对立的关系。玛格丽特是现实中的故事原型,在《宠儿》中,莫里森赋予了虚构人物塞丝现实人物玛格丽特的特性,展现给读者一百多年前的历史画卷,读者根据自己对奴隶制的了解获得对莫里森虚构的塞丝生活的时代的认知,同时对虚构世界的体验反过来又“导致恐惧,伤感,乃至尖叫等现实的身心反映”,如:塞丝的奶水被抢;背上的伤痕在18年后依然像树一样清晰可辨;黑尔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子受辱而只能坐在厩楼上满脸涂满牛油;保罗D被戴上嚼子干活;西科索被活活烧死;宠儿还魂后一遍遍在母亲面前上演被割喉的场面……这些虚构世界的体验让读者对于奴隶制的历史进行重新反思,在崇尚民主自由的美国,作者旨在告诫人们铭记这一段血腥的历史对黑人身心带来的创伤。

虚构世界的本体论特征可以从五方面进行刻画:(1)认知有限性。虚构世界注定是不完整的,只有某些可构想的陈述可以说是真或假,而其余的则不能决定。塞丝有一个女儿亲手为她所杀,这是“真”的,而以真身出现在124号的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谁也不知道,塞丝和宠儿认为是,但是别人如斯坦佩德却不这么认为,我们永远不知道这个折磨塞丝的鬼魂是不是塞丝的女儿宠儿。(2)认知聚焦性。虚构世界虽然认知广度有限,但因聚焦时空或心理世界的某一片段而获得了认知强度,通过信息筛选或陌生化手法让我们获得对生活经验的某种洞见或从他者的角度来重新审视世界。对于124号的鬼魂是否真的是当年被母亲亲手杀掉的孩子,小说没有明确交代,然而整本小说都围绕宠儿向母亲索爱展开,这就是小说的焦点。《宠儿》共分为三篇,作者没有分节,但事实上第一篇分为十七节,第二篇七节,第三篇两节,在一共二十六节的小说中宠儿自始至终出现在塞丝身边,除了保罗D刚刚出现的二、三、四节,宠儿的鬼魂迫于他的威力消失了一段时间,宠儿很快以真身还魂,并不惜引诱他与自己发生关系,把他赶出124号,以便得到塞丝全部的爱。小说的第一篇以“124号怨气冲天”开始,整个第一篇围绕宠儿对塞丝的怨恨展开,由此引出了故事中每个人对过去的回忆。看到学校教师把她动物的特点和人的特点写在黑板上,塞丝就坚定地选择出逃,并在白人雇工爱弥的帮助下顺利生下丹芙,成功赶到辛辛那提与先期赶到的两个儿子和女儿相见。在掠奴者到来时毅然决然地隔断宠儿的喉管。第二篇开头是“124号大声喧闹”,在这一部分,黑人自由地表达了他们对家庭成员的深爱。因为他们在过去被剥夺了对家庭成员的爱的自由,现在他们的表达是肆无忌惮的,是“喧闹”的。宠儿对母亲行为的谴责声音之大足以引起路人的注意。塞丝在第二篇首次以第一人称出现,表达了她对孩子们的深爱并回忆了自己的母亲在田里干活不能给自己喂奶的痛楚。丹芙也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表达了对父亲黑尔和姐姐宠儿的感情。第二篇七节依然围绕宠儿的索爱展开。第三篇只有两节以“124号平静下来”为首句,讲述了丹芙发动整个黑人社区救母亲于水火的经历。脱离鬼魂是本部分的焦点。从以上三部分的主要内容可见,宠儿对母亲杀害自己的态度由哀怨到歇斯底里的表达直到后来放母亲离开,124号最终重回平静,这是小说的焦点。(3)语义密度。指特定篇幅的文本所表达的关于故事世界的信息量或细节密度。如上文所述,整部小说共三十六节,但关于塞丝弑婴和后续影响贯穿始终,占据了全书大部分篇幅,从不同的人物视角,不同的场景角度解释了这一事件。(4)系统套嵌。可以彰显各个世界之间的因果条件关系,通过虚构世界的特定命题进行恰当定位而判断真伪,即:它是一个叙述事实还是纯属人物臆想。在《宠儿》中塞丝是一个可能世界,宠儿和丹芙也有属于自己的可能世界。塞丝杀女是因为想让女儿到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去,不再做奴隶;她心甘情愿地承受宠儿的折磨是因为她要赎罪;宠儿嫉恨母亲是因为她没有得到母亲的爱,而且在阴间过着悲苦的日子;丹芙对宠儿百依百顺是因为她吃奶的时候连同姐姐的血水一起吃下。在这三人的可能世界中,故事的前因后果趋于丰满。(5)不可能性。虚构世界能够刻画逻辑意义上的不可能世界。在《宠儿》中,作者使用了虚构手法,把解放了的黑奴的住所虚构为具有哥特风格的古堡,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采用虚构的手法把被杀的婴孩刻画成真身形象向母亲讨债,一遍遍地割开自己的喉管逼迫母亲再现昔日的梦魇,直至母亲奄奄一息。这一切都是逻辑意义上的不可能世界,只能在虚构世界实现。

“叙事性”范畴是指叙事文本内部各个可能世界之间的关系。在阅读文本的过程中,读者以文本现实世界为中心,围绕现实世界的被视为虚拟世界。虚拟世界包括人物的私人世界,在《宠儿》中,保罗D被宠儿引诱与之发生关系而不能自拔,清醒地意识到塞丝对宠儿的款款深情而不会驱逐宠儿,他只好选择离开;塞丝的奶水被抢,却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带孩子出逃,但她的丈夫黑尔却始终没有出现,黑尔的去向成了一个迷:在第二篇第四节宠儿提到了采花的女人和“我的人”;虚拟世界也包括作者所表现的超越文本现实世界以外的可能世界,如宠儿的身份不明,她是现实中如斯坦佩德所说的那个被白人囚禁多年的性奴,杀了白人来124号逃难,还是当年被塞丝亲手所杀还魂的女儿……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虚拟世界被现实化,如保罗D在和斯坦佩德交流时说出自己离开124号的原因并非恐惧塞丝,而是躲避宠儿;黑尔十八年来没有在124号出现的原因也通过保罗D之口作出了交代:他看见了妻子受辱的全过程;采花的女人身份在第二篇第五节就做了明确交代,那就是宠儿心目中的母亲塞丝的形象,宠儿没有明确“我的人”的身份,但读者可以根据内容推断他就是宠儿的爸爸黑尔。然而,并非所有的虚拟世界都能现实化,宠儿的身份只有塞丝和丹芙坚信不疑,文本没有提供论证,直至小说结束,读者也没有得到明晰的答案。

故事中人物众多,但叙述的焦点始终围绕塞丝。除了她的行为之外,莫里森描写了“记忆的自发冲动”。例如,塞丝去水泵站洗脚,心里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想,只是专心致志地让水把粘在脚上的春黄菊叶子一片一片冲洗掉。在哗哗的水声中,突然甜蜜之家在眼前铺展开来。尽管那儿没有一片树叶不让她失声尖叫,奴隶种植园却在她面前毫不羞耻地展示它的美丽。甜蜜之家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过去那样可怕。她不由想像:地狱或许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当然有烈火与硫磺,但被掩盖在花边叶灌木丛后面。黑奴吊在世界上最美丽的梧桐树上。她只记得喃喃细语的梧桐,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些黑奴,这使她感到羞愧。她努力去回忆人,但每当孩子们刚要露脸,就被梧桐的沙沙树声赶跑了。他不能原谅自己的记忆力。

这里莫里森描述了不由自主的回忆和有意识的回忆。而除了塞丝以外的其他人物包括她的亲人、黑人群体、奴隶主都作为与之有关的环境中的人物出现。读者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作者完全是从塞丝的角度描绘周围世界的。这是一种内在式视角的叙述。这种第三人称接近于第一人称。这种第三人称的叙述作品与传统的全知全能的叙述不同,作者放弃了可以无处不在的自由,退缩到一个固定的焦点上。《宠儿》中通篇除了第二篇的二、三、四节分别以塞丝、丹芙、宠儿为第一人称,第二篇第五节上述三个人分别以第一人称之外,整部小说主要用的是第三人称。

瑞恩认为人物的知识世界、责任世界、愿望世界和幻想世界之间的冲突以及它们与文本现实世界之间的冲突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同时帮助读者分析人物的心理运作。《宠儿》开篇,保罗D到达124号的房间就意识到了鬼魂的存在,他试图用男性的威猛力量驱逐鬼魂,并承诺给塞丝和丹芙自由美好,“想跳多高就跳多高”的生活,这是他的责任世界和愿望世界也是幻想世界。然而宠儿迅速以真身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想;保罗D幻想与塞丝生孩子,驱逐宠儿于124号,然而沉浸在对死去的女儿的自责中,对宠儿的爱超越了对未来的渴望,这一切冲突构成了小说后续的情节:宠儿扫清了保罗D的障碍,得以独占母爱并鞭笞母亲,母亲心甘情愿被拷打直至生命垂危;曾经反对母亲和保罗D关系的丹芙在母亲危难之际,毅然选择发动整个黑人社区,在母亲身体孱弱的情况下向保罗D寻求庇护。小说以保罗D无微不至地照顾塞丝,宠儿安静地离开为结局。作者在显要位置分别用一般过去时和一般现在时强调了这个故事不能再传递下去了,表达了奴隶们生存权被践踏、家庭被无情拆散的悲惨过去不再重复的美好愿望。最后小说以“被爱的”结尾,暗示黑人不曾被爱的过去和渴望被爱的未来。

运用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理论分析《宠儿》的叙事风格,有助于读者更加深刻地认识莫里森的小说叙事之美,领略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深厚的文学功底和令人震撼的思想深度。

[1]David Herman,“Review”[J].Substance,1994,23(2).

[2]Taylor-Guthrie.Conversation with Toni Morrison[M].Jackson:UniversityPress ofMississipi,1994:248.

[3]Rod Gircle.Possible Worlds[M].Bucks:Acumen,2003:35.

[4]张新军,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理论模型[J].国外文学,2010(1).

[5]潘岳,雷格.宠儿[M].海口:南海出版社,2006:6

[6]Marie-Laure Ryan,Possible Worlds,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Nature Theory[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Press,1991:5

Possible Worlds Narrative Theory Model and the Narrative Characteristics of Beloved

DUI Yan-xia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College,Zhengzhou University of Light Industry,Zhengzhou 450002,China)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narrative characteristics of Toni Morrison’s novel Beloved by using Zhang Xinjun’s possible worlds narrative theory model.The novel is based on a real story (Magrate’s killing her daughter)which is considered as real world,and describes its other possible worlds(time,place,persons together with the main character,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urt to the black).Polished language and subtle narrative methods are utilized to design a series of miseries and then the writer gives answers to some,leaving some unresolved.The author’s genius narrative style is further shown by using personal pronouns and plot development in a wise manner.

Beloved;possible worlds narrative theory model;fictionality;narrative

I712.074

A

1008-178X(2012)08-0092-03

2012-04-19

2011年度河南省科技厅软科学项目(112400450126)。

兑艳霞(1978-),女,河南新郑人,郑州轻工业学院国际教育学院讲师,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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