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暴力下的“病人”
——论《英国病人》中被殖民者的精神枷锁

2012-08-15 00:45刘艳芳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卡拉瓦马西吉普

刘艳芳

认知暴力下的“病人”
——论《英国病人》中被殖民者的精神枷锁

刘艳芳

长期以来,殖民者不仅用武力征服被殖民者,而且借用篡改历史、殖民教育和科学探索的认知暴力来扭曲事实,从而使被殖民者自愿地为其服务。另外,为了征服那些还未被完全同化的被殖民者,殖民者则用血淋淋的事实迫使他们心理上认同。这是一种巨大的心理认知暴力。从而迫使被殖民者不约而同地把沉默当成了生存准则并内化了自我和他者关系。

英国病人;认知暴力;自我;他者

一、认知暴力所扭曲的事实

“认知暴力,即通过知识或对知识所施加的暴力。它很可能是任何统治过程中的关键手段之一。统治不仅是通过构建剥削性的经济联系和控制政治、军事机构得以实现,我认为重要的是建立一定的认知体系,通过该体系,统治阶级的各项规章制度得以合法化并铭记于心”[1]。认知暴力是一种非强制性的软暴力,但它的后果却不亚于直接的殖民统治。一方面,认知暴力配合了帝国主义对前殖民地的政治和军事占领,为其辩护,并且使这种赤裸裸的暴力合法化;另一方面,也使得殖民地人民丧失了自己的文化主体性,失去了表达自身独特经验的可能性,从而被迫处于依附状态。

吉普,一个微不足道的宗主国的臣民,在殖民主义教育下成功地成长为一名排弹专家,他的个人神话有效地传播了殖民文化,即宗主国是个人的价值得以实现的沃土。所以尽管屡次受到侮辱,吉普仍然把宗主国的利益当成自己利益。“统治不是通过武力施加暴力,亦不是通过说教使其认同,而是运用了更为巧妙的,比经济和政治机构更为行之有效的手段如教育和传媒来得以实现的。借此,被统治阶级就理所应当地把统治阶级自身的利益当成了共同的利益”[2]。实际上,帝国主义的教育有很大的欺骗性和虚伪性。它是通过给被殖民者创造机会来麻痹他们的思想,教化他们失去自我主体意识,从而盲目地效忠和服从于宗主国。

殖民者不仅通过殖民主义教育来禁锢被殖民者的思想,而且通过重构历史巧妙地蒙蔽了被殖民者的心智。奥尔马西一直带在身边的哈罗德的《历史》一书,原本是一部充满了侵略、剥削和霸权的东西方战争史。为了掩盖帝国主义的侵略实质,哈罗德把战争篡改成为了实现国家荣誉和英雄主义的正义之战。诱使被殖民者与其共谋。在一定的话语权下,哈罗德不能客观地描述事实,而是代表着统治阶级的利益。正如罗曼·塞尔登所说,“历史不是记述过去所真实发生的事,而是叙述过去的故事。相应地,历史学家也不能真实透明的重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而是运用语言再现过去,并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进行重组和评说过去”[3]。在一定的霸权话语下,历史无法原汁原味的再现过去发生的事件,历史学家也无法重构当时的情境。因为个人的思想意识不仅仅是简单的个人行为,它还要受到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左右。从某种程度上说,历史具有了编撰者的主观倾向,亦代表了当时统治阶级的利益。二战就是类似哈罗德《历史》的再次重写。如以往一样,所有的被殖民者都在殖民者所构建的文明、秩序等抽象的话语感召之下以无限的爱国热情投入到了战斗中。然而,宗主国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国家,而他们所谓的爱国热情也只不过是宗主国教化下的狭隘的民族主义。“战争是一出丑剧,国家的血压升高了”[4],她打算“再不听任别人发号施令,也不会为任何伟大的目的尽什么义务,只打算照顾英国病人”[5]。由此可见,汉娜之前的行为就是宗主国“正义”、“光荣”的口号奴役下的盲目的爱国行为,根本没有自我意识的思考。还有像汉娜的父亲、爱人那样千千万万前赴后继地投入到为宗主国而战的人们,他们都被所谓的伟大的事业所欺骗。通过护士的眼睛战争的残酷已经彰显无疑。“她擦净流血不止的手臂。她取出了数不清的弹片……她不顾所有规定,拿走了那人行囊里的网球鞋,自己穿在脚上”[6]。这段既没描述伤员痛苦的表情和撕心裂肺的哀号,也没有记述隆重的葬礼和人们的哀婉之情,只是叙述了生者为了生存而对死者占有物的剥夺。这种对死亡的轻描淡写更加凸显了战争的本质,即战争是对生命的一种践踏,是对人性的一种泯灭。尽管残酷的现实已经摆在眼前,但被殖民者仍然盲目地投入了战斗。为了找出宗主国的叛徒,卡拉瓦焦想尽各种方法诱使奥尔马西说出真相。殊不知,自己竟是可悲的认知暴力的牺牲品。在宗主国,他没用一种明确的身份存在。这种一会“你们”,又一会“我们”的称呼的不断变化暗示着他思想的混乱和身份的危机。另外,在他苦心寻找那个帮助敌人去践踏他国的坏蛋时,他却忘了自己也是践踏别人生命的同谋。

爱德华·赛义德说:“政治无处不在。没有纯粹的艺术和思想。因为,政治已经渗透到了客观和超验的理论王国之中了”[7]。由此可见,科学探索就不再是简单的探索。事实上,绘制地图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早在13世纪,《隐藏的宝藏》一书就对Zerzura进行了描述。被称之为“白色之城”的Zerzura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因此吸引了很多学者前来探索。尤其是在战争前夕,宗主国组织了各方面的专家对这片沙漠加紧了探索。因为殖民者已经预见了战争的爆发。众所周知,领土和资源就是各国争夺的对象。一旦掠夺战争开始,哪个国家占有了地图,哪个国家就等于掌握了先机。因此,制图学显得尤为重要。表面上看,制图学是一门绘制地图的纯粹自然科学,而实际上它带有一定的政治目的。它是殖民者实现其侵略的有效手段。福柯称“地图是通过空间来实现控制的一种有效手段”[8]。自然像奥尔马西那样的制图精英就有意或无意地成了帝国主义实行军事侵略的帮凶。制图学此时则成了西方殖民者对东方觊觎的有力证据。

二、殖民统治所造成的心理恐惧

认知暴力使被殖民者自觉不自觉地认同殖民者价值体系并为其服务。然而,一个接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造成了被殖民者巨大的心理恐惧。迫使他们自动地把沉默当成生存准则,并牢牢地把自我——他者关系内化为自我行动准则。

长期以来,殖民者自视为自我,把不符合自己习惯、审美标准的外物定义为他性,并通过认知暴力和强权迫使被殖民者认同他们的价值观。吉普的哥哥是个激进分子,他能清楚地认识到殖民主义的虚伪本质,并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戏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每次都以精疲力竭而告终,后因拒绝服兵役而锒铛入狱。吉普从哥哥的经历中清楚的意识到了殖民统治的本质,即殖民者不允许被殖民者主体性的存在。所以最后吉普屈从于宗主国的认知暴力。“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到没人注意我时再通过——像一只蟋蟀,像一个被藏起来的水杯。你明白吗?那就是我哥哥的公开斗争教会我的东西”[9]。另外,吉普长期积累起的经验也告诉他自己,“你们那毫不起眼的白人岛国,用自己的习俗、礼仪、书籍、官员、理性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你们订立了严厉的行为准则。我知道如果我用错了手指端起茶杯,我就会被放逐。如果我系领结的方式错了,我就会被赶出去”[10]。正是这样的经验教训使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他和汉娜的关系。尽管他爱汉娜,但是在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即汉娜是来自宗主国的白人自我,而吉普是来自于殖民地的他者。如果他跨过了这条鸿沟他就会受到惩罚。这种潜在的认知暴力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心理,并时刻监督着被殖民者的行为。“福柯说在现代社会,权力是相对隐蔽的,通过看见一切而又保持自己不可见来控制我们。”[11]

在一个文明的国家,偷盗显然是一件可耻和不合法的事情,可是卡拉瓦焦,一个小偷,却被宗主国选中去做间谍,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尽管卡拉瓦焦视他的偷盗为一种高超的技艺,并无奈地称自己的间谍行为“没有爱国热情,没有英雄主义”[12],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因为统治阶级占有国家机器,它能够操控一切。然而这个强大的宗主国却在卡拉瓦焦被捕之时无情地抛弃了他。这不仅使他遭受十指尽断的痛苦,而且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恐惧。在被释放之初,他老是觉得被人跟踪,精神恍惚。即使是在战后的日子里,他也经常神志不清,头脑中会出现一个陌生的人影,令他不寒而栗。事实上,卡拉瓦焦缺乏安全感,他不再相信任何人,连续四个月沉默不语。“他觉得这样最安全,一言不发——不管他们是带着柔情、借口或是刀子来到他面前……”[13]卡拉瓦焦的经历证明宗主国臣民的个人生死与宗主国毫无关系。被殖民者只是被宗主国利用和抛弃的工具和他者。而被殖民者唯一能够生存的办法就是沉默。在福柯看来,话语权就是一种权利的象征。失去了话语权就等与放弃了自我作为主体存在的权利。因此,他们也势必沦为他者。

巴赫金在解释他者之时则强调将自我放在广泛的社会现实之中,凭借对话实现了人与人之间在平等基础之上的自由交往。然而被殖民者却选择了沉默作为生存准则。没有了平等的对话,也就没有了平等的身份转换,被殖民者只能沦为永远的他者。并且这种身份的不平等早就存在于东方和西方的历史中。早在赛义德的《东方学》中就对东西方人的形象有了这样的描述,“东方人容易受骗,缺乏热情而又懒惰,大都是阿谀逢迎、阴谋和狡诈之徒,对动物不好;东方人对谎言有着顽固的癖好,他们浑浑噩噩,满腹狐疑,在任何方面都与Anglo-Saxon民族的清晰、率直和高贵形成鲜明对比”[14]。一直以来西方都被描述为进步、文明、高贵的代名词;而东方则被西方改写为落后、野蛮、低贱的民族。这种根深蒂固的欧洲中心主义、种族优越论和臆造的东方形象构建了西方的自我主体身份。同时,被殖民者的自卑情绪促使他们接受了被臆造的他者身份。奥尔马西和克里夫顿的对立关系就是中心和边缘的最好诠释。而奥尔马西和吉普莫名的亲密关系就源起于他们同是来自殖民地,都具有共同的他者身份。“吉普和我都是浪迹天涯的人——一生在一个地方,却选择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一辈子挣扎着想回去,又挣扎着离开。吉普还没明白这点。那就是我们在一起相处得那么好的原因”[15]。而奥尔马西和卡瑟琳的爱情悲剧就在于无力反抗根深蒂固的自我和他者的社会关系。实际上,“自我和他者的基本特征是暴力。这是一种意识形态方面的暴力,以文化暴力为主要手段,具体通过文学、宗教、科学、教育等手段在日常生活中强化二者之间的差异,突出自我在人种、文化、性别等方面的优越性和他者的愚昧无知和兽性”[16]。因此这种自我——他者的意识形态迫使被殖民者无法和他人建立平等自由的关系,更无法和社会建立和谐的联系。继而也就丧失了自我主体性,从而陷入了他者身份危机的漩涡当中,一直遭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摧残。

[1]Downing,Angela.Language and Linguistics[Z].http://www.atlantisj ournal.org.

[2]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ithsand Helen Tiffin.Postcolonial Studies Reader[M].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95:116.

[3]Greenblatt,Stephen.New Historicism,Understanding Contemporary American Literature Theory[J].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2003:66-94.

[4][5][6][9][10][12][13][15]翁达杰.英国病人[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7:5-323.

[7][14]爱德华·W·赛义德.东方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5:48-78.

[8]Foucault,Michel.Power/knowledge [M].Brighton,Harvester,1980:196.

[11]丹尼·卡瓦拉罗.文化理论关键词[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129.

[16]蒋花,杜平.“他者”和戏仿——对抗“文化殖民主义”的策略探讨[J].理论探索·当代文坛,2007,(05):67-69.

责任编辑:何 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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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艳芳/吉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助教,硕士(吉林四平13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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