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至死
——艺术接受中的情感异化

2012-08-15 00:45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2年8期
关键词:接受者异化娱乐

谢 菁

娱乐至死
——艺术接受中的情感异化

谢 菁

尼尔·波兹曼是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他在 《娱乐至死》一书中深刻地剖析了以电视为主的新媒介对人们的思想、认知方法,乃至对整个社会的文化趋向的影响,并使“娱乐至死”这一话题成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学者们研究和讨论的焦点,引起了诸多反思。本文深入“娱乐至死”这一话题,研究这一话题背后所隐藏的更深层的人类情感的变化和危机,会发现娱乐至死是艺术接受中的情感异化。

娱乐至死;艺术接受;情感异化

一、快乐——艺术接受中情感的落脚点

情感作为艺术接受中的重要因素,贯穿与艺术接受主体、接受对象以及接受环境中。童庆炳在《文艺心理学教程》中谈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艺术接受就是对应于主体内在的情感需要而自律地加以系统化的整体意象的过程。”“艺术之所以能够给予人一种莫大的幸福感主要是在于接受者和对象之间所创造的情感的自律性。”[1]可见,情感是艺术在接受过程中贯穿接受主体和接受对象的重要因素,情感的自律性是体现在接受主体与接受对象之间的一种和谐的能够使情感被自由接受的原则和力量。另外,良好的接受环境赋予了这种情感的自律性,使艺术中的情感能够被顺利接受,并启发出接受主体愉悦、快乐的感受。

依照马斯洛的人本主义理论,人只有满足了生理需要之后,才有可能进一步满足精神上的需要。“接受者常常面临的是一个个情感复杂的物化形式,无论是一首短诗还是长篇巨著,都要求从表层到深层的纵深体察”[2]。那么,我认为,情感在接受主体身上的体现,也是一个由浅入深,生理上的满足感到精神上的满足感进化的一个过程。前者主要引发身体感官上(诸如视觉、听觉)的快感,而后者则在前者的基础上,获得一种自由的、有意识的、审美的快感。因此,“文学给人的快感,并非从一系列可能使人快意的事物中随意选择出来的一种,而是一种‘高级的快感’,是从一种高级活动、即无所希求的冥想中取得的快感”[3]。

“哪里有艺术,哪里就有欢乐”。[4]接受主体在对艺术作品进行审美体验的过程中,情感总是以快乐的姿态出现在人类的心理活动中。因为无论作品本身所表达的情感是悲伤的、喜悦的、凄凉的、还是发人深省的,当创作者与接受主体在接受过程中达到沟通之后,各种各样的情感形式都唤起主体的情感体验,从而进一步升华为一种满足的快乐之感。这种快乐不仅仅是表层的生理快感,而是深层的审美体验,是一种由审美所产生的自由的心理愉悦。因此,艺术接受中的情感最终以快乐的心理感受为落脚点。

二、异化劳动,人的异化与情感的异化

我们知道,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一直是马克思理论的最终归旨。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了他独具特色的异化理论。他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实现人的本质的途径是自由地从事生产劳动,即人是靠劳动来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从而证明自己是一个有意识的类存在物。然而“异化劳动把这种关系颠倒过来,以致人正因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才把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本质变成积极维持自己生存的手段”[5]。这样,异化劳动使人的类本质产生了异化,变成了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使得人自身成为自己的对立物。

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一方面是“物的异化”,即劳动的现实化或劳动的对象化完全表现为它的反面:“对对象的占有竟如此表现为异化,以致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越受自己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6]。另一方面是“人的异化”,即在异化劳动中,人的能动的劳动活动变为被动的活动,这种劳动活动是一种异己的、不依赖他、不属于他、反过来反对他自身的活动。而这两方面的后果就造成了人的类本质的异化。由于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对自身的任何关系,只有通过人对他人的关系才得以实现和表现”。因此,“当人同自身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凡是适用于人对自己的劳动、对自己的劳动产品和对自身的关系的东西,也适用于人对他人、对他人的劳动和劳动对象的关系”[7]。这就是人同人相异化。

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具有类本质,即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那么人在异化劳动下,人类本质的丧失,人的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被贬低为手段,即人的类生活被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使得人就不再是作为人而更像是作为动物而存在了。

亚里士多德指出,人的灵魂由两个部分构成:一是理性,二是非理性(情感、本能和冲动)。弗洛伊德也认为现代社会的发展就是一部理性压抑非理性的历史,因而着重强调,并将非理性(情感、本能和冲动)等作为指导和作用于人类的行为的重要因素。费尔巴哈更是将人的本质归结为情感、意志、心力等人自身的内在特性。因此,人的异化必然会导致情感的异化。波兹曼为我们描述的那个时代,正是人类的劳动在物化和异化的过程中,人类在满足了自身各种需求,带来物质技术的发展的同时,却使自身被自己的劳动产品所包围、所控制,面临越来越被动的局面的时代。麦克卢汉的著名观点“媒介即讯息”,更是人的这种异化的体现,我们可以想象,当人被异化,成为自身劳动产品的奴隶之后,人的情感如何能够在接受过程中保持自己本真的特性,并且引起接受主体的真实的情感体验,达到一种精神上的快感的满足?

三、娱乐至死:快感体验的恶性循环

波兹曼为我们所描述的以电视为代表的高度发达的传播媒介时代,在刺激人类感官,最大限度地使人类满足生理上快感的同时,也前所未有地引起人类更深一层的精神快感的贫瘠。而且这种生理上的快感是被强加的快感,快感成为一种目的、一种手段,在这个意义上,快感已经不是自由的,而是已经被异化了的。

例如,从2005年的“超级女声”拉开全民狂欢的娱乐序幕,到2006年的“超级女声”、“加油!好男儿”、“我型我秀”、“舞林大会”、“梦想中国”等展开的各式娱乐盛宴,再到最近的“快乐男声”、“花儿朵朵”、“非诚勿扰”、“我们约会吧”,一波一波的电视栏目打着娱乐的旗号,贯穿于整个电视荧屏,好不热闹。娱乐显然已经成为电视媒介话语的超意识形态,左右着电视媒介内容中所涉及到的新闻、社会、经济、文化等领域。

然而,当我们在一波又一波的娱乐狂潮下,却感觉快乐离我们越来越远。人们慢慢发觉自己对接受对象的情感体验越来越单一,对快感的渴望相反就越来越强烈,就更急切得以获得快感为目的进行娱乐,但这种将快感变成手段的娱乐行为,只能导致人们情感的更加单一化。人关于快感的体验似乎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那种由衷的自由的、有意识的、审美的快感,而更多的是停留在生理和感官(视觉、听觉等)层面,甚至为了快感而娱乐,最后陷入一种快感体验的恶性循环中,从而导致人的情感本身变得苍白无力。因此,波兹曼大呼“娱乐至死”。

四、剖析泛娱乐背景下艺术接受中的情感异化

虽然我们并不认为忧伤和深沉就一定会比快乐更有价值,但是当快乐成为了目的本身,我们恰恰也失去了它。如波兹曼所描述的,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泛娱乐的时代,我们的世界已然成为笑声的世界,笑过之后,留下的却只有麻木和空洞。这种笑声是肤浅的、廉价的、生理层面上的,它唤不起我们心中那种由衷的发自肺腑的快感。根据马克思的理论,自人类劳动产生开始,人就进入了不断被物化、异化的过程,人类的情感自然也随之发生异化,然而,在这种泛娱乐的时代背景下,艺术接受中的情感异化表现得更为明显。

一方面,从接受者主体角度来讲。首先,根据人的异化理论,艺术创作者本身的情感,已经成为被动的、异己的、不受主体控制的、反而被其对象所左右的情感。例如,艺术家的审美创造活动往往受到商品社会的冲击和影响,他的创作灵感、创作目的不可避免地要受制于人类自身的社会关系以及各种劳动产品,无法实现真正的自由。特别是在泛娱乐时代下,艺术家们的情感往往会不自觉地受制于各种现代化传播媒介所构建的娱乐的假象,越来越注重追求艺术的感官刺激,满足接受主体浅层次的快感饥渴。其次,由于人与人之间的对象性关系,艺术创作者的情感的异化会通过其与接受者的对象性关系而表现出来。因此,各种以“腥、星、性”为主题的艺术作品横行于电影荧幕、互联网等,冲击着接受者的情感反应,并逐渐使这种情感发生异化。同时,接受者的情感体验又反作用于创作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创作者的情感表达,因此,情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进一步的异化。

第二方面,从接受对象,即艺术作品角度来说,作品本身属于人的劳动产品,因此,在异化劳动之下,赋予作品本身的情感也必然发生异化。例如,在泛娱乐时代,艺术作品的商品化体现得淋漓尽致。更为先进的传播手段被完美的娱乐形式所包装的艺术作品中,情感反而被限制、慢慢失去自由,越来越显得无力和苍白,唤不起心灵最深处的快感体验。

第三方面,从接受环境来说。在异化了的社会中,在泛娱乐的时代下,在快乐的背后潜藏着一种焦虑,“这种潜在的焦虑实际上是异化劳动、社会矛盾内化到人们心理的反应,是个体面对强大社会威胁却又无力抗拒而发出的警戒信号,是人的自我异化”[8]。在这种情况下,艺术所能唤起的积极情感的作用似乎已经微乎其微了。我们可以看到,在泛娱乐化的接受环境里,许多相对有深意、有内涵、被视为小众化的艺术作品,不能被异化了的人所接受,因为这些作品的情感超出了接受主体的情感经验之外,不能够直接被接受者的感官所扑捉,是不能够被理解的情感。更进一步来说,好的艺术作品既然都不能被接受,又如何唤起积极的情感?在泛娱乐时代下,人们是快乐的又是空洞的,因此不可避免地是矛盾的、焦虑的。

当然,有些乐观的学者认为,艺术的巨大力量就是以情动人,使人体验到人的属于人的情感,而避免人性随着劳动的异化、社会的异化而发生扭曲和异化。然而,我认为,情感是人的心理表现,既然人不可避免被异化,人的情感又如何独善其身?况且,在泛娱乐时代下,人性的矛盾、扭曲已经显而易见,艺术在复归人性上的努力也越来越无力,艺术自身甚至已经被这个泛娱乐的时代所收编,附于艺术中的情感也遭到了显著的异化。我想,这正是波兹曼所说的“娱乐至死”的深意——当人自身无法拯救自己,只能在生理层次的快感下存活;当人类的情感被异化,已经无法感知心灵深处那种自由的快感,人其实已经是死了的。因此,如何应对“娱乐至死”的这种状态,单靠艺术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人类在这条路上需要更做更全面更深入的反思和探索。

[1][2][4][8]童庆炳、程正民.文艺心理学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300,307,307,314.

[3][[美]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21.

[5][6][7]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2-59.

责任编辑:郭一鹤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6531(2012)08-0029-02

谢菁/湘潭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湖南湘潭4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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