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静
(重庆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54)
想象的共同体:电视、体育与民族身份认同
田 静
(重庆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54)
民族不仅是一种地域的限定和文化特征的指称,更是一种话语建构的产物,存在于大众的想象与媒介的叙事之中。电视媒体与奥运体育的联姻,使奥运会超越了单纯的竞技比拼和体育精神的传播,成为强化民族身份话语的重要机制和力量。电视媒体对民族身份的建构是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塑造以及奥运会的仪式功能来实现的。
共同体;电视;体育;仪式;民族身份认同
英国学者尼古拉斯·阿伯克龙比在论述电视的意识形态时指出,“体育表演不仅创造出民族的团结性,而且这种团结按某个方向凝聚。”[1]罗伊在论及体育与民族的关系时也认为,“所谓民族/国家的概念是围绕着其自身的体育代表而建构起来的,这一概念通过媒体机构在其内部和外部被广泛传播,从而成为在人类情感世界的深处连接媒体和体育的重要文化象征。”[2]由此可见,体育经由大众媒介的传播,不仅能够对外宣传国家的形象,而且具有对内增强民族/国家身份认同感的功能。2008年北京奥运会作为一场规模巨大的体育盛典,创下了全球40多亿电视观众同时收看开幕式的记录,成为一次不折不扣的重大“媒介事件”。在媒介化社会,体育与传媒的联姻,使体育赛事超越了单纯的竞技比拼和体育精神的传播,成为建构民族主义话语的一种重要力量。民族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既存在于媒介与体育赛事的叙事之中,也通过体育话语的强化和媒介的传播不断加深其自身的合法性和感染力。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传媒成为塑造民族话语和身份认同的重要机制。
民族不仅存在于有关民族的寓言、传说与神话的叙事之中,而且民族本身就是作为一种叙事话语而存在。民族“既无形体又可望不可及;民族主义则是模糊、难以捉摸而又变化万端的。”[3]民族的概念如同国家一样,既是文化上的指称,也是政治和地域上的界定,更是精神和心理上的归依。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一书中主张,“民族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4]安德森说,“资本主义、印刷科技与人类语言宿命的多样性这三者的重合,使得一个新形式的想象的共同体成为可能。”[4]现代民族概念的形成得益于印刷资本主义的兴起和文字的广泛传播。早期的大众传媒(报纸和小说)通过统一的文字印刷,把广袤疆域内素不相识的人们以相同的符号连接起来,使不同群体的民众通过对相同符号的确认,相信他们同属于一个民族国家,由此建立起他们个人和族群的身份认同。
如果说关于民族的叙事最初主要是由报纸完成的,那么在电子媒体时代,民族这个“想象的共同体”更多是由电视媒体通过声音和图像等听觉和视觉符码的传播进入日常生活。换言之,在建构国家/民族认同意识方面,电视正取代报纸成为新的想象的力量和手段。电视媒体不仅是民族国家的公共服务行业,更是民族文化的认同中心[5]。奥运期间,电视媒体全方位、立体式地对奥运进行全程再现,主导公共议程,将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联结起来;电视直播的直观性和现场感使广大民众共时性地参与和见证了奥运历史上的伟大时刻,个人的即时体验是对国家/民族身份的回应和认同。电视画面的逼真再现,使大家感觉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与现场观看并无二至。广大观众守在电视机前或激动、或哭泣、或拳手相击、或手舞足蹈;听见雄壮的国歌、看见庄严的国徽和冉冉升起的国旗,大家肃然起敬,莫名的民族感情油然而生。因此,奥运会借电视媒体的传播,吸引大众的关注,动员社会各阶层广泛地参与;家庭收看行为主观上是一种休闲活动,但客观上共享了一种国家体验。
通过奥运赛事的转播,电视媒体为广大的民众创造了“天涯共此时”的时点,使大家足不出户地共享国家的体验成为可能。电视穿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把家庭、赛场、国家/民族联系在了一起。“在这个意义上,‘全国性’的时间能直接传递进入私人领域,这样一来就从时间上印证了所有受众都已成为同步‘时区’或国家共同体中的一份子。”[6]同一时间观看同一节目,电视为大众提供了一种共同的“集体经验”。这种集体经验继而成为民族感情传播和升华的载体。通过奥运话语的塑造,电视“激发起体育与国家之间的一种集体意识,并且将公众观看节目视作一种爱国行为而予以推广。通过评论员的作用,全国性的传媒、收看比赛的公众、代表性的体育活动,融合在为国家而颂歌的‘有机’活动中,这些分散的元素因此汇聚成了一个团队。”[7]所以,体育话语、国家形象与民族身份交织在一起,通过电视媒体自上而下、由内而外地传播,把家庭和国家、国内与海外联接起来,构筑了统一的时间概念,强化了民族/国家的合法性和认同感。
电视媒体营造的奥运氛围把广大公众聚集到一起,构造了一个当下的认同空间。集体、共时性的家庭收看行为是一种国家活动的大众参与形式,“它将大众转变成一国人民,将一国人民转变成一个民族。”[5]民族身份的建构不仅以“他者”作为参照,而且也植根于民族过去的历史文化之中。奥运会开幕式的宏大叙事手法展示了中国古代文明的盛世画卷:从先秦文化到丝绸之路,从郑和下西洋到“四大发明”,从昆曲到太极拳…… “生动变幻的文化意向中,人们充分领略中华文化艺术的瑰宝;缤纷绚烂的色彩声音里,人们强烈感受着当代中国的勃勃生机。”[8]电视画面独特的叙事功能在于联系过去、现在、未来于当下,历史的空间障碍感被消除,历史得以线性地呈现和展示。正如戴维·莫利所言,“电子媒体通过这种方式跨越其传输空间,创造了许多新的社群,使许多原本互不相干的团体围绕着电视而获得‘共同的体验’——这是一种‘由此及彼的同质化’过程”[6]。
在中国,举办奥运的梦想与民族复兴的话语始终交织在一起,这不仅因为中国早期的奥运经历是屈辱和沧桑的,而且也因为在新的时期,中国需要通过对奥运话语的重塑,将其纳入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之下。当杜丽、赵颖慧首金失利后,《人民时评》发表《“意外”展现的中国表情》一文写到,“就在这20年间,中国经历了太多预料之中与意料之外的考验,刚刚走过一半的2008年更是悲喜交集、动魄惊心。一次次挫折和困难,让我们成熟坚定,迈向伟大复兴的民族重新拾起开放自信的泱泱气度,焕发出愈挫愈奋的豪迈气概。”[9]举办奥运会、摆脱“东亚病夫”的形象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一种民族情节,是积淀在每个国人心中的集体无意识。举办奥运会同时也被视为国家软实力的体现、强盛的标志、步入文明的现代化民族的契机。因此,奥运会承载了民族复兴的话语,通过电视媒体的传播和放大,关于民族的叙事演变成一种集体自觉的意识。围绕奥运会,电视媒体连接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建构了一个当下的共同体,这个共同体以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名义赋予民族身份强大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奥运会举全国之力,全民参与,成为举国欢庆的节日,具有明显的仪式特征和功能。传播的仪式观,在美国著名传播学者詹姆斯·W·凯瑞看来,是一种以团体或共同的身份把人们吸引到一起的神圣典礼[10]。奥运会之所以能规模空前地将全国民众凝聚到一起参与一个共同的仪式,是因为电视的神奇功能,它既可以深入到千家万户最隐秘的角落,又可以使这个仪式成为同一时空下的共同参与。电视使得在千家万户共同举行同一的仪式行为成为可能[11]。因此,仪式与传播具有联系、延伸、维护、强化一个共同体的功能和作用。
古典奥运会的起源有着明显的宗教色彩。据传,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是为祭祀宙斯而定期举行的体育竞技活动。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作为一种文化现象,通过电视媒体的传播,以竞技和文化交流的形式,将不同肤色、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具有巨大吸引力、穿透力和凝聚力的一项全球性活动。中国申奥经历了漫长而又曲折的历程,可以说,举国上下把奥运会看作一个来之不易的重大节日来庆祝。共同参与、共同庆祝奥运会这一重大仪式,这一行为本身不仅是对共享信念、价值的认同,也是对自我身份的一种确认方式。通过奥运仪式的举行和参与,民族/国家身份获得强有力的彰显和认同。
奥运会是一个举国狂欢的仪式。所谓狂欢,“按照巴赫金的理解,是指一切狂欢节式的庆贺、仪式、形式的总和。它是一种仪式性的混合的游艺形式。实际上,巴赫金所理解的狂欢式与民俗学家所说的庆典是同一个概念。因为庆典这一术语也可以包括节日、仪式、集会、宴会、假日,以及由此而构成的种种综合体。狂欢式的形成使狂欢节逐渐脱离了固定的时间(节日)和地点(广场),向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渗透,成为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文化形式。狂欢式具有丰富繁杂的象征意义,而且形式多种多样,在这多种多样的形式中体现一种狂欢节的世界观,渗透着狂欢节所特有的那种世界感受”[12]。巴赫金认为,狂欢节是全民性的一种演出,是一种充满喜庆气氛的节日庆典,有一定的仪式和礼仪。在奥运会开幕之前,中国经历了大雪灾、西藏暴乱、汶川大地震等重大突发事件,国人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心中积蓄着悲情与冲动。奥运会为广大民众提供了宣泄的舞台;大家在奥运的仪式中尽情狂欢、释放压力、抒发情怀、彰显自我。奥运会也因此成为社会稳定的调节器。
奥运会是快感的生产仪式。著名大众文化学者费斯克指出,“电视是意义与快乐的承载体和激励体,而文化则是这些意义与快乐在社会中的生存与传播”[13]。电视是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是使社会结构在一个不断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中得以维系的社会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意义、大众娱乐和传播就是这一社会结构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在奥运赛场上,运动员直观展示的是力量、竞技、挑战极限的身体美和“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观众从中获得感官上和心理上的愉悦与快感。在对美的欣赏中,观众不仅达到身心的放松和净化,而且自觉地加入到为本民族呐喊助威的仪式之中,从而成为社会有机体的一部分。
奥运会是身体展示和对抗的仪式。体育比赛不仅通过个人对抗的方式得以再现,而且也是通过以地域或国家为标识的团体对抗得以再现的。关于体育比赛的报道,就是一部关于体育英雄和民族荣誉的史诗。一个国家体育的强大,往往也被视为民族强盛的标志。就像格雷姆·伯顿所指出的,“体育在民族/国家和全球的层面上为人们提供了引人入胜的叙事和有关胜负成败的故事。电视手段使得这些叙事更为生动直观、规则分明,从而吸引了不同层次的观众。”[2]因此,奥运比赛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竞技比拼,观众观看体育比赛的行为显得训练有素,但他们并不是被强迫的,而是以一种寻求收视享受、体育归属感和民族认同的态度参与其中……透过与体育极其相关的种种神话,通过媒体和公众的影响力,国家获得了最强有力的象征性实体身份[7]。
戴维·莫利指出,“一方面把看电视理解为是一种仪式,其功能是构建家庭生活,并且提供参与到民族共同体中的符号模式以及消费和生产的行动模式;另一方面,我们也应当把电视当作在意识形态领域内运作的一个过程”[6]。所以,电视奥运不仅是大众的身体狂欢仪式,更是维系和整合社会各阶层于民族共同体之中的认同仪式。
美国学者约翰·杜威指出,“社会不仅因传递与传播而存在,更确切地说,它就存在于传递与传播中。”在当今的媒介化社会,大众媒介的社会联系和整合功能日益突出,不仅因为我们越来越依赖于大众媒介所建构的“拟态环境”,而且还在于我们通过大众媒介对环境报道的显著度来实现对社会的认知以及获得自我身份的认同。以电视媒体为主要中介的大众传媒,不仅成为塑造民族文化的有力机制,而且还通过重大媒介事件,以广泛的仪式报道,维系民族感情、召唤民族记忆、塑造民族形象、增强民族团结,进而整合社会秩序。奥运会作为一个重大的媒介事件,通过电视媒体对内和对外的传播,不仅有效地联系和动员了社会各阶层,而且强化了民族身份的合法性和认同感。
[1][英]尼古拉斯·阿伯克龙比.电视与社会[M].张永喜,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35.
[2][英]格雷姆·伯顿.媒体与社会[M].史安斌,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348.
[3][美]哈罗德·伊罗生.群氓之族:群体认同与政治变迁[M].邓伯宸,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222.
[4][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M].吴睿人,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6,45.
[5][英]戴维·莫利,凯文·罗宾斯.认同的空间——全球媒介、电子世界景观与文化边界[M].司艳,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6][英]戴维·莫利.电视、受众与文化研究[M].史安斌,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5.
[7][英]大卫·罗维.没有收入,就没有比赛?——传媒与体育[C]//[英]詹姆斯·库兰,[美]米切尔·古尔维奇.大众媒介与社会.杨击,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344,345.
[8]点燃激情 放飞梦想——贺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圆满成功[N].人民日报,2008-08-09.
[9]胡果.“意外”展现的中国表情[N].人民日报,2008-08-10(4).
[10]詹姆斯·W·凯瑞.作为文化的传播—“媒介与社会”论文集[M].丁未,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7-12.
[11]吕新雨.解读2002年春节联欢晚会[J].读书,2003(1):90.
[12]陆道夫.狂欢理论和约翰·费斯克的大众文化研究[J].外国文学研究,2002(4):22.
[13]约翰·费斯克.电视文化[M].祁阿红,张鲲,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5.
Imagined Community:TV,Sport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 Identification
TIAN J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Chongqing 400054,China)
Nation is not only a territorial and cultural reference but also a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existing in people’s imagination and the media narration.Olympics,not only a competition of skills and the communication of sportsmanship,have become an important institution of enforcing national identity because of the articulation between sports and mass media.The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 identification is achieved through reshaping of time,space and the ritual of Olympics.
community;TV;sports;ritual;national identification
C91
A
1674-8425(2012)02-0064-04
2011-07-09
田静(1978—),女,山东淄博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文化研究、英美文学。
(责任编辑 王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