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峰,卢凌艳
(西南政法大学 全球新闻与传播学院,重庆 401120)
文化资本是法国社会学家、哲学家布迪厄在对马克思的资本理论进行非经济学解读之后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布迪厄认为,单从经济资本的角度出发分析社会结构,难以得到全面而深刻的认识,基于此,布迪厄提出了“文化资本”概念。对于文化资本,布迪厄并没有进行明确定义,在其理论体系中一般泛指任何与文化及文化活动有关的有形及无形资产。有学者将他的文化资本定义为“那些非正式的人际交往技巧、习惯、态度、语言风格、教育素质、品味与生活方式”的总和,因此,“文化资本”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人或一家企业所表现出来的文化综合素质。
布迪厄认为,文化资本以三种基本形式存在:身体化形态、客观形态和制度形态。
1.身体化的文化资本。即文化资本以精神或肉体的持久形式存在,身体化的文化资本通常也被称为文化能力。文化能力储存于身体之中,需要身体力行进行学习,不能由他人代替。布迪厄曾形象地说:“文化能力的获得必须由投资者亲历亲为,就像肌肉发达的体格或被太阳晒黑的皮肤,不能通过他人的锻炼来获得那样。”文化能力的获得与家庭的初期教育极为相关,如果教育与社会的需要一致,那么便具有积极价值。否则,初期教育很可能成为一种消极因素。
2.客观形态的文化资本。即指建筑、书籍、绘画、古董、工具等物质性的文化财富,故也称文化产品。文化产品是文化资本的客观化形式,是对相对虚拟的文化观念和文化能力的物化,既具有物质性又具有象征性。因为文化产品的物质性,文化资本在其物质方面是可以传递(传承)的,身体化形态的文化便是以这些“物化物”为载体,并通过其得以传播、传承,为外界所认知和接受。
3.制度形态的文化资本。制度形态的文化资本是经过某种制度确认的文化资本,“是一种将个人层面的身体形态文化资本转换成集体层面客观形态文化资本的方式”[1]。这种确认(布迪厄称之为社会炼金术),赋予了已获得的文化资本一种社会价值和社会权力。并且“资本”一词本身就具有交易性质。在布迪厄看来,文化资本是在交易系统中扮演的社会关系。换言之,文化资本即是指包含了可以赋予权力和地位的累积文化知识的一种社会关系。
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位于重庆市东部三峡库区的腹心地带,是古代长江文明和巴楚文化的交融地带,是重庆土家族的主要聚居地之一。目前,石柱总人口约54万,土家族人口约占72%左右,是重庆市唯一的土家族自治县和全国五个单一的土家族自治县之一。千百年来,勤劳、勇敢、善良的土家族人民,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光辉璀璨的民族文化。主要包括:以口头表述、民间艺术、传统手工艺、信仰习俗、礼仪节庆等为主要内容的非物质文化和以书籍、绘画、古董、建筑、石刻、工具等为主的物质文化财富,以及民族文化传播、传承制度。
石柱民间文学源远流长,流传在石柱的土家族口头传说和故事有:巴廪君和盐水神女变男女石柱传说,巴人岩棺传说,女将秦良玉征战传奇,野生黄连变家种传说,桥头杨家传奇等。
石柱的民间艺术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民歌主要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啰儿调”,以及薅草锣鼓、号子和祭祀歌等。石柱具有民族特色的舞蹈有摆手舞、打绕棺、玩牛、铜铃舞和灯舞等。土家族民间传统戏剧丰富多彩,有土戏、茅古斯、花灯戏、竹琴、金钱板、快板等。石柱土家族民间雕刻、刺绣和编织等极具特色,白蓝青灰四色土布编织的“西兰卡普”、古色古香的窗花木雕和墓葬是其典型代表。
石柱土家族最具代表性的民间工艺有吊脚楼营造工艺和中药黄连种植工艺。吊脚楼是土家族传统民居,其营造技艺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石柱黄连是“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石柱种植黄连最早可追溯到唐代,如今全球40%的黄连产于石柱,被确定为“国药”、“道地黄连”。
土家族人喜食酸辣香酥食品,咂酒、腊肉、酸榨肉、阴米茶、洋芋焖饭、豆类合渣菜等是土家特色饮食。穿戴方面,土家人习惯头系白帕或戴披披帽,身穿青布超襟、对襟衣。土家族的婚礼最有特色的风俗要数 “哭嫁”,即在婚庆的大喜中表现大悲,而丧葬旧习则在大悲中生出大喜,巫师为死者举行跳丧仪式。石柱土家族的传统节日有社巴节、牛王节、晒龙袍节和族年节等。
千百年来,石柱土家族经过一代代改造自然界和社会的活动,流传下来众多历史文物、建筑文化遗址以及工艺美术成品等。这些物质文化遗产都是石柱文化资本客观状态的重要内容,主要包括龙河悬馆、太白崖、大河老街、西沱古镇、秦良玉遗迹等。
除了大量反映历史文化的文物古迹外,石柱还有各种有现代特色的旅游文化风景区,如土家乐园毕兹卡绿宫、枫香坪民俗风情园、黄水国家森林公园等。
目前,我国土家族居民集中分布在湘、鄂、渝、黔交界的武陵山区,该地区总面积约10万平方公里,恰好处在我国中西结合部和南北交汇点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国家大力发展中西部地区的政策为土家族居民聚居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事业的发展提供了重大契机。石柱土家族自治县是全国五个单一的土家族自治县之一,集少数民族自治县、三峡库区淹没县、国家扶贫工作重点县于一体。多年来,中央和重庆市在政策、资金等各方面都给予了大力支持,并为其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外部条件。
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对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作出了全面部署。石柱有着丰富的土家族文化元素和独有的特色产业资源。目前,石柱制定的“十二五”民族文化事业发展规划,决定实施民族文化抢救保护工程和精品工程,通过树立民族文化品牌,打造民族文化新亮点,建立民族文化建设组织体系,培植优秀民族文化队伍,转化一批民族文化建设成果等措施发展文化事业。通过发掘鲜明的“土家元素”和提炼独特的“石柱符号”,努力把石柱打造成民族特色文化强县,为县域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有力的支撑。
近年来,石柱抓住机遇,加强与各级文化、旅游部门及市内外高等院校的合作,积极实施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实现挖掘、保护、研究、开发一体化。目前,石柱对全县461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了保护,“啰儿调”和“吊脚楼营造技艺”成为国家物质文化遗产,另有9项成为重庆市文化遗产。刘永斌和黄代书等9人分别成为国家级和市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文化能力是文化资本的身体化形式。一个民族的文化能力是这个民族千百年来长期积累下来的特有的文化内涵、文化品质、文化认知。土家族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丰富多彩、独具特色。但目前部分土家族文化状况不容乐观,文化基础相对薄弱。
1957年,土家族作为单一民族被正式确定。但据我们田野调查发现,不少土家族居民表示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是土家族人,1983年政府进行民族确认时才知道自己是土家族人。
同时,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石柱土家族本土文化面临着危机。部分年轻的土家族居民对作为民族传统文化重要载体和叙述方式的民族语言、民族服饰、民族舞蹈、民族节日、民族建筑等知之甚少。我们调查还发现,目前能熟练使用土家族语言的居民较少,一些年轻人学习土家语和民族歌舞的热情不够,对一些传统习俗、民俗节日也不太重视。
文化产品源于具体文化,是具体文化的物质反映和物质表达。文化能力的薄弱,随之造成的便是文化产品的缺乏和流失。
由于种种客观因素的影响,一些土家族传统文化遗址、建筑物等受到损害;部分器物文化因保护不够而残破不全,价值受损,甚至造成永久性破坏;一些本土艺术形式、传统体育竞技活动、传统民族医药、传统曲艺、工艺则面临失传的危险,而这些正是布迪厄文化资本中不可缺少的客观形态。这些包含着土家族文化价值、文化观念的物化产品恰是土家族文化得以传承、传播和发展的最重要的载体。
目前,民族文化产业市场运行机制还不健全,民间资本进入民族文化产业的壁垒较高,民族文化投资渠道单一,各级财政对民族文化发展的支持力度还需进一步加大。这些情况造成石柱土家族民族文化产业发展较慢,其文化资源优势尚未转变为产业优势。
到目前为止,部分有关民族文化保护的文件仅限于原则性的表述,对民族文化的保护、发展还没有制定出具体的措施,缺乏针对性和可操作性。近年来着力构建的 “大型文化设施+区县文化场馆+乡镇综合文化站+农家书屋+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公共文化服务网络,还需进一步强化。
基于以上情况,石柱土家族民族文化发展的规范化、系统化、科学化和长效化机制还有待加强。实际上,体制也是一种生产力,文化制度不仅给文化资本的再生产提供保障,同时也规范着文化资本的再生产。
文化能力是文化传承、发展的基础和源泉,并且是形成客观形态文化资本和制度化文化资本的基础和条件。没有文化能力,文化发展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因素,石柱土家族文化发展中存在着一些问题。因此,唤醒民族基因,传承文化内涵,提升文化品质、增强文化认同、提高文化自觉是当下对其进行保护和发展的必由之路。
布迪厄在《区隔》一书中提出了文化资本的两种主要获得方式:家庭教育(体验传承)和学校教育(系统学习)。
家庭是文化资本再生产和文化传承最初、最主要的场所。家庭教育里既有父母对子女有意识的教导,也有子女对父母无意识的效仿,下一代正是通过这种有意识的教导和无意识的模仿行为来继承父母的文化资本并将其身体化,转化为自己的文化能力。家庭教育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
从少数民族发展史来看,少数民族的文化习俗、文化工艺、文化艺术的传承主要是靠家族和家庭内部的教授延续至今。但由于在家庭中所进行的文化资本再生产更具隐蔽性,更容易被人们所忽略,因此,今天在重塑石柱土家族民族文化能力,传承民族文化中更要大力发挥家庭的启蒙和传承作用。
另一方面,学校是除家庭之外最重要的生产文化资本的场所。民族文化要发展,只依靠家庭成员之间的传递是不能实现的,因为文化的内涵博大精深,家庭不可能完整准确地教授全部的内容。在民族文化的传承过程中,学校教育的地位和作用显得非常重要,它承担着唤醒民族基因,传承普及民族文化,弥补家庭传承不足的多重作用。
通过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增强土家族文化再生产能力要着力做好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
在家庭教育方面,通过具有土家民族特色的物品和音乐训练婴幼儿的视觉和听觉;通过节日祭祀,特别是对祖先的祭典进行伦理孝道教育;通过参加红白喜事活动进行日常礼仪教育;通过参加生产生活活动,开展传承生产技能和生活常识的教育;通过参加礼仪活动,传承人生礼仪和民间礼俗常识。总之,通过口口相传或言传身教等方式使得土家民族文化慢慢渗入青少年的意识深处,使其代代相传。
在学校教育方面,学校通过学科教学将民族文化落实在语文、艺术、体育等课堂教学中;当地教育部门可以编制土家民族文化校园读本,在中小学校推广;通过大力开展大型和常规民族文化体验活动,增强学生对民族文化的热爱;通过建立民俗文化实践教学基地,增强土家族学生民族认同感。
除了家庭传承和学校教育之外,社会教育也是重要途径。要重视大众传媒以及新媒体在传播民族文化,提高民众文化自觉方面的作用。石柱本地报刊、广播、电视台和互联网等新闻媒体要立足本土,宣传民族文化,营造出更有利的传承、传播土家族文化的人文环境。
没有经过整理的文化,通常是以传统或历史遗存的形式分布在生活中,例如历史人物、文物古迹、民风民俗、歌舞戏曲、建筑、工艺、语言文字、宗教信仰等。无论是物化的历史文化,还是具体化的物质文化,只有通过开发利用,才能实现其价值。
文化是根源性因素和资源性因素的双重组合。文化资本的产生必须依赖相应的文化资源。当前,石柱土家民族文化资源的保护和传承面临严峻的形势。因此,在文化资本化之前必须首先考虑民族文化的传承与保护。
(1)馆藏模式保护。对于珍稀的、不易保存的,具有较高学术研究价值的文物古籍等历史文化资源,要收纳到专业的博物馆保护,以便对其进行有计划的科学研究和开发利用。
(2)民俗博物馆模式保护。民俗博物馆主要是对民俗实物进行展示与介绍。应建立土家族民俗博物馆,对土家族民间工艺品、生活生产用具、婚丧嫁娶等实物进行展示。通过实物、图片、文字介绍土家族五彩斑斓的传统文化及其特质,让游客对土家族文化的形成、演绎、变化有直观和总体了解。
(3)收录出版模式保护。收录出版模式一般应用于两方面,一是对历史资料的全面梳理,出版专著或文库;另一方面对歌舞戏曲等具有较强表现力和观赏性的艺术资源进行商业化操作。目前,石柱已积极运用收录出版模式抢救非物质文化,出版有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专著5部,发表相关论文20多篇,收录影像资料30盘。此外,石柱还积极开发介绍石柱土家族历史、民俗风情、土家特色饮食等的书籍、音像制品、摄影集等,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
组织人类学家霍夫施泰德的“文化洋葱”理论揭示了文化资本化核心竞争力的问题。“文化洋葱”理论把文化像洋葱一样分解为4个表征层面,从核心到外壳依次为:处于核心层的价值观——作为无形的世界观与伦理道德文化,是文化的精髓、底蕴;位于第二层的是习俗礼仪等交往制度;该组织普遍认同的历史英雄人物的传说,位于第三层;最外边的是各种物化的文化现象、文化符号,如特色服饰、产品、食品、民居、庙宇、文字、书籍、乐器、用具等可视的衣食住行用品[2]。
石柱土家族文化资源的开发可以结合文化洋葱理论,打造自己的文化品牌。例如,可以着力打造“绿色文化”、“良玉文化”、土家风情“民俗文化”、“辣椒文化”和中药黄连“苦文化”等五大文化品牌。
同时,要加强对土家族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要充分依托土家族的传说、民歌、舞蹈、风俗、手工艺等文化资源,创新文化表述形式,努力打造土家族艺术精品和文化产品。石柱土家山歌“啰儿调”早已享誉中外,至今盛传不衰。土家油茶汤作为一种饮食文化,多次在国际、国内大型商贸、旅游和文化艺术节上演示,受到中外众多客人欢迎。土家织锦“西兰卡普”作为中国纺织艺术奇葩,行销世界各地,深受中外人士喜爱。在继承和弘扬这些经久不衰的老品牌的同时,更要打造新的文化品牌,在文化艺术、旅游景点、风俗习惯、村寨院落、饮食品种、工艺美术、生活用品等方面培育出新的精品来,让精品参与市场竞争,让土家族传统文化更具活力。
石柱土家族自治县的文化资源开发应该与渝东南、鄂北等周边土家族聚居区的文化资源开发构成一个统一整体。在强化报媒、电视、网络等传统宣传方式的基础上,充分利用文化产品和民俗展览博览会、会展、推介会、文化节、民俗节庆活动等对外展示的平台和窗口,并大力设立新的窗口,创造新的平台,整合广告、公关、事件营销、影视音像、文艺展演、会节展示、文化旅游等多种手段形式,推介和宣传重庆土家族的民族文化,让历史悠久、丰富多彩的土家族文化走进国内外大舞台。
文化建设需要有刚性的制度来保障。“若现有的制度不能使民族文化更好地资本化,代表民族文化的主体就应对旧有制度进行重新的构建,使之适应自身民族文化在市场条件下的运作。”[3]
要按照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有关决定的精神,将保护、传承和发展民族文化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当中,并在政策、资金投入、资源分配和法律建设等方面予以支持,建立长期有效的文化支持制度,这是文化资本得到积累发展的有效保障。
要建立以政府为主导的长效工作机制。把土家族文化发展列入地方发展目标,建立民族文化挖掘、保护、开发和研究的专门部门,积极展开对土家文化遗产的普查、确认、立档、研究、认定、保存和保护工作;抓紧制定石柱土家族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发展工作规划及相关文件、政策法规,健全相关法律体系;进一步强化与高校和研究院所的合作机制,继续搞好与西南大学、西南政法大学、湖北民族学院等高校的县校合作;确定土家族民族文化挖掘、保护、传承和利用开发的短、中、长期发展目标,建立土家族民族文化普查、抢救、保护传承、传播和发展的长效机制。
在政府积极投入的同时,还要鼓励和支持社会资金的投入,拓展民族文化产业投资、融资渠道,在较短时间内,建立起政府主导、社会支持、民众参与的良性保护、发展机制,形成政府规划引导、民众保护传承、企业投资开发的可持续发展战略。
[1]朱伟珏.“资本”的一种非经济学解读——布迪厄“文化资本”概念[J].社会科学,2005,(6).
[2]袁少芬.民族文化与经济互动[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
[3]潘宝.民族文化资本化过程中的制度分析[J].湖南民族学院学报,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