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三言”科举小说的特点

2012-08-15 00:45刘久顺
关键词:门生三言马德

刘久顺

(山东省菏泽学院中文系,山东菏泽,274015)

浅谈“三言”科举小说的特点

刘久顺

(山东省菏泽学院中文系,山东菏泽,274015)

“三言”中的科举小说与其他小说有着很大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特点。首先,这些故事大肆渲染主人公的苦难经历;其次成功过程很讲究传奇性,强调偶然性;再次,作者抨击科场中的不良风气,尤其是贱老爱少。另外,小说很少叙写爱情,主要强调忠贞等女德,呈现出浓厚的道德教化色彩。

“三言”;科举;小说

“三言”有少数故事选择的是科举题材。《老门生三世报恩》《钝秀才一朝交泰》《俞仲举题诗遇上皇》《赵伯升茶肆遇仁宗》是其中的代表性作品。部分科举小说是冯梦龙编纂,但也有他本人所作,比如《老门生三世报恩》,根据孙楷第的考证,这一篇确定是冯梦龙本人所作。尽管科举故事在文学作品中并不新鲜,但是“三言”中的科举故事有其自身的特点,呈现出与其他作品与众不同的个性。

一、渲染主人公困苦的遭遇

“三言”科举小说的主人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天资聪颖,敏而好学,从小就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特质。他们被认为前程光明,科举大有希望。鲜于同十分聪明,“论他的才学,便是董仲舒、司马相如也不看在眼里,真是胸藏万卷,笔扫千军”[1]。(《老门生三世报恩》)马德称“十二岁游庠,聪明饱学。说起他聪明,就如颜子渊闻一知十;论起他饱学,就如虞世南五车腹笥”[1]。(《钝秀才一朝交泰》)可是,文齐福不齐,他们的命运却十分坎坷,这是小说作者重点描摹的内容。小说主要的笔墨都集中于此,他们在科举考试中往往多年蹭蹬,无法得到世俗眼光的承认。马德称自己认为功名唾手可得,“谁知三场得意,榜上无名,自十五岁进场,到今二十一岁,三科不中”[1]。鲜于同“志大而命薄,年年科举,岁岁观场,不能得朱衣点额,黄榜标名”[1]。

作者描写了这些主人公祸不单行的人生际遇、世俗社会的见风使舵和势利嘴脸,极力渲染男性主人公的困苦处境。就考试本身而言,举子面临第一个苦楚是钱财不够,第二个是路途遥远,第三个是时间久长,第四个是考试有压力,第五个是疾病的困扰,第六个是失利的苦楚。当然还有其它很多的偶然情况,比如被盗窃被劫持等等。如果所有的问题叠加,那么就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致命打击。作品中他们处处碰壁,求告无门,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出路,甚至于寻死。“钝秀才”马德称,他的苦难经历尤其让人潸然泪下。他到杭州去找投靠,表叔病故,知县告病;再到南京,没有送礼,考试资格被罢黜;再跟随赵指挥官北上,遇黄河决堤,赵指挥不知去向;半饥半饱到北京找年伯尤侍郎和左卿曹光禄,曹送点小礼就把他打发掉,尤侍郎因罪罢官;回到京城教书,学生死了。后来他卖字为生,夜间常在庙里安身。这些不幸遭遇真实反映了赶考士子的苦楚,还有的甚至被逼上绝路。俞仲举跨着蹇驴去参加科举考试,中途染疾,钱物费尽,到了杭州,身无分文,找个饭店饱餐一顿,题诗抒怀后打算跳楼自杀。这些描写显得如此真实而具体,令人潸然泪下。

二、追求科举故事的“传奇”性

“三言”科举小说写的是科举考试中的特例,追求故事的“传奇”性。只有新奇的故事才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博得读者的喜爱。主人公大起大落的人生际遇,飘忽不定的命运,是“三言”科举故事的重要特点。科举考试能让参加考试的男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样的题材符合小说创作的需要。作者要讲述的还是科举考试中的特殊个案,情节更是跌宕起伏。

追求新奇的故事不能没有转机,如果男性主人公一味潦倒终身,那么小说的新奇就无法凸显,其故事性将大为下降。作者描写主人公金榜题名的时候,采用了很多偶然性的因素,突出表现故事的巧合,尤其是巧合的巧合,形成离奇万分的故事。为了让故事情节转化,作者或者以主人公偶然的生病制造情节变化的因素。比如《老门生三世报恩》中的鲜于同喝酒坏了脾胃,勉强进场,草草完篇。谁知蒯遇时一心想取少年,倒不要整齐文字。或者是偶然的梦境带来了新的启示。鲜于同在北京参加会试,梦见填的《诗经》,不是《礼记》,就改了《诗经》应试。或者采用算命先生的话做一个铺垫和预示,既为读者制造悬念,也为情节的发展提供新的契机。《俞仲举题诗遇上皇》中俞良潦倒落魄之时算了一命,两日之内将会遇大贵人发迹。

作者极力追求苦尽甘来的喜剧感。转机来临之后,主人公的命运往往化凶为吉,化险为夷,科举顺利,而这种转机却是生活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特殊机会,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充分显示了虚构的特点。《赵伯升茶肆遇仁宗》中仁宗皇帝让苗太监找到赵伯升,直接让他去做了新官。或者是奸臣倒台,大环境发生了改变,正直人士得到平反,同时考生的命运发生了大逆转,科举顺利。王振倒台后,马德称第二年春就考了监元,又中了第十名会魁,殿试二甲,考选庶吉士。有的是时来运转,考生自己考上了科举。鲜于同在乡试中巧中遇巧,草草交卷遇到要取少年的蒯遇时,竟占了个高魁。会试时蒯公不知鲜于同改经之事,要避开鲜于同,不要看《礼记》,改看了《诗经》卷子。等到揭晓,却又是鲜于同。蒯遇时几次要避开鲜于同,却偏偏逃不过,只得承认这是命中注定的“真命进士”。这些人物参加科举考试都经历了奇而又奇的故事,最终的结果是金榜题名,实至名归。

三、不满科场,尤其抨击贱老爱少

科举功名是封建社会男性文人追求的一个重要目标。对男子必须参加科举考试这一点,“三言”里的作品是十分认同的,因为如果不考取功名,就无法得到世人的承认。小说主人公鲜于同认为,“如今是个科目的世界,假如孔夫子不得科第,谁说他胸中才学”呢[1]。

不仅要参加科举考试,而且要参加最受官场欢迎的科举考试,那就是必须中进士,不做贡生官。一旦中了进士,水平再不济事,也没有人能够指摘。“若是三家村一个小孩子,粗粗里记得几篇烂旧时文,遇了个盲试官,乱卷乱点,睡梦里偷得个进士到手,一般有人拜门生,称老师,谭天说地,谁敢出个题目将带纱帽的再考他一考么”[1]。而且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官场对进士官的认同。“进士官就是个铜打铁铸的……科贡官兢兢业业,捧了卵子过桥,上司还要寻趁他”。因此,“俺宁可老儒终身,死去到阎王面前高声叫屈,还博个来世出头,岂可屈身小就,终日受人懊恼,吃顺气丸度日”[1]。

“三言”科举题材小说还反映出一个科场风气,那就是贱老爱少。座主宗师都希望自己的门生是个年轻的少年,那样他的仕途更有希望,前程更加远大,自己的利益也就能够最大化的实现。座主“取个少年门生,他后路悠远,官也多做几年,房师也靠得着他。那些老师宿儒,取之无益”[1],因此他们“见了后生英俊,加意奖借;若是年长老成的,视为朽物,口呼‘先辈’,甚有戏侮之意”[1]。作者讲完老门生的故事后发出感叹:“早成者未必有成,晚达者未必不达;不可以年少而自恃,不可以年老而自弃。这老少二字,也在年数上,论不得的”[1]。作者为了打破陈见,特意让贱老爱少的人后悔不已,告诫“我子孙世世不可怠慢老成之士”[1]。这些小说还很讲究善有善报的因果报应,传统的道德色彩十分浓厚。老门生鲜于同被蒯遇时录取后,十分感激他,报答了他的恩情。蒯遇时直言敢谏,触怒了大学士刘吉被对方报复入狱,刑部官员个个落井下石,只有鲜于同全力周旋看觑,得从轻降处。蒯公儿子蒯敬共遭到诬陷,鲜于同特意选当台州知府这个苦差,暗地里帮助他脱离狱讼。作者不厌其烦地再三告诫世人,贱老爱少是万万行不得的。

部分小说还指出某些科举制度本身的缺陷。这些考生的故事,也让统治者意识到某些不妥当之处,改变了科举制度本身的设置。正是因为需要到京城来参加科举考试,俞仲举这样的考生只能离家千里万里,才会生活没有着落,落到自杀的境地。《俞仲举题诗遇上皇》中上皇宣布,日后秀才应举,要乡试得中才能赴京殿试。这种修改对后世的科举制度产生了重大影响。

此外,科举考试缺乏细致的评分标准,得分多少全凭考官的个人意愿,因此随意性很大。老门生年龄太大被考官嫌弃,考官蒯遇时想尽各种办法避免录取他。“我今阅卷,但是三场做得齐整的,多应是夙学之士,年纪长了,不要取他。只拣嫩嫩的口气,乱乱的文法,歪歪的四六,怯怯的策论,愦愦的判语,那定是少年初学”[1]。于是“取了几个不整不齐,略略有些笔资的”[1],而上级主管主司更加不负责任地批了“中”字。作者还十分厌恶科举中的买卖。《老门生三世报恩》中的黄胜不学无术却花钱买卖科举功名,中了秋榜。“小人乘君子之器,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1]。最后,从恶有恶报的角度出发,作者给他安排一个非常不堪并且悲惨的下场,得花柳病而死。

四、渲染女德,淡化爱情

从唐代的传奇小说开始,爱情故事就和科举故事混杂在一起,爱情和科举功名的发展交相呼应。比如《莺莺传》,它的爱情发展就是在男主人公赶考的过程中发生的,故事的结局还跟科举考试相关,男子取得功名后抛弃了莺莺。爱情和科举不可或缺。元代的戏曲、明清的才子佳人小说和戏曲中,这两个方面都是紧密结合的。可是我们在“三言”科举小说中几乎看不到真正的爱情故事,完全没有爱情产生的过程发展描述。有的完全没有爱情婚姻的描写,比如说《老门生三世报恩》,完全没有提到老门生的爱情婚姻,几乎没有关于爱情的产生发展结果的渲染。而《钝秀才一朝交泰》则十分赞赏潦倒读书人未婚妻子的帮助和坚持,褒扬女德。帮助科举考生的女性是女人中的大丈夫,赞扬女子不因为未婚丈夫科举失利而改嫁他人。黄六媖才貌双全,更可贵的是她对未婚夫的忠贞。她哥哥黄胜要她另外嫁人,她以死自誓,决不事二夫。封建社会的闺阁女子,一般大门不出,坐守闺阁,等丈夫家的轿子前来迎娶。在钝秀才一去多年科举不利生活无着的情况下,六媖的所作所为令人肃然起敬,她“甚有劈着,收拾起辎重银两,带了丫环僮仆,雇下船只,一径来到北京寻取丈夫”[1]。得知马德称在真定府龙兴寺大悲阁抄写《法华经》,就带“白金百两,新衣数套,亲笔作书,缄封停当,差老家人王安赍去,迎接丈夫”[1]。她还在科举上勇敢帮助他,让马德称授例入监。土木之变后,马德称苦尽甘来,终于顺利考上科举,实现了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誓愿。作者如此极力赞扬女性对男性科举考试的支持,体现了冯梦龙小说重视道德教化的特点。

[1] 冯梦龙.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M].长沙:岳麓书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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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久顺(1979-),女,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元明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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