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晨 许夙慧
(中国人民解放军 信息工程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0)
在新世纪,我们曾经期待军事文学会以崭新的创作姿态迎来新的创作高峰。然而,它既没能如现代派作品、新写实小说那样形成新的关注点和阅读热潮,更未能达到前十七年文学的中心与巅峰地位。
当前,市场经济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和力度解放了广大读者,使读者具有选择文学消费的权利和可能。从当前文学运作和阅读经验看,中国读者不仅按照自我意志选择文学阅读、获得了解脱枷锁以后的自由感,而且因占据了文学生产过程中至关重要的环节,影响、决定着文学创作。当王安忆、池莉精心构筑一个又一个现代都市故事,当二月河、唐浩明艺术地再现一个又一个历史神话,我们发现此起彼伏的文学浪潮中竟然没有军事文学的影子。可以说,当代军事文学创作在经历了十七年的辉煌和上世纪80年代的高潮以后,出现了相对的低迷状态。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读者心态的变化导致其与军事文学作品的疏离。随着冷战的结束,和平和发展正成为不可抗拒的世界潮流,我国在一个相对安全和平的环境里从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这一变化表现在文学创作上,就是广大读者不再像新中国成立初期那样对刚刚过去的战争生活倾注全部的热情,甚至某种程度上开始漠视军事文学创作。以近年来的军事文学创作为例,像《突出重围》、《兵谣》等小说与同时期非军事题材小说相比,艺术上毫不逊色,但并没有引起读者足够的关注和阅读兴趣。我们并不能简单地说如今的读者不关心战争、军队和军人,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在1998年抗洪抢险、2008年抗震和目前的保卫钓鱼岛,军队和军人受到了全社会的极大关注。但问题是,军事文学创作基本沿袭了十七年军事文学和上世纪80年代军事文学建立的思维模式和审美规范,缺乏应有的创新和读者与市场的关注,如此一来,便限制了自己的文学视野。军队作为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日益变动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军事文学创作不能按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规律对文学作品的要求规划创作、满足广大读者的阅读欲望和要求,那么,军事文学将越来越被疏离并被边缘化。
其次,军事文学单一化、模式化的艺术解读与读者多元化的阅读取向之间的矛盾,使军事文学丧失了部分的读者。文学创作的主旨不同于历史研究和社会学调查,后者必须无限接近历史的本来面目,前者则尽可能地对历史作出多视野和多角度的解释和探索。在新时期文学创作中,如莫言的《红高粱》、尤凤伟的《五月乡战》、《生命通道》描写民间抗日活动,都选择了全新的题材解读模式,给读者提供了新的审美视角和思考空间。大家普遍感到,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军事文学在艺术上创新不多,基本上都没有跳出十七年军事文学和上世纪80年代军事文学的窠臼。正如有的评论所说:严格地说,现时的不少小说在思想表情及传达方式上,仍然重复着《西线轶事》以来的创作范式,即从思路到观照当代军人生存状态的眼光,并无特别的创造性或开拓精神昭示于世①。以描写高科技和打得赢为内容的军事小说为例,这些小说的艺术构架不外乎描写训练演习矛盾加主人公之间的情感冲突,很少有对当下军队现代化建设和军人精神世界的独特发现与描写。《DA师》似乎是军营里的都市情感剧,而《惊蛰》又极易让人联想到上世纪80年代的军事题材小说。如果军事文学创作只能重复前人的艺术,或者仅仅模仿非军事文学的创作模式,那么,读者永远不会被这样的作品感动。
在当前军事文学创作普遍低迷的状态下,要想军事文学走出低谷,应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力:
(一)探究军事文学的自身规律。
究竟怎样明确军事文学的本质命题呢?拥有五千年文明史,我们可以很清楚地了解到文学对于人类社会的意义,那便是“为人生”。军事文学亦是人学,其宗旨也是为人生。毋庸讳言,军事文学的终极审美目标即文学的终极审美目标,即关心“人的存在状态”,关心人类自身的境况、命运和前途;然而“军事文学”却绝不等同于一般“文学”,它应该明确自身限定于“军事”而具有的特殊性。谈到特殊性,不禁想起周政保在评价《新兵连》时的一段论述:“至于作品(包括其他作家的同类题材作品),是写出了‘军人式的农民’还是写出了‘农民式的军人’那绝非小说审美意义上的问题,因为军旅小说艺术目标终究不在‘军人’而在‘人’,而在军人生活背后的那些可以称为‘言外之意’或‘弦外之音’的东西,这大约也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一种体现。”②暂且不论周政保所说的艺术目标是否等同于终极审美目标,单就其所论而言,作者显然混同了军事文学和一般形态文学的概念。的确,就审美的终极旨归来说,军事文学同一般文学的旨归是一致的;但就文学形态中的一特殊形态而言,军事文学又必须有其具体的审美指向。正是军事文学有不同于一般文学形态的特殊性,因而在具体的题材的选择上、人物的塑造上、寓意的传达上、写作形式技巧的选用上一直都存在特殊性的考虑,而在阅读的过程中也会产生不同于阅读一般文学作品的阅读期待、阅读效果和价值导引。终极审美目标可以一致,军事文学的特殊性不可抹杀。
明确了这个本质性的问题之后,军事文学在新世纪的发展中就不能不对陈旧的、几十年不变的自身进行变革,而在变革过程中也就不可能再出现“军事文学”混同于“农民文学”、军事文学世俗化等不良倾向,也不可能再出现“英雄消解”这样的历史悲剧了。
(二)关注社会历史现实。
作为与政治紧密关联的一种文学形态,军事文学在整个当代呈现出一条十分清晰的、紧随社会历史的发展轨迹。从颂英雄到反英雄,无一不体现了社会历史与时代思潮、审美的影响。那么,21世纪的军事文学在反英雄潮流褪尽之后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新的道路呢?成名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邓一光的《父亲是个兵》、《我是太阳》、《走出西草地》等作品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启迪的曙光。邓一光是有别于阎连科、朱苏进的又一位有执著追求的作家。他的执著,是反“反英雄主义”的“英雄主义情结”的执著——“英雄的时代结束了,英雄的道路如今荒芜了。我独自一人默默悼念英雄。”③尽管作家笔下的人物无非也只是些“兵”,却全无朱苏进贵族军人的气质,倒有些类同于阎连科的“农民军人”,不时流露出农民的气息。然而在邓一光的笔下,兵的平民性与英雄的神圣性间的矛盾对立得到了相对的融合,在“父亲”身上,那仿佛久违了的英雄气概又再现于我们面前。他们不像新中国成立初的英雄那样“高大全”,也不像上世纪90年代前期的军人那样除了平凡地生存别无他求,他们显得平凡又不平凡,显得如此自然而又如此可亲。这种新质的英雄主义的标举,一方面虽仍体现了社会风貌之于文学的重要影响,另一方面也不无文学本体自我更新的痕迹。它鲜明地继承和发扬了80年代至90年代以来作家在人本思想、生命意识和现代艺术手法探索中的精粹与成果,同时它所蕴蓄的健康昂扬的精神内质又将莫言等所高唱的人本思想和生命意识推向了一个更高、更健全的思想境界。因而,新世纪的军事文学将是一个主题上继续深化和艺术上进一步文本化、现代化的征程。
(三)适应信息化背景。
目前,我们正处在一个科技大发展的时代,当代高技术的六大体系:信息技术、新材料技术、生物技术、海洋技术和航天技术,无不在军事领域得到充分的运用,而军事领域的侦察监视技术、伪装与隐身技术等,都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着。正因为如此,军队作家就不能忽视现代军事科技给军事文学带来的巨大冲击。这种信息化的大背景,也给我们提出了新的要求。
首先,作家的知识结构必须更新。人类历史发展至今,从来没有过比现在这个时代对于知识的淘汰更快的了。20世纪没有对军事文学作家行业知识结构的特别要求,是因为在那个世纪里,无论是常规战还是游击战,作家多少懂得一点。而在高技术条件下就不一样了,光靠采访或亲历战事就不一定行得通,因为高科技战争只靠感性经验而没有知性氛围是难以营造和烘托的。
其次,作家的创作目的和聚焦点也必须改变。作家们应当站在更高的角度俯瞰战争,学会从更广泛的角度叙述人类战争的阶级性、战争中的人性及其他变化了的战争内涵。在21世纪,军事文学的基本功能不会改变,它仍然是讲述战争故事,塑造战争人物,记录人类战争的心灵轨迹。世纪之初的军事文学创作还是两大主脉,一是承上,二是启下。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和中国的战争经历,对21世纪的作家来说,仍然是一座丰富的文学矿源;20世纪的战争与政治、战争与文化、战争与人类历史的关系,仍然有许多深层次的东西有待开发。与上述两大主脉相辅相成,21世纪的军事文学仍然离不开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两大重要的支撑点。但是,这两个支撑点有了新的涵义。譬如英雄主义,20世纪的中国式的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及国际主义是血肉相连的,而未来的战争,英雄主义的外延将会扩大,趋向人类整体家园的建构。
总之,21世纪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时空。战争文学将走向更为理性的状态,中国的军事文学创作也同样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在一种新的文化氛围里,在人类的整体生存意识不断强化的时空里,探索未来战争的目的和样式、未来战争中人的角色和情感的变化,从而通过文学作品揭示战争的残酷性,彰显和平的可贵性,警醒人类的良知、唤起美好的追求,这应该被看成是21世纪军事文学最重要的支撑点。
注释:
①周政保.我们在怎样的状态中犹豫?[J].解放军文艺,2000,(2).
②周政保.战争目光——战争或战争边缘小说批评[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8.5.
③张承志.荒芜英雄路[M].北京:知识出版社,19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