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少芹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 天河学院外语系,广东 广州 510540)
任意性是索绪尔语言符号观的第一原则,涵盖了人类语言的全部,甚至包含了拟声词。他指出,同样是公鸡打鸣,英文用cock—a—doodle—do,意大利文是chicchirichi,这说明在不同文化地域中,各个民族在模拟这些动物的声音时基本上是约定俗成的。所以,语言只是一种符号,能指和所指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特定的形式因为约定俗成的特定语境而指示特定的意义。但是,这并非意味着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对应关系完全不可避免.能指实际上可以选择不同的所指,构造出不同意义的符号。本文从能指和所指的概念入手,探讨霍桑的小说《红字》中符号“A”的能指和所指意义,由此说明红字A的能指和所指意义对于构建小说情节、人物魅力和思想内涵有着很大作用。
《红字》以17世纪北美清教殖民统治下的新英格兰为背景,取材于1642—1649年在波士顿发生的一个恋爱悲剧。作为小说题目的“红字”在小说的发展中有着不同的象征含义,具有多义性和不确定性。作者高超的语言技艺和巧妙构思一方面赋予了红字“A”的所指为人物:海丝特·普琳,亚瑟·丁梅斯代尔牧师和珠儿。另一方面,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红字“A”的所指体现在语言层面的词汇外延:红字“A”由Adultery到Able再到Angle的变化。因此,通过红字“A”的意义变迁,作者不但创作了一系列在清教殖民时期被压迫毒害的鲜活人物,而且赋予了小说主人公深刻的思想内涵,这些都是通过对红字“A”的所指和能指意义的深入探索和不断追踪来实现的。
《红字》围绕语言符号红字“A”而展开:海丝特被迫在胸前佩戴的红字“A”,牧师丁梅斯代尔暗自在胸膛上烙刻的“A”和海斯特与丁梅斯代尔的爱情结晶小珠儿。这三个主人公是红字“A”的直接人物所指,红字“A”的能指意义正是它的象征意义。语言的无限所指和文本语境的相互融合不但给读者提供了想象和思考的空间,而且为敦促读者追寻隐含在“A”字符号中的各种能指意义提供了可能。
《红字》的三个主要人物是海丝特·普琳,亚瑟·丁梅斯代尔和珠儿。他们既是小说的中心人物,又是“A”字符号的直接所指对象。
海丝特是一个善良美丽的英国姑娘,不幸嫁给了畸形而伪善的奇林沃思,他们一起由旧大陆移居新大陆,途中奇林沃思被印第安人劫走而下落不明。之后两年里,海丝特与丁梅斯代尔相爱并生下一个女儿。自从被发现怀孕后,海丝特就被指控为通奸罪而受到清教法律的严厉惩罚:站在刑台上,胸前戴红字“A”示众以警示其他教民。从海丝特佩戴着红字“A”那天起,在小镇的人们眼里,她就是红字“A”的标本。当她出现在集市上,人们看到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佩戴的红字“A”。红字“A”是她的唯一指征:奸妇。因此,海丝特是“A”字符号最显性的现实所指,就如同我们指着一本书说这是书一样,人们指着她说她就是通奸者。她的生活处处笼罩在红字“A”的阴影下,但在她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红字“A”包含着对爱情崇高的追求和坚贞的守护。所幸的是,人们对“A”字的理解与海丝特对“A”字的理解在小说的结尾达成了共识:对爱情矢志不移的坚守。
红字“A”被视为通奸的标记,事实上红字“A”也是海丝特深爱着的恋人丁梅斯代尔牧师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海丝特的红字“A”公开地戴在胸口上,而牧师的红字“A”藏在他的法衣下,烙在他的胸口上。牧师没有海丝特勇于面对现实的力量,更承担不起红字“A”的重负。在生命弥留之际,他登上刑台,将全部真相和盘托出。他扯开胸前的牧师饰带,露出烙在胸前的红字“A”,对众人说:“烙印在他身上!上帝早看到了它!天使的手一直指着它!恶魔对它也了如指掌![1]340可见,红字“A”早已同他的肉体和灵魂合为一体。相对于海丝特所佩戴的显性红字“A”来说,他刻在胸前的是一个隐性的红字“A”,不为人知却时时以原罪的方式吞噬着他那颗请求上帝赎罪的灵魂。“A”字的这个所指一直不为人们所知,直到小说的结尾,作者才让牧师坦白他才是红字“A”的罪魁祸首。其实,作者选择Arthur这个姓氏其实就巧妙的告诉读者丁梅斯代尔牧师与红字“A”的直接联系。
小珠儿从出生起就被看成是野种,她是红字“A”的又一个所指和象征。作者在小说的第七章着力描绘小珠儿由内到外的红字特征。“但是这套衣服——其实是着孩子的整个外貌,赋予一个特点,使看见的人禁不住地要想到那个标记,而那是海丝特·普琳命定非戴在胸上不可的。这个小人儿成了另一个形式的红字:赋有了生命的红字!”[1]88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指明红字“A”的能指人物珠儿时有多么的直接,读者几乎无需联想和猜测就能找到这一能指含义。Pearl来源于《圣经》,意思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圣经》记载,上帝让一个商人卖掉所有的财产去买一颗珍珠,并告诉他这颗珍珠即是他的天堂。但是,与Pearl的词源意义相反,珠儿从出生起就冠以罪恶的标志,因为她是红字“A”的产物,因此作者说她是“另一个形式的红字”。值得注意的是,Pearl是海丝特给女儿取的名字,代表了她的愿望。对于海丝特来说,珠儿是她和丁梅斯代尔的爱情结晶,也是她能在逆境中坚强地生活下去乃至等待爱情回归的全部动力。
作为小说名字的“红字”贯穿于故事的全过程,并带有不同的象征含义,具有多义性和不确定性。通过红字“A”的语言所指,海丝特的人物内涵随着故事的情节发展也不断的赋予了新的涵义,从最初的荡妇变成了女英雄。这一故事线索正是作者通过对红字“A”的不同能指意义的追踪展示给读者的。在佩戴红字“A”的七年中,海丝特以她坚韧的勇气和天使般的仁爱感化了身边的人,人们对她的认识发生了跳跃式的变化,红字“A”的意义由通奸罪(Adultery)变为能干(Able),直至天使(Angel)。
在故事一开始,海丝特因犯通奸罪被罚佩戴红字“A”,红字“A”是当时清教法律赋予它的符号意义:Adultery。Adultery既是“A”字符号最原始的语言能指意义,又是小说中新殖民地人们对“A”字的直接理解。当海丝特还未从监狱中释放出来时,前来围观的人们尤其是妇女们已经在讨论这个代表耻辱的标记:“最起码他们也应当在海斯特·普琳的前额上,用烧红的铁,烙上一个印子。我担保,要那样,海丝特太太才会有所顾忌。她要是想遮着那记号就随她去吧,反正她心里会受折磨的。”[1]7这些人把海丝特当成是通奸罪的元凶,按照殖民地的法律应该在她的身上烙上“A”字以来惩戒自己和警示他人。由此可见,小说的开头向读者呈现“A”字最原始的所指意义其实也是作者匠心独具的情节安排,为的是向读者以此为出发点来呈现红字“A”的原始能指,并由此伸延红字另外的能指意义,而这正是读者和作者共同探寻的文本意义。
随着小说情节的推移,红字“A”的所指意义发生了嬗变。海丝特面对清教徒残忍的惩罚没有逃离,反而勇敢地生活了下来。她住在海边一间偏僻的茅屋里,与珠儿相依为命。在与世隔绝的艰难环境下,她靠做针线活顽强地活了下来。除了维持母女俩的生计,海丝特还把做针线换来的钱施舍给比她幸运的穷苦百姓。她绣出的精妙绝伦的服饰得到了人们的喜爱,但从来没有人请她绣新娘戴的白色头纱,人们依然对她的罪恶不能饶恕,并对她的施舍报以辱骂。可是,坚强的海丝特毫不计较,乐善好施的她在无人理解的困境下一如既往地帮助别人,而且在镇里发瘟疫的时候比任何人都任劳任怨。她在深夜里照顾和陪伴弥留之际的受难者,红字“A”的光辉温暖着他们。“她胸前所绣的字母正在那里闪着非凡的光辉,将温暖舒适带给他人。那字母本来是罪恶的标记,此时在病房中却成为一只烛光”。[1]186渐渐的,她胸前所佩戴的红色字母“A”在众人的心中有了新的意义:“许多人不肯照原有的意义解释鲜红的“A”字了。他们说,那字的意义是‘能干’(able)。 ”[1]187海丝特通过自己美德诠释了红字“A”的第二个语言所指:Able。
到了小说的最后,霍桑赋予了红字“A”更深层的含义:Angel。丁梅斯代尔在最后的布道坛上终于鼓起勇气拉住海丝特和珠儿的手走向刑台,向人们坦白了他的罪行,至此红字之谜得以揭晓。这时,人们才得知海丝特一直坚定守护的所谓元凶竟然是他们虔诚的教长——丁梅斯代尔牧师。牧师多年来不为人知的内心煎熬在这一刻的坦白后终于得到了释怀,他轰轰烈烈的死一瞬间激活了红字“A”的另一个能指意义:Angel。此时,他烙在胸膛的红字与海丝特衣服上佩戴的红字合为一体,向人们诉说一个殖民地背景下的凄美的爱情故事。丁梅斯代尔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上帝的救赎:“我们已经用这一切悲苦彼此救赎了。 ”[1]343他在救赎“A”字的原始所指意义的同时,也救赎了海丝特用生命守护和诠释着的红字之意:Angel。海丝特死后,刻在她墓碑上的是正是一个“A”字,向人们传颂着一个天使般圣洁而伟大的女性形象。
《红字》中“A”字符号的意义带有不同的象征含义,具有多义性和不确定性,既体现了作者象征主义手笔的精妙构思,又充分体现了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特征。一方面,红字“A”的所指为人物:海丝特,阿瑟·丁梅斯代尔牧师和珠儿。另一方面,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红字“A”的所指为语言层面词汇的延展:Adultery-Able-Angle。通过红字“A”的能指和所指意义的追踪和变迁,作者不但创作了一系列在清教殖民时期被压迫残害的鲜活人物,而且赋予了小说人物深刻的思想内涵。因此,索绪尔的关于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概念对于解读《红字》的文本意义一定的指导意义,也为读者深刻解读小说情节和思想内涵提供了摹本。同时,这样一部象征主义文学作品的精妙构思与霍桑对红字“A”这一语言符号的任意性诠释息息相关。
[1]Nathaniel Hawthorne.The scarlet letter[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
[2]Saussure,F.de.1960.Course in General Linguistic[M].(trans.W.Baskin).London:Peter Owen.
[3]霍桑著.英语学习大书虫研究室译.红字[M].北京:伊犁人民出版社,1991.
[4]索绪尔著.高名凯译.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5]冀慧颖.索绪尔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的探索[J].跨世纪,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