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淡中见哀愁——艾玛小说“底层”表述的当下意义

2012-08-15 00:47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艾玛底层文学

刘 丹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冲淡中见哀愁
——艾玛小说“底层”表述的当下意义

刘 丹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艾玛的“涔水镇”系列小说,在真诚切近当下底层生活时,原生态地呈现出乡土生活中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与生命尊严;同时,在对苦涩生活的把握与人物性格命运的展示中,小说体现出底层写作先进的叙事特征和审美趋向,这是区别于常规化底层写作的模式。遗憾的是,艾玛似乎无力解决小说中的人物所面对的现实矛盾和思想困惑,作品的深度也因此被弱化。

艾玛;小说;“底层”;意义

对“底层”的表述,是五四以来近百年中国文学从未中断过的重要流脉,时值21世纪,“底层”再次成为时代文学的焦点。批评界从文学史中追根溯源,认为底层文学写作的现实主义手法,所依靠的资源是左翼文学理论;然而,“底层写作”的另一种路径,却承续着古典形态,将现实主义与古典美学融合,以古典的形态来表述“底层”。艾玛的小说就将古典的意象、浓郁的市井风情与现实、历史、民俗等命题融合在一起,在表现“底层”民众顽强与善良、纯朴与宽厚的同时,又从深层次上呈现出他们精神涣散中的迷茫与苦涩。这对于浮华文坛“苦难展览式”、“公式化”的底层写作模式是一次沉潜和净化。至少在“写什么”和“如何写”两个层面上,对当下“底层写作”如何表述“底层”这一焦点问题给予了部分解答。

一、突破“底层”表述的困境

事实上,围绕“底层写作”中“底层”能否被表述的问题上有很大的分歧。关于这个分歧南帆曾论述过,“底层经验的成功表述来自一批知识分子,来自一个阶层对另一个阶层的描述;这种描述的动力,很大程度上,恰恰源于两者的差异。相对说,过于依赖底层修辞的作品远不如想象的那么出色。”[1]65这种关于知识分子能够表述底层经验的论述是值得认同的,一方面当下中国的“底层”,数量多,分布广;另一方面中国贫富两极分化倾向不断地敲起警钟,面对这样严峻的社会现实,人文知识分子不得不正视并思考这个社会问题,及时地给予人道主义的表达与呼喊。艾玛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也必然在历史语境的真实变化中书写自己的底层情怀。但是,“强调‘底层写作’重要者,其实也一分为二,有论者强调知识分子介入‘底层’的重要,也有论者强调知识分子作为‘他者’并不能书写真正的‘底层’,甚至只能是‘扭曲’。”[1]62在“底层写作”中,很多作家将笔触常常停留在描述两个截然分明的世界,单向度地处理底层生活经验。艾玛却以自身独特的审美体验,传达了底层民众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时期产生的希望、焦虑和阵痛,也在这种日常生活诗学的建构中体现了自己良好的叙事潜能。最终艾玛的小说跳出底层书写中话语形式的单一化、观念化、情绪化倾向,即极尽刻画底层世界的艰难与贫困,并将这一切直指社会的不公,由此运用“扬穷抑富”的写作理论来处理底层经验。

虽然不同的作家可能装有不同的“底层”,也有“任意”表述的自由,但在“怎么写”这个问题上,批评界认为当下的很多作品都不如人意。诚如洪志刚的焦虑:“在强调底层关怀的同时,如何表达底层生活是个更重要的命题,它潜示了一个作家的全部情感和全部心智是否真正抵达了那些默默无闻的弱者,是否真切地融入到他们的精神内部,并让我们在复杂的审美体验中,受到了艺术启迪或灵魂的洗礼。”[2]艾玛的小说对底层生活的表述也并非尽善尽美,然而小说中作者以耐心的方式洞察底层生活,又扣准了底层人物的性格脉动,让作品的底蕴具有一种过滤人世沧桑的苦涩。文本中那些城乡结合的小镇特有的人情世故、独有的民俗风尚渐次构筑着艾玛的“涔水镇”系列;那些截取生活的横截面,在有限的空间里塑造了风姿奇异的人物,并以古典的审美体验融入人物生活的哀戚里。尤其是对古典意象的化用,用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寓意笔下的女性,标题本身蕴含的诗意,如菊花枕的原料是麦秆菊,而麦秆菊的花语是永恒的记忆,刻画在心,预示着与所塑造的人物的血脉相通。这些古典意象的选用,不仅给行云流水般的文字增添了诗意,而且使诗绪的行文中飘逸着一股浓浓的哀愁,这些都是艾玛对底层生活表述中有价值的部分。反观我们今天众多“底层”表述的虚空,使“底层文学在一些被冠以底层作家的代表那里体现出的是苦难叠加式的情节累积,呈现出单一的主题取向,给读者的阅读带来乏味压抑的痛苦折磨”。[3]幸运的是,艾玛却将苦难写得节制、清淡、从容,从而摆脱了当下描述苦难“公式化”“概念化”的窠臼,并为底层文学的发展提供了特殊的审美经验。

二、过滤人间烟火的苦涩

艾玛笔下的苦难具有古典主义的节制的美,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路上的涔水镇》中的梁裁缝以古典主义的悲剧之死来祭奠他的爱情,作者不是在描写出轨事件的肮脏、纯粹肉体的寻求,而是对梁裁缝出轨事件和“无怨爱情”的理解,家庭生活的压力和精神上的苦痛揉碎了妻子李兰珍曾经付出的“得意”的爱恋,他们不得不品尝爱情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而《人面桃花》中的桔子尽心用力的过日子,却不能讨得丈夫崔木元的欢心。在《小民还乡》里,桔子一个人辛苦经营着米粉店,爱情的力量使其容忍着丈夫为他所谓的“忧郁”去折腾,桔子去长沙的探望也没有体会到迟子建《踏着月光的行板》中所写的底层爱情优雅的浪漫,只是更深体会到“狠起来”过日子的苦涩。“不管在生活里遇到什么事情,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日子还是得过,这都是她必须承受的生活”。[4]其实艾玛小说中的人物经历着这种相似的生活,《菊花枕》中被公认为青梅竹马的兰馨和咏立,本该拥有幸福的爱情却因孩子有了缺陷,对于咏立的出轨,兰馨没有像其它常规底层描写的那样俗套:夫妻之间大吵大闹,丈夫得知真相的忏悔。而是兰馨一直用自己的爱情方式隐瞒着真相的苦涩。在艾玛的小说中,爱情婚姻的欢快转瞬即逝,还没来得及抓住婚姻之绳,不自觉间就已到了决定各自婚姻的岔道口,无论生前还是死后,爱情的苦涩浸泡着他们的婚姻。

这种不可捉摸的涩味,同样也浸透在艾玛“涔水镇”系列中所塑造的打工者形象上。他们从乡镇到城市意味着踏上“寻梦”的历程,而面对城市这种崭新的生活空间,他们亲自品尝着凝重的辛酸,他们的尊严更是成为“沉默的在场者”。但这显然不是说“底层的贫穷会让他们丧失所有的尊严,世界的金钱化和物质化剥离了底层与尊严相联系的可能,徒留那种无路可走,无法实现个人价值带来的绝望感”。[5]艾玛小说中的“底层”民众具有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基本尊严,虽然大多数是沉默的在场者,但往往在沉默中爆发,这种爆发源自期望于无望的痛苦,是更加浓重的涩味。如“涔水镇”系列小说中的小美、王宝林、小民等都是承载着梦想的打工者,梦想却在现实面前灼伤了他们。那个笑靥如桃花般灿烂的小美,离乡寻梦的希望在不知不觉中被吞噬,滑落到出卖身体来经营生存之道,却谨守自己尊严的底线。作者不忍心将她推上绝望之路,以其不知所踪留给读者无可名状的感伤,这并没有像熊正良《谁为我们祝福》中刘金娣做娼妇不以为苦,反义为乐的有意而为。就连那个怀着让母亲过得好一点意愿进美发店的打工者王宝林,结局也并不像吴玄《发廊》中的方圆走上真正的卖淫之路,而是留给母亲一封无名尸体未找到的函。还有《小民还乡》中的小民十五岁就流落到南方打工,而寻梦的历程在他身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体验。可以说,这些怀揣梦想的打工者起初并不是对城市采取积极的认同态度,但在最后都对城市采取了隐忍与放让,小民还乡终将是“回不来”的苦涩,无论是故乡还是“他乡”这时都存在着身份认同的焦虑。艾玛笔下的打工者,并没有将他们写成被动无奈的角色,也没有对底层“苦难”加以渲染,使之成为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代转化,而是对他们的精神世界有深切的了解和真切的把握,到底隔住梦想的是现实的铁壁还是自己心中认同的现实?两者的错位促使打工者“衣锦还乡”之梦终究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飞行。

三、侧视生活内涵的维度

对因片面强调“底层写作”而出现的题材决定论的担心是必要的,因为“小说的成功端赖于它自身的敏感度,而不在于它选材的成功”。[6]18这表明除了选材布局之外,小说还需要特殊的敏锐的目光来获得深度,如果说当今的底层文学很多都倾向于在艺术上全景性的大规模的正面描写,体现他所展现的时代画面的广度和细度,那么,艾玛就是在“涔水镇”系列小说中从侧视的角度探视它所揭示生活内涵的深度。艾玛用一些取巧的手法,把某种应该描写的相关的事件,借用“一个人的口”,或是借用“一封函”,或是借用“一个人乃至一群人的眼和感受”,从各个不同的特殊侧面来挖掘生活的深层意蕴。

艾玛在《浮生记》中没有庸俗化地描写矿工生活的悲惨处境,而是写打谷死亡之前温馨的家庭生活,中间还插入新米对矿工食堂美好的回忆,只是从新米姆妈的口中说出 “田家已有两辈人死在煤块下了”,虽是一笔带过,却是一句有重量感的话,它传达出作者以一颗敏感而充满悲悯的心来批判庸俗的世界,对矿难无声的指责。死,只是借用“一个人的口”简洁交代,却在作者温善性情的诗意表述中潜藏着死亡的阴影,就连《人面桃花》中失踪谜案的调查也是借用“一封函”轻轻略过,着重叙述了小美神秘消失后,荡起小镇人们平淡生活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作者所关注的是小镇人传统的生活和思想观念在今天的变化。这种别具匠心的“借用”也呈现在另外的一些小说中。《緑浦的新娘》就很少正面触及新娘的情况,而是借用“一个人乃至一群人的眼和感受”来寓意新娘的境况,李兰珍回忆自己感情生活的落寞与忧伤,小镇人在热闹喜庆中夹杂着焦躁不安的感受,作者所倾心的是即将或已经共同生活的夫妻却不一定是情感交流的爱人。这些侧面的感受比正面直接描写更为曲折、复杂和深刻。尤其是写周围人看热闹的兴趣上,延续了自古以来小市民的习性,这种探奇而残酷的心理,在小镇人观看杀人犯和鉴赏李兰珍的痛苦时有更强烈的表现,透过广大群众真实的心理,反照的是民族劣根性的根深蒂固。这种从某一侧面间接地透视生活本质的手法是艾玛表现小说深度的特殊角度,文中人物的一席话,一种感受以及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牵引着作品的整体构思,极大扩展生活的含量,又具有一种透视生活的深沉。这种侧视消解了同类题材过多 “苦难展览式”的沉重,同时在有意的冲淡苦难中蕴藏着哀伤的情思。

新世纪以来,旧的价值体系更是全面的崩塌转型,新的体系也成为“模棱两可的暧昧”,这就要求文学的底层意识不仅仅是生存问题,还有灵魂的关怀。某种程度上看,艾玛在如何表述“底层”这一问题上有自己独特的意义。她没有像其他作家那样一味地吐苦水,也没有以自身狭隘的视野将中国30年来的发展漫画化。而是超越了“文明与愚昧冲突”的限制,将笔触摸到人的尊严和道德,人们在道德现状冲撞中个体生命的困境,价值判断的困惑。但是艾玛无力解决小说中的人物所面对的现实矛盾和价值困惑,并没有给笔下的人物指出精神突围的有效路径,因此弱化了作品的深度,只是看到了过去和现在但见不到未来。可贵的是,她的探索还在继续。

[1]南 帆.五种形象[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2]洪志纲.唤醒生命的灵性与艺术的智性[J].文艺争鸣,2007(2).

[3] 张 莉.因为底层,所以美好[J].文学自由谈,2008(4).

[4]林 白.林白闲聊录[J].南方周末,2005(10).

[5]刘 旭.在生存中写作:从“底层文学”到“打工文学”[J].文艺争鸣,2010(23).

[6][英]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冯 涛,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I206.7

A

1008—7974(2012)05—0034—03

2012—02—09

刘 丹(1987-),女,安徽亳州人,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章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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