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海
《语文教学通讯》2012年第二期A版刊发了乔化永先生的《好一个“死节从来岂顾勋”》的文章,对苏教版选修教材《唐诗宋词选读》所选高适的《燕歌行》的一处文下注释提出自己的质疑,应该说这种敢于质疑不迷信权威的治学态度还是令人佩服的。不过,乔先生自己提出的见解却未必能使人信服。
乔先生对注解26条中“节”注为“气节”一说并无疑异,但却生搬硬套机械僵硬地把“死节”解释为“为气节而死”,并据此认为原注中对“气节”的注解“为国家献身”是错误的。其实,乔先生是从翻译的角度来理解“死节”的,而作注者却是从语境的角度来理解“死节”的。这样就出现对“死节”有“为气节而死”“为国家献身”两者的区别。依笔者看来,若从翻译角度来讲,“死节”翻译成“为气节而死”是十分准确的,若从语境的角度讲,原注“为国家献身”似乎更符合句意,倒显得乔先生的理解反而拘泥了些。“气节”与“国家”虽然不是同一概念,但为国杀敌、为国献身未尝不能视为一种气节。而此处的“气节”与“国家”其实在战士的心中已经重叠在一起,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彼此同一,又怎能说是“想当然”的“理解”呢?
乔先生认为:“从原文句式特点看,‘节’和‘勋’一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有不同的内涵”,但理解句子不能仅仅从句式上去研究却忽略句意本身的探究,这就未免有重形式而轻内容之嫌了,“节”和“勋”虽属不同概念,但“死节”与“顾勋”之间的因果关系却一目了然。
“本自”“重横行”,又兼“天子”“赐颜色”,“身当恩遇”怎能不热血沸腾,这一切对士兵们浴血奋战,奋不顾身无疑起到了巨大的精神鼓舞作用,也正是 “岂顾勋”的思想基础。
当然“岂顾勋”的直接原因还是“相看白刃血纷纷”,短兵相接,你死我活,哪里顾得上“勋”,“岂顾勋”并非不想“勋”,而是顾不上“勋”,战斗如此惨烈,容不得一个战士在性命交关之际去考虑个人得失,面对“血纷纷”的“白刃”,谁有闲心顾得上在功劳簿上写上重重一笔呢?
这令我想起了魏巍的战地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中作者与志愿军战士的一段朴实的对话:
“你们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吃了这么多苦,你们对祖国,对朝鲜有什么要求吗?”他想了一下,才回答我:“我们什么也不要。可是说心里话,我这话可不一定恰当呀。我们是要这么大的一个东西,”他笑着,用手指比个钢子儿大小,怕我不明白,又说:“一块‘朝鲜解放纪念章’,我们愿意戴在胸脯上,回到咱们的祖国去。”
这也间接证明了战士们并非不想“勋”,而是短兵相接之时,在头颅和勋劳之间,战士们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头颅,而只有奋勇杀敌才能保住自己的头颅,建立功勋只是在战斗停止的闲暇里才会考虑的。
笔者以为,有几个词十分关键,一是“从来”,一是“岂”,一是“顾”,一是“勋”。“从来”可理解为“每一次”,“岂”可理解为“哪里”,“顾”可理解为“顾得上”,“勋”可理解为“策勋”。同时更应该注意“岂顾勋”前提是“相看白刃血纷纷”。脱离了句意,脱离了情境,脱离了全诗,只是孤立从注释,从句式上理解,就会闹出盲人摸象的笑话,从教者不可不慎!
基于以上分析,“死节从来岂顾勋”理解成这样似乎更合句意:
每到为国捐躯必死的危急关头,战士们哪里会顾得上考虑在功劳簿上重重写上一笔呢?
非如此则不足以表现战士们奋勇杀敌,以国家利益为上,不计较个人得失的高尚情操和宽广胸怀。
我顺便提出,译诗与解诗不同,译诗如译文,尽量忠实于原句,但解诗则需还原到原诗中,还原到原句中,还原到现实场景中,还原到历史情境中,甚至还原到彼时的个人心理中去,因为诗歌的语言是精炼的,又有字数限制,许多空白处需借助于读者的学识智慧,人生阅历,甚至是对诗歌的深度理解才能完成。
“诗无达诂”,但我们作为教育工作者,则应该力求“达诂”,避免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更不能胶柱鼓瑟,缘木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