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王 芳
周一贯先生在《“儿童作文”教学论》一书中写道:“只要把本来就属于儿童的作文表达权、交流权真正地还给儿童,作文就成了他们生命活动的一部分,就像呼吸、饮食、思想、说话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深的奥秘,只是一种每个孩子都能达到的存在方式而已。这样,作文教学才找到了真谛。”遗憾的是,观照目前的习作教学,不得不让人感到深深的忧虑。陈秉章老师在《小学作文教学艺术论》里有对习作现状的描写:课堂上,教师出文题,学生抓头皮,无米难为“炊”,胡乱诌成篇;考场上,应试背范文,侥幸得高分,抛却敲门砖,作文仍低能;家庭里,父母读子文,怒火心中升,恨铁不成钢,埋怨不绝声……习作为何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里?
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我们未能从根本上解读“作文”的含义,更未能透彻地洞悉“儿童作文”、“小学生习作”的根本特点。相反的,我们将作文这种充满真实的人性之美的最富有个性的学习和创新活动变成了枯燥、机械、虚伪、编造的应试训练,更多的是停留在技术层面的一种无视“主体”的操练。换言之,从来没有关注到“小学生习作”是姓“小”的,总是要求他们像科学家写科技论文那样严谨,像评论家写评论那样言辞犀利……不料在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之下,可爱的孩子们噤若寒蝉,墨守成规,味同嚼蜡,久而久之,越怕越写不好,写不好就挨批评,心里产生抵触,越抵触自然越写不好……
还一个常被我们忽视的原因就是家长、老师任意夸大作文的严肃性和难度,造成孩子们的畏惧心理。我常听有的家长和老师在孩子即将进入三年级段学习时就严肃地告诫孩子:要写作文了,学习语文会更难了,你必须更加认真云云。更有甚者,为不输在起跑线上,一年级开始就要求写一整篇作文了,还常常板起面孔指责写的是流水账。显然,如果一年级就能写一篇符合“要求”的作文了,还要以后的学习做什么?忘了重申一点:“习作”顾名思义,乃学习写作也!在这样的恐吓、训斥声中,孩子们还会愉快地接纳“作文”这种新事物么?如同告诉孩子“老虎是要吃人的”那样,还会有哪个孩子敢主动地接近老虎,并与它一同嬉戏呢?因而,我们不妨从以下几点做起,让孩子们爱上作文,学习写作。
《现代汉语词典》里有一个词语叫“随和”,意思是“和气而不固执己见”,我以为更多地侧重在“和气”上,如果把它用到习作教学中,它是我们每一个语文老师首先应当具备的教学品质。正如上面所讲的那样,你始终居高临下地对着原本天真生动的孩子们发号施令,威胁恫吓,不把他们“吓呆”才怪。之后就变成了一部机器只会重复机械地工作,完全按照事前的设计与事中的操控,怎会有创造性和个性可言?而写作恰恰是一项个体的创造性活动。
在当下的习作教学中,我们总想让孩子们早一些起步,一起步就要求走得稳健。事实上,起步时先要做到有话说,乐说话;随着年级的增高,才是慢慢学习把话说顺、说好;最后才把话说得有文采,有感染力……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一开始写不好是正常的,就像一个人学习烹饪,不可能第一次下厨房就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样。要准许写“流水账”,这是他们学习用笔说话,用笔记录生活的开始,切不可把这种起步扼杀在摇篮里边,这样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写作了。所以,作为一个带领孩子们进入习作圣殿的主要领路人,要放下架子,蹲下来,用微笑的表情,和颜悦色地告诉他们:写作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它就跟我们游戏一样,充满了很多的乐趣。
在教学中,我会请学生把平时被称为“大作文”和“小作文”的本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写在封面上,比如“倾情练笔”、“随堂文集”、“随心小笺”、“同步习作”等,一改冷峻、呆板的面孔,让习作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在《倾情练笔》和《随心小笺》中,又允许孩子们用自己的笔名进行写作。班上有几个特别爱好古诗词的同学取名为“子卿”、“子虚”,而常常“网游”的同学取的名字又不一般,诸如“淋湿的诺言”、“微笑的昨天”,别有一番情趣。写完一篇作文,利用专门的时间来分享同学的美文,被分享的同学奖励卡通小贴纸一个。习作在这样“随和”的氛围中进行,能力得到有效的提升,兴趣得到激发和延续……所以,带领孩子们习作的第一要务就是“随和一点,再随和一点”!
习作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的,不一定非得“郑重其事”,像法官判案一样,先拍惊堂木,喝令正襟危坐,再按既定程序,一步一步正儿八经地严格执行。“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处处留心皆文章,时时留意皆课堂”……诸如此类的句子无不说的这个意思。在教学中,机智地捕获契机,即使为了它临时改变教学任务也毫不可惜;在阅读教学过程中,见机拓展、仿写,享受创作的乐趣;轮流日记、读书漂流瓶,与教育教学生活如影随形。
[案例1] 暖风熏得“有”人醉
一日下午的语文课,我手捧课本教案走到教室门口,春风从窗户里跑进来,肆无忌惮,热情奔放,孩子们睡意矇胧,靠近窗户的那一排已有好几个有“匍匐”之意。正欲一显“师道威严”的时候,我突然想想如果“霸王硬上弓”,再上阅读教学课的话,非把彼此“累死”不可。放眼望去,窗外的油菜花开得正盛,偶尔还有一两只小蜜蜂调皮地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哼唱飞行……春景是如此的生动。见此情景,我招呼孩子们把眼投向窗外,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孩子们一一作了回答。“那么我们就把看到的用笔记下来,到明年春天再拿出来回味,比较比较今年的春天与明年有什么不同?”听我这么一说,有“匍匐”之意的那几个“家伙”立马挺直了腰杆,拿出笔来记录。(即兴练笔,有感而发)
[案例2] 拾得佳句三两行
在教学白居易《忆江南(其二)》时,我把印有白居易另两首《忆江南》的纸片发下去并告诉大家:白居易写的《忆江南》一共有三首,这是另外的两首,请你们细细地读一读,想想他是怎样赞美江南的。接着,我把“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两句写到黑板上,要求观察这两句的共同点,结果大家发现都是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句式来写的。
我趁机说,其实写词也不难啊,我们也来作一首《忆江南》如何?“我先来起个头吧,‘江南忆,最忆是绍兴,鉴湖水上坐……’”“坐乌篷船!”有人接下了话茬。“去掉一个字,句式就整齐了。”“坐乌篷。”对,连起来读读第一句。”江南忆,最忆是绍兴,鉴湖水上坐乌篷”“后边看你们的了。”我微笑着望着他们。“咸亨酒店喝老酒。”梅梅果然来了灵感。“既然是词,应当文雅一些,建议把‘喝’字改成……”我说。“‘品’字好吗?”雯雯说。大家则异口同声地答道。“‘醉’字更好!”
就这样,“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一字我一句,一首首现代版的《忆江南》诞生了:
“江南忆,最忆是绍兴,鉴湖水上坐乌篷,咸亨酒店醉老酒。何日复重游?”“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断桥边上说故事,雷峰塔下观落日。梦中复重游?”“江南忆,最忆是兰亭,曲水流觞传佳话,山阴古道话斜阳。能不游兰亭?”(仿写创造,别有洞天)
“随喜”本来是一个佛教用语,意思是“见人做功德而心生欢喜或乐意参加。”现在,我把这个词语借用在指导学生习作过程中,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案例] 千树万树梨花开
2010年冬天的雪似乎来得特别热情,不光场数多,而且下得也大,在这样蔚为壮观的自然胜景面前怎可无动于衷?那时,我们正好进入语文综合性学习——《走进诗的海洋》,这真是天作之合。我赶紧叫孩子们观雪、玩雪、赏雪、写雪,现摘录几首。
(生一):“雪哉白,柳哉青,满园白雪翩飞舞。雪虽白,难遮青,杨柳依依,雨雪霏霏,美美美。 雨似丝,柳如烟,斜丝伴风落人间。雨忽至,风急骤。雨丝细细,风儿阵阵,妙妙妙。”
——《钗头凤·观雪》
(生二):“冬姑娘悄悄地来了!/她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小雪花。/实然——/她一挥衣袖,/刮起了一阵猛烈的风,/篮子打翻啦!/片片小雪花随风飘去,/雪越下越大。/一只调皮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下歌了,下歌了,/落在地上的雪花,/果真成了/一串串有趣的音符……”
——《雪》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缀文者情动而辞发”。因此,我常常注重揣摩学生内心世界和情感轨迹,努力地寻找学生表达喜、怒、哀、乐的突破口,让作文走进学生的生活世界,结合生活实际,抓住时机,利用一切能够引发学生亢奋情感的手段,包括教师适时地参与其中,一路随行,从而发掘他们潜在的情感,将学生的习作情感唤醒至最佳状态。只有如此,方能见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胜景。
“随喜”的另一层意思,体现在作文的批改中。作文乃表情达意的需要,所以在批改时,尽可能以“批”为主,以“改”为辅,多“批”少改。我们应当对自己的角色作一个重新的定位,如果你能把自己当作是一名忠实的读者,以欣赏的心态去批学生的作文,会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读了你的日记,老师也深有感触,就让我们每个人都用心去做事,用心去生活吧”,“是啊,有时候就是因为粗心未曾觉察到自己的幸福。其实,只要用心体会,幸福就在我们身边”。
“嗯,我鼻子也酸酸的,很感动”……
诸如此类的话语体现的是一种对话意识,平等意识,激发的是孩子们的创造欲。于永正老师有一种很好的批改方法——“加分法”,我也仿效运用。读到优秀之处,用量化的方法,在旁边注明加分的原因和分数。如此这般,既使优秀之处明晰化、具体化了,又充分调动了孩子们的写作积极性。
众所周知,启发人的“内心需要”是教育取得成效的前提。有了需要才能形成态度,完成行为选择。“隐蔽教育(学)的意图,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我们将“作文”这种被形容为“谈作色变”的“可怕”的、“高深”的东西变得“可爱”些、“容易”些,把习作教学的目标和过程“隐蔽”起来,化“有形”为“无形”,习作的尴尬境遇是不是会得到改善?一个“随”字,看似无心之举,却彰显了教学艺术,更体现的是教学智慧。那么,就让这阵“随”之风吹开我们的习作教学之花,从而结出丰硕的果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