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根范明英
社会变革的动力谱系:基于中国改革的经验性研究
□郭根范明英
就社会变革的具体动力与性质而论,一般包括利益与危机驱动的诱致性变革、压力与竞争驱动的强制性变革以及权威与创新驱动的自洽性变革,且呈现结构性的谱系。据此对中国改革历程展开经验型分析可知,30多年的中国改革历程分别经历了三种类型,即共识主导型改革、市场驱动型改革以及民生诉求型改革等。展望未来,信任合作型改革类型或将成为未来中国改革的可能范式,而以创新与权威驱动为主的自洽性变革则构成了其主要动力结构和应然趋势。
社会变革;动力谱系;中国改革
(一)诱致性变革
自下而上的、由公众推动而成的诱致性变革,其动力主要源于改革主体的利益驱动以及应对社会系统内部困境的危机驱动。新制度经济学认为,制度不均衡将产生获利机会。为得到由获利机会带来的好处,新的制度安排将被创造出来。“要发生诱致性制度变迁必须要有某些来自制度不均衡的获利机会。也就是说,由于某种原因现行制度安排不再是这个制度安排选择集合中最有效的一个了。”①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美]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384页。由此,对于正式制度安排的变革而言,其规则的变动或修改,需要得到其行为受这一制度安排管束的一群(个)人的准许。也就是说,无异议是一个自发的、正式的制度安排变迁的前提条件。因此,正式的制度安排变迁,需要创新者花时间、花精力去组织,谈判并得到这群(个)人的一致性意见。而对于诸如价值观、伦理规范、道德、习惯、意识形态等非正式制度安排的变迁,只有当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人放弃了原来的制度安排并接受新制度安排时,制度安排才发生变换。对于两种形式的制度变迁,既要克服正式制度变迁过程中的外部效应和“搭便车”现象,又要应对非正式制度变迁中,社会个体因对社会耻辱与排斥压力的惧怕而不情愿违反旧有的非正式制度安排并接受带来更大收益的新的非正式制度安排的情况。尽管相反的情况也常常发生。“当制度不均衡所带来的预期收益大到足以抵销潜在费用时,个人会努力接受新的价值观、道德和习惯而不管这些规则看上去是如何的根深蒂固。”②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美]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393页。由此,在社会变革过程中,社会个体(群体)围绕利益与资源分配,自发调整着个体行动、集体行为以及借以实现利益均衡的制度安排,在现有制度安排无法有效满足业已变化的群体利益需求和个体收益,或者原有的制度安排造成了多数社会成员的利益受损和少数社会成员的获益,利益均衡状态被打破,在寻求新的利益均衡的动态过程中,自发的社会变革发生了。此时,制度变革的成本相对较小,也较易得到整个社会成员的支持。此为其一。其二,考察既有的制度安排,存在这样一种情况,现有的制度安排本身就是一种“恶制”,无论是正式的制度安排,还是价值观、意识形态等非正式制度,只是随着制度结构中其他制度安排的调整或人们认识水平的提高,其所造成的不经济后果才被逐步认识和发觉。此时,因其造成的整个社会系统的困境已然形成,危机出现了。而为摆脱困境被迫尝试、创造新的制度的努力之直接动力,源于内部的危机,即危机驱动成为诱致性变革的动力源泉。
(二)强制性变革
自上而下的、由政府推动而成的强制性变革,其动力主要源于外部环境压力下被动适应型改革之压力驱动以及面临社会系统外部的竞争,是改革主体为获取竞争优势或避免竞争劣势而主动迎接型的改革驱动。正如某学者所言,中国改革有两大动力,“一是源于中国自身内部的动力,即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改革,另一是源于中国开放和融入全球化经济体系后来自外部的动力,即全球化对中国改革自下而上和由外及里的影响”③鲍盛钢:“中国改革的外部动力”,http://www.chinareform.org.cn/Explore/explore/201109/t20110926_122557.htm。值得一提的是,按照“性质-动力”的逻辑,“强制性变革”与“权威驱动”的主体尽管均指向改革主体——政党、政府等改革精英,但却指涉两个不同的范畴,前者主要指称改革性质,其动力源于外部压力与竞争需要;后者主要指涉的是“自洽性变革”性质下的一种动力形式,与创新驱动相对。
如前文所述,诱致性变革往往源于对制度不均衡之获利机会的寻求。而诱致性变革所固有的外部效应和“搭便车”问题的存在注定其不是制度变迁的唯一源泉。此时,国家的介入并推进的强制性变革就显得必要。然而,有些因私人和社会在收益、费用之间有分歧而继续存在下去的制度不均衡,只有当预期收益高于强制推行制度变迁的预期费用,(国家)消除制度不均衡的强制性变革才会发生。当然,“如果制度变迁会降抵统治者可获得的效用或威胁到统治者的生存,那么国家可能仍然会维持某种无效率的不均衡。”①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美]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396-397页。。因此,促成国家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变革努力既要考虑变革后所可能获得的变革受益,使在国家层面获得竞争优势或合法性资源,又要避免因强制性变革而可能产生的竞争劣势或消解其现有的合法性基础。其动力之一主要源于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和持续要求变革所形成的内外部压力。如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中,第三世界国家所面临的来自西方民主国家的变革、置换和转移的民主化改革压力等。其二,就改革主体——政党或政府而言,强制性变革的动力来自于获取新的合法性基础和避免原有合法性资源流失,以应对其他政党、政治团体等的竞争压力。
(三)自洽性变革
公众自发试验、主动推进与国家自觉回应、积极推广相结合的自洽性变革,其动力主要源于改革精英自上而下推进的权威驱动以及社会公众自下而上自发的调整、试验的创新驱动。当然,就动力而言,改革主体(精英)自上而下的权威驱动则是作为一种对社会改革愿望与创新试验的积极回应,更多的表现为主动性、积极性以及合规律性的特点,且作为自洽性变革动力之一而存在。而改革主体——政府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变革主要源于外部压力和竞争需要,且只有为改革主体所认识并在自洽性变革的互动过程中才能发挥作用。之所以称之为“自洽性变革”,即是强调社会变革自身内在逻辑一致性、合规律性的要求,也借此说明自上而下的权威驱动与自下而上的创新驱动的两种变革动力的自成一体、并行不悖与相得益彰。自洽性变革强调合情、合法与合作。合情指的是社会变革既要有利于社会公共利益的增进,符合社会大多数民众意愿,又在客观上增强改革主体——国家或政府的合法性基础并获取竞争优势、避免竞争劣势,同时抗拒外部风险。合法指的是社会变革需要遵守社会发展自身的规律性,并在既存根本政治、经济制度框架内进行,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对现有具体体制、机制的完善与发展。合作指的是社会变革过程中来自上层的改革精英与来自下层的社会大众在根本利益上的一致性,并在此基础上充分发挥彼此优势,相互配合推进社会的良性变革。就中国而言,改革精英要善于捕捉变革契机,诉诸公共权威,凝聚改革共识,积极尝试,自上而下促成社会变革的有序进行。权威驱动是对社会上改革创新、试验的一种积极回应和支持。即在有效中央权威的前提下,从改革的思想、方案的设计、到改革政策的落实,再到新制度的形成,诉诸自上而下的权力,围绕'改革什么、什么能改、什么不能改、如何实施改革等问题而作出的顶层设计。②郑永年:《中国改革三步走》,东方出版社2011年版,第30-31页。社会层面要勇于实践,敢于创新,主动试错,自下而上积累改革资本,为社会变革提供创新驱动。
回顾30多年的改革历程,成就无疑是巨大的,而改革过程中积累的问题和矛盾却需要慎重对待,改革经验和教训更需要及时总结。30年后的今天,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面对何去何从的历史选择,在改革进入“深水区”的攻坚阶段寻求进一步深化改革的动力源泉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只有改革开放,才能继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破除一切妨碍科学发展的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障碍,为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注入强大动力。
(一)共识主导型改革(1978-1992):创新驱动与权威推动
1978年至1992年党的十三大召开,在拨乱反正的基础上进行的“共识主导型”改革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经济、政治、思想、文化、国防、外交等各个领域有步骤地进行全面改革和对外开放,并取得了显著的成就。共识主导型改革就其动力而言,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自下而上的创新驱动,一是自上而下的权威推动。从农村开始的改革创新实验,在取得成功和经验后,经由中央权威肯定并在城市以及其他经济领域推广是这一改革的基本进路。全国上下,从农村到城市,从中央到地方各个领域、各个行业对于结束“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路线,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开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高度的认同感,也对通过改革改变现状寄予了期待,形成了推进改革的巨大共识。为此,十一届三中全会适应国内外形势的发展,结束全国范围的大规模的揭批林彪、“四人帮”的群众运动,作出了从1979年起,把全党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的战略决策。
就过程而言,主要经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重点在农村;第二阶段的重点从农村全面转到城市;第三阶段是治理整顿和深化改革”①高尚全:《改革访谈》,经济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57页。。适应改革从农村向城市发展的新形势,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改革从农村开始是符合中国国情的战略决策。实行家庭联产承包,是中国农民的伟大创造。党中央尊重群众愿望,积极支持试验,几年功夫在全国推开。正如邓小平同志所言,“我们的改革和开放是从经济方面开始的,首先又是从农村开始的,……农村改革中,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的收获,……如果说在这个问题上中央有点功绩的话,就是中央制定的搞活政策是对头的。……农村改革的成功增加了我们的信心,我们把农村改革的经验运用到城市,进行以城市为重点的全面经济体制改革。”②《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37-239页。而兴办深圳、珠海、汕头、厦门四个经济特区作为对外开放的重大步骤,是利用国外资金、技术、管理经验来发展社会主义经济的崭新试验,取得成功之后,又相继开放沿海十几个城市,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闽东南地区、环渤海地区开辟经济开放区,批准海南建省并成为经济特区,有力地推动了全国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
(二)市场驱动型改革(1992-2002):利益驱动与竞争驱动
1992年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开启了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新阶段。1992-2002年的市场驱动型改革(或者称为“市场化改革”)是在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思想更解放一点,改革开放的胆子更大一点,建设的步子更快一点”③《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67页。的指导下,围绕“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要求展开的,主要以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全面推进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和精神文明建设。这一阶段改革之所以称其为“市场驱动型”改革,主要在于以下方面。
一是从改革的主要目标和结果上看,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作用以及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经济目标的实现在改革目标秩序中享有优先权。党的十四大明确提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在坚持公有制和按劳分配为主体、其他经济成分和分配方式为补充的基础上,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例如,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审议并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确定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党的十五届四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等。
二是改革的重点工作和任务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其他领域的改革服从服务于这个中心。为适应经济建设需要,为经济建设提供政治保证。例如,党的十四届二中全会审议通过的《关于党政机构改革的方案》就是为了适应并服务于经济改革需要而作出的政治体制改革;党的十五大进一步指出,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跨越世纪的发展,要求我们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继续推进政治体制改革,进一步扩大社会主义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制,依法治国,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
三是就改革的动力而言,诱致性改革之利益驱动与强制性改革之竞争驱动构成了市场驱动型改革的两大动力。市场主体之间的利益竟取要求在经济领域打破计划经济的藩篱,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政治领域要求建立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社会主义的民主政治;在文化领域开展适应市场经济要求的精神文明建设,坚持两个文明一起抓。而改革的领导者——改革精英则为了获取竞争优势、避免竞争劣势,在国家层面适应市场化改革的需要,积极推进政府机构改革,加强党的建设,维持业已形成的合法性基础。如党的十四届四中全会作出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建设几个重大问题的决定》;党的十五届二中全会审议通过的《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等都是这一思路的反映。
(三)民生诉求型改革(2002-2012):危机驱动与权威驱动
跨入二十一世纪,我国进入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的发展阶段。国际局势发生深刻变化。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在曲折中发展,科技进步日新月异,综合国力竞争日趋激烈。经过二十几年的改革开放,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虽然取得了巨大成就,但面对新形势、新挑战,需要进一步深化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领域的改革。总体而言,2002-2012年的改革主要围绕“民生”诉求,按照构建和谐社会的要求,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过程中展开的。党的十六大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战略目标,强调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坚持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使经济社会发展成果更多体现到改善民生上,努力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党的十七大基于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进一步指出,我国面临的主要矛盾依然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适应国内外形势的新变化,顺应各族人民过上更好生活的新期待,要求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全面推进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以及党的建设。
“民生诉求型”改革的动力主要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来自于诱致性变革之应对内部困境的危机驱动。胡锦涛同志在十七大报告中就鲜明的指出,“我们的工作与人民的期待还有不小差距,前进中还面临不少困难和问题,突出的是:经济增长的资源环境代价过大;城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仍然不平衡;农业稳定发展和农民持续增收难度加大;劳动就业、社会保障、收入分配、教育卫生、居民住房、安全生产、司法和社会治安等方面关系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仍然较多”①胡锦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07年10月25日。等。为了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更大程度地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强有力的体制保障。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为了解决城乡二元结构造成的深层次矛盾,改变农业基础薄弱、农村发展滞后、农民增收困难的状况,党的十七届三中全会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着力推进农村改革。二是源于自洽性改革之自上而下的权威驱动。在国家层面,在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科技进步日新月异,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深远,世界经济格局发生新变化,国际力量对比出现新态势的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根据世情、国情的新变化,在重点领域适时主动改革。如十七届二中全会按照建设服务型政府的要求,着眼于推动科学发展、保障和改善民生,按照加大机构整合力度、探索职能有机统一的大部门体制的要求,审议通过《关于深化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的意见》和《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党的建设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十七届六中全会从维护国家文化安全,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出发,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等等。
改革开放是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正确抉择。经过30多年的改革,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深层次矛盾也日益凸显,经济体制改革正进入深水区、处于攻坚克难的阶段。随着经济的发展、改革进程的深入,中国社会当前面临着的如分配不公、诚信缺失、贪污腐败等现实问题日益突出。国内学者对此进行了诸多有益的探索。汪玉凯教授提出,深化改革既要遵循试点、总结、推广的渐进式改革原则,又需要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取得实质性突破;俞可平教授提出,下一步改革需要突破的领域很多:比如,利益分配机制。这不仅仅是经济利益,还有上学、医疗、信息权利等其他利益。洪虎提出,改革的新突破要确立综合性协调机制,从整体上来设计改革布局,即顶层设计。①马志刚:《寻求下一步改革的新突破》,《经济日报》,2012年2月3日。然而,如何深化下一步改革?继续推进改革的动力主要来自哪里?这仍然需要进一步研究。
(一)信任合作型改革:未来改革的可能范式
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经济、社会、文化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人们生活水平得到了显著提高。然而,正如其他后发现代化国家一样,我国社会转型期伴随经济增长、社会发展和文化繁荣的一系列社会矛盾和问题也逐渐凸显。因社会资源配置不合理,收入分配不公平,贫富悬殊、两极分化等导致人民内部矛盾激化,社会冲突加剧。同时,因环境污染、土地征用、房屋拆迁、违法行政、司法不公等侵害公民利益,进而引起的群体性事件也频频见于报端且呈现愈来愈多发的态势。更为重要的是,这一事实反映了在社会现代化的进程中,在经济进入高速增长和社会矛盾急剧凸显的社会转型期,政府和公民之间,“维稳”与“维权”在矛盾与冲突的张力结构中相互对立,亟待调和。
政治信任是“一国普通公民对该国政治系统的一种隐性支持,这种隐性支持将自身的期望建立在相信该国的政治当局在处理公共事务时,会将公共利益置于当局自身利益考量的优先位置”②唐斌:《政治信任的概念、特征与价值》,《学术论坛》,2011年第8期。。然而,研究表明,地方频繁发生的越级上访,群体性事件的根本原因在于民众与地方政府之间政治信任的缺失。即民众对于地方政府的不信任,对地方政府官员的不认同,对地方相关政策的不理解、不支持。而地方政府对民众的利益诉求和现实问题则不理会,不关心,不解决。因此,需要进一步深化改革,加强党的建设、转变政府职能,解决好、维护好人们群众最关心、最直接的利益问题,化解官民矛盾,实现改革成果与民共享。这一起源于政治失信,止于信任合作的政治信任,涉及经济、政治、社会等诸多领域的综合、协调、有序的可持续改革过程将成为未来改革的可能范式——信任合作型改革。
(二)自洽性变革:未来改革动力结构的应然趋势
如前文所述,就改革动力而言,公众自发试验、主动推进与国家自觉回应、积极推广相结合的自洽性变革将成为未来改革的应然趋势。其动力主要源于改革精英自上而下推进的权威驱动以及社会公众自下而上自发的调整、试验的创新驱动。第一,未来深化改革的动力之一来源于社会层面。自下而上的试验、探索与创新,即自洽性改革的创新驱动将成为改革的主要动力。改革开放必然造成利益的重新分配和社会结构的调整。相对既得利益者对于利益的维护而成为改革的阻力,那些期盼共享改革成果的利益受损者必然成为进一步深化改革的强大动力。“来自民间社会的改革力量正在崛起。其中一些社会阶层(特别是失业的农民工、失地的农民、被掠去祖宗遗下的房地产的市民、以及下岗工人等等)在改革开放中被边缘化为经济上政治上受压抑的弱势群体,……他们是今后推动进一步改革的主要动力”。③郭道晖:《中国法治与中国改革的社会动力》,《太平洋学报》,2009年第9期。第二,未来深化改革的动力之二来源于国家层面。党和政府自上而下的综合协调与顶层设计,即自洽性变革的权威驱动仍然是改革的动力之一。改革精英的积极鼓励与有效回应,并诉诸战略上顶层设计和政策上的支持,促成二者的有机结合和良性互动。换言之,寻求下一步改革的新突破,既要尊重群众的首创精神,鼓励基层积极探索,又要更加重视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力求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取得新的突破,着力解决一些重大经济社会问题。
当然,改革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改革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与发展。改革为了人民。同样,人民群众也是改革的真正动力源泉和主导力量。温家宝总理在2012年“两会”记者会上谈及未来改革时曾表示,“任何一项改革必须有人民的觉醒、人民的支持、人民的积极性和创造精神。”④温家宝:“改革必须有人民的觉醒,停滞倒退没有出路”http://news.china.com.cn/2012lianghui/2012-03/14/content_24894382.htm因此,要把人民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答应不答应作为改革的出发点和归宿;要让人民不仅成为改革的推动者、承担者,而且成为改革发展成果的拥有者、享有者。□
(责任编辑:吴锦良)
D61
A
1007-9092(2012)05-0095-06
改革是当代中国发展最鲜明的特征,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抉择,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动力源泉和必由之路。恩格斯曾经指出:“我认为,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作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七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443页。。然而,时至今日,发轫于30多年前的改革开放已经进入“深水区”,在资源环境、民生、收入分配差距、城乡二元结构等方面存在较为突出的矛盾和问题。更为重要的是,持续推进改革的动力已然衰减,经济改革成果面临失去的风险。由于少数利益集团和权贵阶层,垄断社会资源,维护既得利益,千方百计阻挠改革之可能事实的或然存在,致使社会对如何进一步推进经济改革,适时探索政治、教育文化等重点领域的改革缺少基本共识,已经达成的改革政策在执行过程中也因为利益的博弈而面临夭折。因此,梳理并提炼改革的动力谱系,尝试总结中国改革的动力结构,并据此寻求未来中国改革的动力就显得必要和迫切。
一、社会变革的结构性动力谱系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是社会发展和变革的根本动力。改革是一场全面的、深刻的社会变革。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正如邓小平所言,“改革的性质同过去的革命一样也是为了扫除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障碍,使中国摆脱贫穷落后的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说改革,也可叫革命性的变革”②《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35页。改革常常涉及制度的变迁和社会面貌的革新。社会变革就其性质与动力而言,一般可以分为三种模式:一是自下而上的、由公众推动而成的诱致性变革,其动力主要源于改革主体的利益驱动以及应对社会内部困境的危机驱动;二是自上而下的、由政府推动而成的强制性变革,其动力主要源于国内、国际环境压力下被动适应型改革之压力驱动以及为应对系统外部的竞争,获取竞争优势或避免竞争劣势主动迎接型改革之竞争驱动;三是公众自发试验、主动推进与政府自觉回应、积极推广的自洽性变革,其动力主要源于社会层面自下而上自发的调整、试验的创新驱动与改革主体自上而下积极回应、有效推进的权威驱动等。
郭根,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政治文明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范明英,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国家政治制度与文化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