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拥华
(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杭州310018)
当代作家与中外文艺资源
——张炜创作学术研讨会综述
汤拥华
(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杭州310018)
中国当代文学植根于肥沃的中外思想和艺术土壤之上,富有追求的中国当代作家更是把中外艺术资源作为自己的丰富养料。如何踏踏实实地立足于中国本土现实,又从源远流长的中外艺术长河中汲取灵感,从而创造出既独属于中国、又与中外思想艺术世界息息相通的文学世界,一直是中国作家们的艰巨使命。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得主张炜的创作,始终“保持着饱满的诗情和充沛的叙事力量,为理想主义者绘制气象万千的精神图谱”,为当代文学提供了丰富的启示,其长达450万字的巨著《你在高原》更成为近年来中国文学界最重要的收获之一。张炜的创作经验促使我们思考:中国当代文学与中外艺术资源之间存在着怎样丰饶而曲折的关系?当今的中国文学具有怎样的症候?它的发展面临着哪些亟需正视和解决的问题?……为了集中思考以上问题,2011年12月9日至11日,由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主办、复旦大学中文系协办的“当代作家与中外文艺资源——张炜创作学术研讨会”在杭召开。本次会议不仅邀请到十数位海内外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的一流专家学者及《人民文学》《当代作家评论》《文汇读书周报》等多家学术媒体,张炜先生本人亦全程参与了会议。两天的会议期间,与会代表进行了热烈而深入的交流,不仅新见迭出,更营造出反思与信念同在、理性与激情共生的学术氛围。
《你在高原》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一时间在社会上引起广泛争议,争议的焦点一是长,即“能不能读完”;二是杂,即内容相对独立且风格不尽相同的十本书,是否能够算一部整体的作品。有关争论虽往往流于皮相,但长与杂的问题却并非细枝末节,而是与长篇小说自身的可能性息息相关。
南京大学吴俊教授所关心的是长篇小说这一文类的体制问题。他指出,长篇小说作为一种文体或者文学制度,自身形成了一个知识系统或者说知识资源,而让人感觉“太长了”的《你在高原》,激发了对此系统和资源的反省。不过他本人认为,长篇小说应该有统一的架构,有相对集中的主题,不管长篇小说写多长,它是慢慢地奔向这个主题去的。就此意义来说,《你在高原》应该算是张炜小说的一个草稿(或者说“手稿”),其后还应该有更集大成的长篇小说。由此,对张炜的作品,特别是《你在高原》出现以后的作品,我们应该有更高的期待。
同样是谈体制,复旦大学栾梅健教授另有一种视角。他认为“长”本身并不构成一个罪名,恰相反,在当前的文学体制之下,张炜这批作家能够把作品写长,是非常自然且值得欢迎的现象。中国作家长期得不到体制的保障,每个人都为了生存打拼,而在现在的体制下,至少五十年代出生这批作家可以衣食无忧,不用考虑与生存有关的东西,潜心于写作。此外,“四人帮”粉碎之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国外各种文学思潮的引入,为作家提供了很好的资源。有一个中外交流的知识背景的累积,一个充裕的稳定的生活物质的保障,潜心写作22年,四百五十万的作品就问世了。
复旦大学张新颖教授从一个更为内在的角度,为《你在高原》的长度问题做了解释。他认为,对于张炜这样一个有三十多年将近四十年写作经验的作家,有必要提出“人生经验总量”一词。这个总量的概念,只是对到了中年或中年以后的作家身上才有用。以前讲新文学、现代文学的时候,很大程度上都是在说“青春文学”。青春当然是一个美妙的经验,但是这么个经验还谈不上总量,然而对一个有着30多年写作经验的作家来说,他就有所谓“人生经验总量”的东西。所以到最后考察这样一个作家不再是某一篇作品的好或者坏,而是“人生经验总量”所包含的东西的多与少。这样多的经验需要有与之配合的表达方式,在张炜整个创作历程中可以看到各种各样不同风格不同类型的东西,这些东西其实是服从同一个主题,是从一个人生经验总和里面表达出来的各个不同的部分,这些不同的部分彼此构成对话关系。如果我们只喜欢某一部作品,可能只是基于个人的人生经验,跟张炜只有小部分的重合。也正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有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作家全部的作品。
来自哈佛大学的王德威教授,从小说与历史的关系展开对《你在高原》叙事体例的思考。他提醒与会者注意,《你在高原》与上世纪路翎的《财主的女儿们》以及无名氏七本《无名书》隐约构成一个谱系。这类小说都是个人面对激烈变动的时代,以偏离主导历史叙述的方式作一种宏大的书写。所谓“史统散而小说兴”(冯梦龙语),在事变之际,当各种纷扰的历史不能再支撑一个主流的单一的叙述以后,小说这样一种述写方式便与历史构成一个既对抗又对话的过程。其次,在由不同文类所形成的格局里面,张炜的《你在高原》参与了对小说形式的重新定义,其所包含的各种次文类的相互交错形成一种“众声喧哗”的现象。最后,王德威教授指出,张炜近年来的创作是把一个史诗式的架构扩大为广义的人和自然的对话,即一种抒情式的架构,从而能够书写那些完整的历史叙述不再能够承载的经验。这不仅可以用来解释张炜小说强烈的抒情色彩,还成为我们思考小说文体与历史意蕴的共生关系的又一契机。
福建省社科院南帆教授的发言承接着历史与小说的论题展开,并由此进一步解释了《你在高原》中异质并存的现象。他指出,文学话语是在历史话语中间慢慢成长起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在我们的解释里面,诗经这样一些作品都被当成历史资料,历史话语完全是占主导地位的,一直到后来的四库全书的书目里面,文学根本没有一个文学集的,至于小说这样的东西更是被分散到各处。中国的“小说”,最早就是“闲言碎语”之意。中国的笔记小说如《子不语》等,在古代甚至都不与《三国演义》之类放在一起谈论,彼此的距离跟小说和诗歌的距离一样远,甚至更远。这些笔记小说中的闲言碎语,跟那个大的历史话语,即历史著作之间有一个强烈紧张的关系,后者讲的是三皇五帝,而那个闲言碎语笔记小说是什么东西都有,非常零碎。这就意味着说,小说不一定是直接去反映历史去验证历史的,有时恰好不一样,恰好是相反的。历史话语里面最重要的分析单位是一个国家或者一个社会,一个政权体,以政权体系为核心,而文学话语内在的核心单位是人生的,比方一场大的战争,历史著作不需要描写一个人的表情,这些东西都交给文学。文学之所以写这些,因为它是在人生这个范畴里。
南京师范大学何言宏教授就历史与小说的关系做了一个补充性的探讨。他以《古船》为例,指出文学在处理历史的时候,除了能够反思和批判历史之外,优秀或者说伟大的作品还应该具有预言性的能力。我们应该在一个复杂的维度上来认识文学,要看到文学除开同历史、现实的关系之外,它所面对的是死亡,是时间,是超越性的某种东西。在这个意义上来认识文学,对文学才有一个比较丰富的立体的把握。人必须从历史中抽身出来,然后返身进入历史,文学可能也应该如此,和历史保持一种恰当的关系,有更高、更具超越性的东西来思考,才能让文学更加丰富。
在王德威教授的发言中,一个提法引起在座专家广泛的共鸣,即所谓“五十年代经验”。王德威教授认为,张炜小说主要的部分还是一批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的故事,如张炜本人所言,这一代的经历是一段极为特殊的生命历程,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这些人都将是具有非凡意义的枢纽式人物。在张炜之外,似乎还没有看到有这样自觉的一位作家,刻意地以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的这样一个世代来作为切入历史前因后果的枢纽。而要说到这一代人,就不能不提到革命。王德威教授分“革命后”和“后革命”两方面展开探讨。首先是作为曾亲历“革命盛世”的一代人,如何见证革命后那些不可思议的变化;然后就是在新的历史语境中,有关革命的一切如何被遗忘。张炜给我们看到一代人的个人英雄主义,理想和幻觉,自尊和自卑,表演的欲望和牺牲的勇气,自私自利和献身精神等等。在这些复杂的、驳杂的各种力量的角力之间,我们所谓的历史在时间的流程中缓缓地展开。五十年代出生的小说家必须重新建构对革命的理解,而吊诡的是,如果革命讲的是一种电光石火的那一刹那,一种惊天动地的,对世代、对社会、对人际关系的变革的话,那革命的对立面恰恰是《你在高原》以其十卷的长度和二十年的创作所演绎出来的滞缓的时间感,那么这两者之间到底是共谋的关系还是抗争的关系?另一个问题是,小说本身有一种意义,它是要不断创造一个乌托邦的,那么《你在高原》最后建立了怎样的乌托邦想象?王德威教授认为,我们既可以从《你在高原》中发现对乌托邦的反省,又可以听到对乌托邦的呼唤,这些都代表了对一种文明的执着。虽然张炜并没有就这一切给出明确的说法,但是《你在高原》的确显示了它作为一个有中国特色的现当代小说的意义,它不可能是一个在境外的华语小说家所能写出来的,也不是另外的其他语言的小说家能写出来的。
北京大学陈晓明教授对“五十年代经验”感慨颇深。他认为,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精神分裂者,因为几乎每一个家庭都在不同的程度上卷入了革命和反革命的结构当中,在面对革命的时候,一个出身不好的血缘上的父亲很难成为真正的父亲,那种家族的伦理、中国传统的伦理,被革命的正义完全清除了。在张炜的小说中有着非常值得玩味的一种伦理学的复杂结构,包括自我建立的困境,自我的他者化等等。虽然他借助“地质学”,借助自然文本主义来替代政治哲学,显示出重建自我的努力,但是他的困境终究是五十年代式的。陈晓明教授指出,张炜对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有一种反讽和怀疑。他笔下的那些人虽然也在发牢骚,但是你可以发现他们经常也很随大流,甚至会对周围的几个女人想入非非,张炜很真实地写出了他们这种矛盾性和复杂性。这里有一种“大师笔法”,不是大笔涂抹,而是用笔梢勾带,即浪漫中带着反讽。之所以《你在高原》是“你在”而不是“我在”的问题,原因或许就在于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有着先天的精神缺陷,无法登上自由的高原。
陈思和教授接着这一话题做了精彩的发挥,他认为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其实有两个父母,一个是血缘上的父母,另外一个是精神上的父母,后者是国家给予我们的。后来他们发现,精神上的父兄实际上似乎是空的东西,或者说是骗人的东西,这时一代人会普遍感到迷茫,觉得自己被命运抛来抛去,没有一个认同感。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重新寻回精神上的父亲,这是很艰苦的过程。幸运的是,在五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中,有一批特别懂得中国社会、特别掌握了一种生存智慧的人,他们既坚持了自己的立场,又处好了自己的环境,这样的一批作家赢得了三十年的创作时间。坚持到了今天,他们的创作肯定有他们特殊的贡献。作为批评家,我们有这个责任去保护他们,并且慢慢地把他们消极的一面消解掉,把积极的一面发扬出来,这样就可以把他们的文学和整个文学史传统承接起来,成为我们这一代文学的代表。虽然这批作家也出现了难乎为继的问题,但这是因为他们已经把自己的美学精神发扬到了极致,达到极致之后一定会有变化,这个变化不是由这一代人来完成,而是由后面几代人来完成。
陈思和教授着重阐发的另一问题是乌托邦问题。对此话题,《人民文学》主编李敬泽先生有一个反思性的考察。依他所见,如果说中国的文人建构一个乌托邦的话,那么这个乌托邦是从陶渊明《桃花源记》开始。然而,《桃花源记》给中国人提出的问题基本上是两个:一是桃花源在哪里?二是我们怎么找到桃花源?但此外还有一个问题至关重要,即那个桃花源里到底怎么样?日子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炜他们现在这一代人确实是枢纽性的一代,他们是坚定的相信这个世界会好,也愿意为此而寻找的这么一代人。我们在看《你在高原》的时候,也看到了一个对桃花源之在的信念和对寻找桃花源的过程的宏大书写,但是这个世界到底怎么算好呢?就此问题,陈思和教授的发言及时而切要。他认为,中国也很多写土改的作品,张炜的《古船》是他们中写得最好的。原因是,别人可能是在“翻烙饼”,就是指按照和过去相反的方式来写,写地主怎么受到迫害,农民如何的野蛮等等都有出现,但是张炜超越了这个层面,他在作品里提供了一个“乌托邦”。主人公隋抱朴告诉他弟弟,他认为《共产党宣言》给他的最大启发是人类不消灭私有制度,就永远无法解决暴力问题。这里既不是资本也不是权力的问题,而恰恰是一个精神的问题,就是说你有没有一种超越私有制度、私有观念的,为全人类服务的精神。这个理想是从马克思兴起的,是我们一代一代共产主义运动所追求的“乌托邦”,这个“乌托邦”能不能成功是未知的,但至少马克思提出了一个方案,就是只有超越了私有制,你才会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乌托邦或许在今天不能实现,但是乌托邦在今天这个社会是有益的,所以张炜才会把它写出了,他写这个东西反反复复在告诉大家,我们还是要为这样一个乌托邦去坚持的。这个乌托邦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代替,只有大地,大地就是他的乌托邦,一个广袤的无边无际的,非常公平的或者庄子《齐物论》里边各种生命各种动物都可以自由自在生长的大地,它滋养着人类,滋养着这个世界。只有在中国这种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经过一个巨大的革命暴风雨的洗礼,然后又有五十年代出生这批人既对历史有深刻的批判,又对理想有九死而未悔的求索,才会诞生张炜这样一种精神,才会有贡献于世界乌托邦的这样一个品种。人类没有这么一个东西,没有更高境界的东西去召唤和吸引它的话,我们的文学、我们的精神就永远不会提升,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文化也不会提升。
有关张炜小说创作的中外文艺资源问题,与会专家亦作了深入的探讨。中国作家协会的雷达先生指出,张炜是一个精神世界充满矛盾的作家,这既是他的活力之源,又是他的魅力之源,同时也是他的极限所在。他似乎至少运用两种不同的眼光,启蒙主义的捍卫人道的眼光和自然主义的反抗物化的眼光,他不断变化着双重眼光的某一种来关照农业文明下的田园,或者田园背后的繁嚣的都市,那里或者是诗意的乌托邦,或者是专制和残忍的伤心之地。在此判断的基础上,雷达先生对张炜的思想之源做了清晰的勾勒,他认为,十九世纪文学中的人道主义和激进的民族思潮对张炜的影响非常明显,甚至于占据了非常突出的位置,这可能成为他的审美意识的基础。当然,二十世纪以来的哲学、人文科学的东西,以及各种作家及其思想对他也有很深刻的影响,比如说马克思主义的人性、人道和人的异化问题哲学,黑格尔的现象本质哲学,存在主义的存在先于本质的哲学,佛洛依德的本我超我的哲学以及当前的生态,正在高涨中的生态意识的哲学等。西方小说家如福克纳、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海明威、马尔克斯等,与张炜小说创作的关联更是明晰可辨。此外,张炜总是为他的小说铺上一层诗意,这些诗有两种特质,一种是田园风的,如泰戈尔和中国古典诗词式的;另一种是即兴派的,如普希金等人。不过,雷达先生指出,张炜早期的作品遍布着诗意和感性,八十年代之后他显然是深刻多了,但是,他有时会使其主要人物的整个精神活动、意识活动都指向这种所谓对精神家园的追求,反而可能过滤和遮蔽掉另外一类更丰富的生活,这多多少少削弱了他作品的那种强烈的感染力。
王光东教授同样正面解说了张炜文学创作的精神资源,但他不是做作家相互间影响的梳理,而是揭示出民间文化对作为先锋的张炜的影响。他指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张炜作品想象世界的方式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人和动物之间的关系消失了,人和生死之间的关系也消失了,而这样一种想象方式正是民间想象的方式。张炜既是民间的,又是先锋的,先锋小说里面最具先锋的因素大概恰恰是从以民间为主流的东西里发展出来的。当张炜的小说真正发生变化的时候,当他的小说真正变得经典变得博大的时候,当他的小说真正和中国本土的文化世界发生深层内在关联的时候,他最主要的资源是来自于民间文化内部的东西。在张炜九十年代以后的很多作品中,人与自然,人与道德,人与生命之间所感受的紧张和焦虑成为他思考问题非常重要的出发点,而要化解这样一类焦虑和痛苦,有时候要通过民间文化世界来寻找人和自然的沟通,并辅以朴素的民间道理对人心的抚慰。总之,张炜的整个小说里面,贯彻了一种民间文化的资源对他整个创作的影响。浙江工商大学范家进教授亦向与会者介绍了他个人的观察,他认为中国南方的民间真的有很多传统的东西,从宋明理学那边一直遗传下来的东西,其实在某些底层地区还在渗透着,这不仅构成了地域文化的基底,也无疑会对作家的创作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有关中外资源与文学原创,李敬泽先生有三点议论引起了与会者的注意。首先他指出,当我们以中与西,古与今这样的结构来理解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很容易把问题简单化,因为事实上并不存在着纯粹的那个古与今或者中与西,这样一种断然的分析结构,有可能会偏离真实的写作状态。我们真正的文化境遇,可能就在于我们差不多都是文化荒野上的“孤魂野鬼”。这一点得到了吉林省作家协会张未民先生的积极回应。张未民先生认为要改变过去那种将中国与世界对立的思路,中国现代文学是在世界影响下发展起来的,而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国的文学,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李敬泽先生的第二点看法是,过去我们谈到一个作家与其创作资源的关系、谈到一个作家与他的传统的关系时,主要还是把它理解为一个时间的过程。但是对于现在的作家而言,可能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由历史、由沉重的时间构成的压力。现在的问题是空间性的,在一个全球化的市场中,问题只是选择这个还是选择那个;我是如何,在此时此刻,在一个全球化的平面上,去应对这种竞争,去在竞争中确立我自己所能占有的份额。这样一个影响的格局的变化,这样一个作家与他的资源、背景及他的认同与承担的关系的变化,也在从根本上改变着我们的文学。最后,李敬泽先生强调,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作家同其他作家有关联,就否定其创造性,这里有可能出现一个“原创的迷思”。一般的读者在质疑精英作家、精英知识分子时,最有力的武器便是质疑其原创力,做法就是翻出他的老底,看他曾受过何种影响。但是真正要研究文艺资源与文学原创的关系,是要看一个作家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和构成他的创造的。
浙江工商大学吴炫教授以“穿越”来言说中外文艺资源与文学原创的关系。他认为中国文学、学术界总体的状态仍是直接地认同、选择西方某种资源,但是对自己选择以后的资源不再进行批判,所以我们不可能和西方理论构成批判性对话的状态。对特定文艺资源持一种批判性的态度,是一个作家更重要的职责。一个作家挑战以往资源的结果,是其作品必须成为个体化的存在。如果为文学的原创打个比方,恰如我们去故宫会依次看到三大殿,前面第一大殿好比是中国传统文化,第二大殿相当于西方文化理念,第三大殿则是我们五十年代或者六十年代的时代经验,你必须一个个穿越过去,直到最后的御花园。中国文学和文化不是对抗文化,而是不限于文化,要达到文化够不到的地方。文学对社会的批判,对文化的拒绝,就是让现有的文化概念都很尴尬,然后在这种尴尬中让读者获得启发。一个作家最高的境界,是建立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有他自己的一个理解,这个理解本身就是对社会、对现有文化观念的批判和挑战。
在会议的最后,张炜先生做了简短的发言,主要谈了自己近年来的三点变化。其一是写了较多的非虚构作品,因为非虚构性的随感作品可以直接地表达内心的不安、愤怒或者喜悦,是以一种质朴的方式呼喊。张炜先生认为,从事文学创作真正困难的是把与生俱来或者从所在的生命环境中获取的好东西一直保存下来,尽可能地做一个朴素的人。其二,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张炜先生认为自己已变得越来越宽容,越来越能够理解他人。但是宽容所带来的结果不是越来越妥协、越来越平庸,而是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有主见。最后,对于时间的理解,对于社会的进步,他已经有了不同的看法,这使得《你在高原》的写作变得复杂起来了。但是有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对文学的热爱。张炜先生相信自己不会跳跃着为了现实而去改变自己,不停地去调整自己的方向,不停地去改动题材和技法,而是会沿着自己的道路一直质朴地写下去,无论在什么样的诱惑面前,都能真诚地工作与劳动,并使这些劳作始终服从于一个崇高的志向:通过写作使自己变得更好,并对这个世界有所助益。
(四)加强社会管理法律法规体系建设
对亟待政府加强管理,而现行法律法规和规章未作规定、或虽有规定但事权关系不明确的社会管理事务,需要制定或修改现行法律法规和规章做出明确规定,使政府实施的所有社会管理事项都有法律依据。为提高依法管理的权威性,对一些重大的社会管理事务,实施管理的依据应由法规、规章层级上升到法律层级。各级政府及其部门在实施社会管理时,要严格依法行政,依法管理,坚决纠正和克服政府部门之间“红头文件”打架,以及一些政府部门及工作人员行政不作为、乱作为等现象。建议省人大常委会和省政府把有关社会管理的课题列入地方立法计划,根据浙江社会管理的现状及今后发展的趋势,适时制定地方性法规和规章。
在地方立法中明确确立政府管理权限,行政许可方面应严格依照法律设定条件,涉及自由裁量以及情势判断等特殊情况时,也应在立法中界定必要的范围,确保比例原则、公平原则等法律基本原则精神得到遵循。在人大层面,应设立事后审查机制、权力行使合法性与合理性评判机制,并以此为基础形成立法调整、修订机制以及对政府权力行使的建议机制。
(五)加强社会规范体系建设
加强责任政府、责任企业、责任公民建设。强化政府服务意识,权责明确,打造法治政府、高效政府、阳光政府和责任政府。推进政务公开,大力发展电子政务,将公共信息通过政府网站、公共媒体等载体无偿、经常性地向社会开放,方便群众查询,对与群众利益密切相关的重大事项,实行即时政务公开。加强责任企业建设。以和谐企业创建为抓手,打造劳动关系融洽、资源环境友好、回报社会热心和企业文化发展的责任企业。加强责任公民建设。开展责任公民评选活动,引导公民对国家、对社会、对他人和对自己负责,全面履行法律和道德义务,以公民责任为基础打造公民社会。
强化社会信用管理,着力打造诚信社会。加强市场经济领域信用建设,加大违法行为打击力度,完善市场监管机制,建立健全食品安全违法行为记录制度,建立违法案件信息库,严厉打击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虚假广告、欺诈、传销等违法行为,完善公共资源交易体系建设,加强公共资源交易平台建设,完善公共交易设施,加强标后管理。围绕保障公共安全,保障公平竞争,提高政府行政透明度,加快构建社会公共领域信用体系。加强社会主体信用征集,建立健全社会主体信用信息资料库。加强社会主体信用管理,提高失信企业、个人市场交易进入门槛和“代价”。
实施公民道德建设工程,为社会管理提供长效而厚实的道德基础。在人民群众中广泛开展“爱国、守法、诚信、知礼”为主要内容的主题教育实践活动,有针对性地解决思想道德建设方面存在的突出问题,加强家庭美德、职业道德和社会公德建设,培养热爱祖国、遵纪守法、诚实守信、知书达礼的现代公民,提高公民尊老爱幼、爱岗敬业、扶贫济困、礼让宽容等文明程度,引导公民自觉服从国家的法律法规,依法表达合理诉求,有序参与社会政治生活。
2011-01-10
汤拥华,男,湖南常德人,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学与美学理论研究。
(责任编辑 彭何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