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彤楠
(中国石油董事会秘书局投资者关系处 北京 100007)
被台湾原中央研究院语言所长傅斯年誉为“中国汉语语言学之父”的赵元任(1892-1982),不但是蜚声中外的语言学大师,音乐家和学者,还是位杰出的翻译家。他的翻译思想和翻译作品,都卓越不凡、熠熠生辉。对严复系统提出的“信、达、雅”的翻译标准,他并没有盲目地捧为圭臬;而是根据具体的实际情况,充分考虑原著和译文接受的两方面因素,全面地、辩证地对待“信、达、雅”三者关系。赵元任的“信、达、雅”观,为我们当代中国翻译学建设提供深刻的启迪和有益的借鉴。
虽然“信”、“达”、“雅”三个字,早在三国时期的佛经翻译家支谦的《法句经序》中就已经全部出现了。但是,明确而系统地提出“信、达、雅”的翻译标准,却是严复的一大贡献。严复的“信、达、雅”三字经,有继承、有发展、涵义深、影响大。郁达夫说:“信、达、雅的三字,是翻译界的金科玉律,尽人皆知。”周作人也说过:“信、达、雅三者为译书不刊的典则,至今悬之国门无人能损益一字,其权威是已经确定的了。”
赵元任是完全赞同严复的“信、达、雅”翻译标准的,但并未僵死地将其绝对化,而是注入自己辩证的思维。1968年10月23日,赵元任在台湾大学讲演《论翻译中信、达、雅的信的幅度》,文章一开头就说:“严又陵先生尝论凡从事翻译的必求信、达、雅三者具备才算尽翻译的能事。不过说起雅的要求来,虽然多数时候是个长处,可是如果原文不雅,译文也应该雅吗?……所以话又说回头,还是得拿信作为翻译的基本条件。”正是坚持译者以“信”为本,30岁的赵元任没有跟风像严复一样,为求所谓的“雅”而袭用秦汉文言译书。而是追随胡适、刘大白等倡导的白话文运动,用语体成功地翻译了《阿丽丝漫游奇境记》等名著。信达是魂,灵活为要,是赵元任一生译论的标尺。因此,在他77岁高龄发表的这篇讲演的结尾仍强调:“我们现在其实还没有很超过postgate五十多年前论翻译时候所注重的话。他说:‘大家都承认,虽然大家不都实行,一个翻译的基本优点就在乎一个信,谁翻译的跟原文最近就是谁翻译的最好’”。
赵元任聪慧深思,博学多才;一生获得两个哲学博士和三个荣誉博士的尊衔,曾是与王国维,梁启超和陈寅恪并称的清华学院四大导师。1938年赴美后一直在夏威夷、耶鲁和哈佛等大学供职,53岁当选为美国语言学会会长。他对信、达、雅三者的辩证认识,充分体现了远见卓识、实际灵活的翻译思想。
“信”是赵元任翻译观的根基,他坚持没有信就谈不上翻译,不信的东西可称为创作但不能称为翻译。虽然如此重视有加,但是他并没有把“信”绝对化;认为“信”也是相对的,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论翻译中信、达、雅的信的幅度》文中,赵元任专业地从语言与非语言、语境、情况、借用语、范畴、音韵、节律和韵等多种角度论述影响译文“信”度的因素。
“达”是赵元任翻译观的灵魂,不达没完成语言桥梁任务,同样不能称之为翻译。他长袖善舞,充分发挥自己博学多才、精通多种语言的特长,千方百计、灵活多变地完成达的目的。在翻译《一个女人的自传》时,为了准确传神地把妻子杨步伟的回忆录翻成英文;他频繁使用改译、节译和增译手法,采取“偏离充分性而取可接受性”的达的翻译策略。
“雅”是赵元任孜孜以求的翻译最高境界,它是区分平庸和杰作译品的标尺。尤其可贵的是他反对拘泥于机械的、形式上(例如严复的文言译文)的假雅;而倡导应翻译内在要求,达到最佳翻译效果的真雅。这也就是赵元任翻译审美再现的追求,在《阿丽丝漫游奇境记》等译著的审美再现并没有直译原文,而是创造性地“归化”译文,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原著审美功能。
刘易斯·卡罗尔创作的童话《阿丽丝漫游奇境记》是部风靡全球的英语儿童文学佳作,其流传之广仅次于《圣经》和莎士比亚的作品。由于作者诙谐幽默,“有意为之”的大量双关语、谐音、藏头诗等文字游戏,十倍地增加了翻译难度;以至50多年里“没人敢动”它。赵元任艺高胆大,处女作就选择了老翻译家也望而却步的难题。他成功地用白话文将原文转化成平易、生动、优美的汉语,译笔精彩高明。译作1922年出版后,立即引起新文学界的轰动。周作人著文称之是一个“绝世妙文”,“曾经做过小孩子的大人,也不可不看”。
赵元任将一个公认难译的英语游戏文字之作,清新自然地译成中文,成为赢得众人喝彩的一时之典。九十年来,《阿丽丝漫游奇境记》的其它译本层出不穷,但赵译“绝唱”式的信度与魅力始终无人撼动。赵译成功的秘诀首先在于它科学的“信、达、雅”辩证翻译观,其次是他顺应时世,果断地选择白话文“用最近而又最自然的对等语再现源语信息。”(尤金·奈达)。再次就是赵元任广博的知识底蕴,最后是他张弛有度,丰富灵活的翻译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