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关土尔扈特的几件档案看清初的民族政策

2012-08-15 00:46
黑龙江史志 2012年1期
关键词:满文乾隆帝清廷

郑 慧

(广西民族大学管理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6)

16世纪中期,居住在蒙古高原的蒙古族分为三部分——漠北蒙古、漠西蒙古和漠南蒙古。土尔扈特部为漠西蒙古厄鲁特四部之一,他们最初游牧于我国新疆塔尔巴哈台(今塔城地区)。17世纪20年代末,土尔扈特部众在和鄂尔勒克的率领下,与部分杜尔伯特、和硕特人一起,带着明政府所授的封爵玉印,远徙到伏尔加河下游两岸地区游牧,仍与后来的清政府保持着政治、经济、宗教等多方面的联系。康雍乾时期的几件档案清楚地记录了土尔扈特部与祖国的交往,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清初的民族政策。

一、《康熙谕阿玉奇汗敕书》

《康熙谕阿玉奇汗敕书》用满文书写在浅黄缎幅上,宽40厘米,长200厘米,四周绘有精致细腻的墨色云雷花纹,卷末盖有20厘米见方的康熙玉玺,缎幅用宣纸裱糊成卷,卷的两端配木制卷轴,一端有骨制别针。

《康熙谕阿玉奇汗敕书》的内容仅在《异域录》中有简略记载,其文曰:“大皇帝谕旨问汗无恙,欲将尔侄贝子阿拉布诛儿(尔)发往,使尔团聚,询问鄂俄罗国商人哈密萨儿,又将阿拉布诛儿(尔)之四人调来,正在料理,恰合朕意,尔竭诚特遣使萨穆坦等请安朝觐,进贡前来,朕甚嘉念,于是特选厄鲁特之舒哥米斯及我等前来颁发谕旨,并赐恩赏。”(1)后来发现了敕书的满文本,经由汪玉明汉译、肖夫审校,诞生了《康熙谕阿玉奇汗敕书》的汉译本。

敕书的全文包括两部分内容:一是有关萨穆坦使团活动的追述;二是关于阿拉布珠尔的遣返问题和决定派遣图理琛一行出访。

萨穆坦使团是土尔扈特蒙古阿玉奇汗为恢复其部与祖国联系的一次成功尝试。康熙四十八年(1709)五月,阿玉奇汗派遣喇嘛萨穆坦·库柳科夫为使臣回国。因南路断绝,萨穆坦一行8人取道西伯利亚、库伦、张家口这条新开辟的商路,踏上归途。途中曾于十一月一日在托博尔斯克被俄国当局扣留,直到1711年底或1712年春到达北京,受到清廷的礼待。康熙帝“施以殊恩,赏赐铸金银制五十两圆筒奶茶壶一具,五十两银制盆一具,酒杯一个,镂空雕花马鞍一个,各色绸缎三十匹,布二百匹,茶叶四篓。赏多尔济拉布坦,沙克多尔扎布绸缎各二十匹,布各百匹,茶叶各四篓。尔所差遣之使者萨穆坦,车臣,鄂木布,丹津等,也足赏银两,绸缎、布匹,茶叶等有差。”(2)

萨穆坦使团公开的使命是为了同清廷商议阿拉布珠尔的返回问题,但暗地里还有两个重要问题需要解决:一是如何联合对付准噶尔部,二是探求土尔扈特蒙古重返故土的可能性。康熙帝原本只是让萨穆坦向阿玉奇汗转达自己的旨意,但最终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组建了图理琛为首的使团,在萨穆坦的陪同下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五月二十日起程,出访土尔扈特部,向阿玉奇汗面呈了《康熙谕阿玉奇汗敕书》。

《康熙谕阿玉奇汗敕书》反映了土尔扈特部落在阿玉奇汗掌权时期与清朝仍保持着友好的贡表关系和臣属关系,为之后的雍乾时期续写和睦的民族团结之歌奠定了基础。

二、《雍正谕土尔扈特汗敕书》

《雍正谕土尔扈特汗敕书》是继康熙帝向土尔扈特部阿玉奇汗颁赐敕书之后,雍正帝于雍正七年(1729)五月十八日向土尔扈特新汗颁赐的又一份敕书,具有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作用。敕书有满文和托忒文两种文本。满文本以宫笔缮写在浅黄缎幅上,宽40厘米,长200厘米,缎幅四周有精致细腻的黑色云雷花纹,卷末盖有20厘米见方的雍正玉玺。缎幅用宣纸裱糊而成,卷的两端配有木制卷轴,轴的一端有骨制别针。托忒文本的形制与满文本相同。(3)

敕书的内容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追述康熙末年清廷派遣图理琛使团出使土尔扈特汗廷的往事,重申对阿拉布珠尔等人的安置措施;二是表彰已故的阿玉奇汗对清廷的忠诚与友好,同时向土尔扈特新汗表示祝贺和慰问。

在《雍正谕土尔扈特汗敕书》满文本的汉译文中写到:“前阿玉奇汗仰慕吾圣祖皇父仁化,笃意遣使取道俄罗斯之路,上书请安,呈进方物。圣祖皇父,明鉴嘉许,特加施恩,遣使致意。……尔等土尔扈特部,虽远居边陲,然向行善事,人怀忠心,以诚远来,笃请圣安,圣祖皇父业已明鉴。……悉闻阿玉奇汗已殁,朕嘉许其恭顺之举,待以仁德。今朕居龙位,念阿玉奇汗素以忠诚之心,请安于圣祖皇父,故命原副都统满泰、原副都统达布什、原副都统阿思海为使节,前往慰谕土尔扈特汗。”(4)雍正帝重申土尔扈特阿玉奇汗与清廷的友好关系,目的就是为了笼络新汗,延续宗主国与臣属国之间的和睦,维护国家的稳定与边疆的安宁。

三、《乾隆谕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舍楞敕书》

18世纪70年代,为了避免可怕的灭族之灾,渥巴锡率领土尔扈特部落,以跋涉8个月、牺牲近10万人的巨大代价,终于从万里之外的沙俄回到祖国怀抱。

乾隆三十六年六月十七日(1771年7月28日),渥巴锡抵达伊犁并会见伊犁参赞大臣舒赫德。舒赫德不仅向渥巴锡转达了乾隆的旨意:“遣大头人来京入觐,但念尔等均未出痘,京城暑热,甚不相宜,避暑山庄凉爽,如九月中旬可到彼处,即带领前来。”(5)还将专门从北京六百里加急驰递的《乾隆谕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舍楞敕书》(作于乾隆三十六年六月二十日)交给渥巴锡等人。

在敕书的汉译本中,乾隆帝指出:“土尔扈特台吉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舍楞及众头目,……不慕异教,眷念佛法,秉承朕恩,乞求前来。朕鉴于尔等不慕异教,眷念佛法而来者,殊为可嘉,明鉴施仁。”对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舍楞等人不计前嫌,一律优待。此外,乾隆帝“已降旨伊犁将军大臣等,指给良牧,安置水草丰美之地,歇身安居”,并告诫土尔扈特部众“自此之后,不得再于哈萨克之地滋生事端,惟有好生保持和睦。即是尔等之间,亦勿行盗窃之事,只有相互关照,慈爱老幼,承蒙朕恩,遵照朕旨而行,则外无事端,内无贼盗,安宁居住,黾勉不怠。”(6)

通过这件敕书,乾隆帝向渥巴锡等土尔扈特首领交代了朝廷的政策,解除了他们的疑虑。渥巴锡一行放下心来,于乾隆三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日(1771年8月5日),在舒赫德和色布腾巴拉珠尔的陪同下,取道乌鲁木齐,入张家口,直奔承德,朝觐乾隆帝。

四、《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

1771年10月,乾隆帝在承德接见了渥巴锡。普陀宗乘之庙内,竖起三块高大的石碑,其中《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就记述了土尔扈特重返祖国的过程,以及清政府对土尔扈特部众的安置。乾隆帝亲笔书写了碑文,石碑用满、汉、蒙、藏四种文字镌刻。

在《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中,乾隆帝首先对归降和归顺进行了清晰的界定,认为土尔扈特部是归顺,不是归降。其次阐明了当朝的民族政策:平定西域,屯田伊犁,对南疆回部减轻赋税。对偏远的哈萨克、布鲁特等民族,则采用笼络政策,使之成为边疆的屏障。至于更远的边陲之地,则只加封号,不过问其政事。最后力排一些畏事者的议论,认为“是则归顺之事十之九,诡计之伏十之一耳”(7)。为土尔扈特部制定了长期的生活规划,让他们都能生存下去,安居乐业。

五、《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

在《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中,乾隆帝首先重申:由于归降与归顺的不同,土尔扈特部理应得到更优厚的待遇。接着描述了土尔扈特部众东归后的情况。土尔扈特部众从启程时的33000多户,169000多人,到抵达伊犁时仅剩一半人。乾隆帝“为之口给以食,人授之衣。分地安居,使就米谷而资耕牧,则以属之伊犁将军舒赫德。出我牧群之孽息,驱往供馈,则以属之张家口都统常青。发祭运茶,市羊及裘,则以属之陕甘总督吴达善。而嘉峪关外董视经理,则以属之西安巡抚文缓。”(8)对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台吉渥巴锡等人,乾隆帝除了沿途提供驿站的传车和给予免费招待之外,还加封爵位,赏赐物品。

六、清代土尔扈特银印

乾隆三十七年(1772),清廷将土尔扈特部众命名为旧土尔扈特部,把牧地分为东、西、南、北四路,共建10个札萨克旗。乾隆四十年(1775),清廷又将四路改为四盟,设立盟长,并将卫衰察布察齐这一支命名为新土尔扈特,共设二旗。清廷共给土尔扈特部大小首领颁发了13枚印信,如今,其中的7枚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收藏,2枚由吉木萨尔县文管所收藏,还有4枚下落不明。

新疆博物馆收藏的7枚土尔扈特银印均为清乾隆四十年(1775)所颁。印为方形,边宽10.6厘米,厚3.1厘米;印背上有小型虎纽,纽高6.5厘米。印的边款镌有汉文“乾隆肆拾年玖月口口日,礼部造”,印文系满文和蒙文合璧。7枚银印的印文,译成汉文分别为:第1枚是清廷颁给渥巴锡的“乌讷恩苏珠克图旧土尔扈特部卓里克图汗之印”。“乌讷恩苏珠克图”意为“忠诚”、“忠顺”;“卓里克图”意为“英勇”、“勇敢”,全文即“忠诚的旧土尔扈特部英勇之王”。第2枚是清廷颁给布延图亲王策伯克多尔济的“乌讷恩苏珠克图旧土尔扈特北部盟长之印”。第3枚是清廷颁发给渥巴锡的儿子策琳纳木扎勒的“乌讷恩苏珠克图旧土尔扈特南部盟长之印”。第4—7枚分别是“管理旧土尔扈特部南右旗/南左旗/南中旗/东左旗札萨克之印”。“札萨克”是蒙语,即旗长之意。

吉木萨尔县文管所珍藏的两枚清代土尔扈特银印是乾隆三十七年(1772)舍楞与从子沙喇扣肯至热河入觐时,乾隆帝所赐。均为方形,虎钮,第一枚高6.5厘米,长10.8厘米,重4250克,两侧落款“乾隆叁拾柒年伍月,礼字造”,编号“乾字伍佰拾贰号”,印文为蒙文,内称“新土尔扈特蒙古青色启勒图盟长之印”。第二枚高6.5厘米,长10.8厘米,重450克,两侧落款“乾隆叁拾柒年拾月,礼字造”,“乾字伍佰拾捌号”,印文为满、蒙两文合璧,全文曰“新土尔扈特右翼旗札萨克之印”。两枚银印几经辗转,由喇嘛热喜收藏,1958年才收归国有。(9)

七、结束语

综观以上几件与土尔扈特有关的档案,我们不难发现,在处理远离祖国的土尔扈特蒙古问题上,清政府主要采用了施恩和安抚的策略,有效地笼络了少数民族首领和群众的心,形成了巨大的向心力和强烈的归属感。这表明,清初“恩威并施”、“剿抚并用”的民族政策是积极有效的。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民族政策从努尔哈赤、皇太极时代一经定型,后世帝王无不遵从。乾隆帝更是用“天朝之于外藩,恭顺则爱育之,鸱张则剿灭之”(10)这句话将此政策进行高度概况和形象演绎。在这个政策的指导下,乾隆帝解决了中央与北部和西部蒙古族的关系问题,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平定了阿睦尔撒纳叛乱,安定了西北边陲的政局,最终完成了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大业,为巩固和发展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从当时国家大统一的历史趋势来说,这一政策无疑是成功的。

注释:

(1)李文田.异域录[M].卷下.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53-54 。

(2)马大正,郭蕴华.《康熙谕阿玉奇汗敕书》试析[J].民族研究,1984(02)。

(3)马汝珩,马大正.试论《雍正谕土尔扈特汗敕书》与满泰使团的出使[J].民族研究,1988(01)。

(4)本敕书汉译文系由汪玉明依满文翻译。

(5)清高宗实录[M].卷八八七,乾隆三十六年六月十八日。

(6)此件敕书是汪玉明据满文本汉译,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的满文土尔扈特档中存有满文本抄件,原件有满文和托忒文两种文本,原藏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静县卓哩克图汗府,现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档案馆。

(7)齐敬之.避暑山庄和外八庙碑文选注之六——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J].承德民族师专学报,1984(02)。

(8)齐敬之.避暑山庄和外八庙碑文选注之七——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J].承德民族师专学报,1984(Z1)。

(9)王秉诚.两颗蒙古王印的由来[J].昌吉文史资料选编(第五辑),1986年8月。

(10)清高宗实录[M].卷一○二三,乾·四十一·十一月乙卯,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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