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基本特征

孙利萍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论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基本特征

孙利萍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是使用频率较高的一类话语标记。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界定是重要问题,其基本特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形式特征,如内部构成、分布特征及管界等;二是语义特征,如意义的程序性及主观性、交互主观性等,其中主观性特征具体表现在言说类话语标记中人称代词的使用、谓语动词的感情倾向等方面。

言说词;话语标记;程序性;主观性;交互主观性

一、引 言

在汉语话语标记中,相当一部分是由言说词构成的,我们把这一类话语标记称为言说类话语标记。以往研究虽数量众多,但多限于个案的探讨,如董秀芳考察了“别说”的形成过程、功能[1]54,并对“X 说”类的词汇化作了较为系统的研究[2]。董秀芳[3]280还考察了来源于完整小句的话语标记“我告诉你”的功能;李宗江[4]以“我说”类话语标记为例,对话语标记的演变是语法化和词汇化的说法[3]285提出质疑。另外谷峰[5]探讨了“你说”的语法化,黄春妮[6]探讨了“说来说去”的语义类型、句法及其语用意义,任振翔[7]、乐耀[8]考察了“不是我说你”的功能及主观性和语用原则之间的互动关联,陈丽君[9]考察了“我给你说”的虚化过程。前贤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具体的理论积累和实践指导。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研究还缺乏宏观系统的考察和分析。

本文拟对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基本特征进行较为全面的探讨。

二、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界定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我们定义为: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是指语篇①这里的语篇包含口语语篇和书面语篇。中由言说词组成的通过主体的言说活动表达主观意义的话语标记如话语标记“你说、我说”,其中含有言说词“说”;再如话语标记“总之一句话”,其中含有言说词“话”。上述定义包括两个要素:一个是话语标记,另一个是必须含有言说词。处于这两个要素的交叉点的话语标记就是言说类话语标记。

(一)话语标记

汉语话语标记的基本特征目前比较公认的几点是:1)语音上具有可识别性,可以通过停顿、语气词等来识别;2)句法上具有独立性;不与相邻成分发生直接的语法联系,删除它们不会影响语篇的基本表达;3)语义上具有非真值条件性,即话语标记的有无不影响我们对语篇的理解,但不排除它是理解语篇的重要线索;4)功能上具有连接性[13]186-189。如“换言之”、“我说”、“完了”、“回头”等。

(二)言说词

言说词包括言说动词和言说名词。

有关言说动词的研究成果已经比较成熟,如刘大为[10]、王莹[11]、徐默凡[12]、缪俊[13]186等。据此我们可以制定出一个准确判断言说类话语标记中的言说动词的标准,即鉴别格式:I V+道II V+O十道。只要能够进入I和II的就是言说动词。格式还可以拓展为:N1+向+N2+V+道。如“提”:

(1)小李向小张提道:“你是不是去过北京?”

句子成立,说明“提”能进入上面判断格式,因此是言说动词,其他的言说动词如“说”、“言”、“讲”、“问”、“说明”、“建议”等。

缪俊[13]189指出,言说名词如“话、说法”等指谓言说概括。语义结构可以记为L言说＜N主体,P经验 ＞。其中L言说为名词释义的元语言成分,表示对言说内容的概括;N主体表示这一概括的领有者,即言说主体;P经验表示受到概括的言说内容。我们据此可以判断一个词是不是言说名词,如“话”:

“话”:用来言说的短句＜某人,内容＞

(“话”即某人所说的含某种内容的短句)

因此“话”是言说名词。

只有在话语标记和言说词两个要素都具备的条件下,才能构成言说类话语标记。例如:

(2)眼睛也有非常高的光谱分辨力,换句话说,眼睛能够很好地区别不同的颜色,尽管它们的色调是非常接近的。(《读书》)

例(2)中的“换句话说”在句法上具有独立性,不作句法成分,语音上前后可以有停顿,语义上主要是程序意义,具有非真值条件性,去掉语义不受影响,在语篇中具有阐释功能,同时含有言说名词“话”和言说动词“说”,因此“换句话说”属于言说类话语标记。

而“据悉、据闻、毫无疑问”等虽是话语标记,但由于其中的动词“闻、悉、疑问”不是言说词,不能进入判断言说词的格式(如不能说:*小李向小张疑问道:“你怎么回事?”),故它们不属言说类话语标记。

再如“撒谎”、“吹牛”、“暗示”、“流言”等虽是言说词,但是无法构成话语标记,因此也不是言说类话语标记。

三、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形式特征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在形式上的表现特征体现了它在语篇中的具体功能的差异。这种形式上的特征通常体现为言说类话语标记在语篇中出现的位置,连接的前后项的界限(廖秋忠[14]92称之为管界)等方面。

(一)言说类话语标记的构成

言说类话语标记的构成成分是多层次的大致包含四个层次的单位:

1.词①所列词语均已被《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收录为词。

副词说不定、按说

连词别说、漫说

动词据说、听说

2.短语

主谓短语你说、我说

动补短语 说白了、说开了、说穿了、说不好、说不准、说到底

偏正短语按照内部构成的不同,可以分为以下几个小类:

A形容词+言说动词

老实说、坦白说、坦率地讲、少说、简单地说、严格地说、具体说

B副词+言说动词

一般来说、相对来说、再说

C动词(动词性短语)+言说动词

要说、可以说、应当说、应该说、换个方式说、不瞒你说、换句话说、也就是说、反过来说、照我说、比如说、比方说、好比说、譬如说

D名词、代词等+言说动词

实话说、总体上说、这么说、那么说/按理说、照理说

框式短语

拿……来说、以……来说、按(着)……说、按照……来说、根据……来说、据……说、依(着)……说、依据……说、依照……说、照(着)……说

动宾短语

说真的、说句心里话、说句公道话、说实在的、说实话、告诉你、告诉你们

兼语短语

让我说、叫我说、有人爆料、有人说

3.框填格式

不是我V言说(你)、X说、说不X、说X了、据X称

4.完整小句

我给你说、你听我说、我告诉你、话是这么说、话又说回来、长话短说、你还别说

5.共现成分

在许多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前后位置,通常会出现“我/我们”、“你/你们”等人称代词及“可、还、真、也、又、倒”等副词,如“你说(你)”、“(你)(还/还真)别说”、“(我)(顺便)插(你)一句”等。这些共现的成分在语义上与整个话语标记的主观义相协调,起到进一步增强言说类话语标记的主观性的作用。共现的副词在话语标记中还起着调节话语语力(illocutionaryforce)[15]的作用,对话题的转换、补充推进、信息提醒等起到了润滑的功能。

(二)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分布特征

言说类话语标记的位置通常比较灵活,可以在句中的任何一个位置出现,例如句子的开头、中间、结尾。但是具体到某一类的话语标记,通常有比较固定的优先选择的位置。我们在北大汉语语言学中心现代汉语语料库中输入“顺便说一句”,统计作为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共有135例,在句子或语段的开头位置的有127例,在句子中间位置的有8例,在句子末尾位置的0例,可见句子的开头位置是“顺便说一句”优先选择的位置。言说类话语标记(下文用SDM表示)的基本分布模式主要有以下三种:

1.前项+SDM+后项

这类话语标记如“换言之”“也就是说”“话又说回来”等,通常出现在语篇中句子的中间,以语篇连接成分的形式出现,用来连接前后项的语句,使整个语篇衔接连贯,具有鲜明的语篇组织衔接作用。如:

(3)眼到、心到与脑到,否则在会议中,他将无法获致良好的倾听效果,换言之,他将处于某一个程度的“听而不闻”的状态。(《哈佛管理培训系列全集》)

(4)“一个新女人有新优点,肯定也有新缺点,说到头来,是个忍受问题,话又说回来,现在的爱人是我自己选的,我爱过她现在也喜欢她,我干吗不尊重自己的选择呐?!”(皮皮《比如女人》)

例(3)中“换言之”连接前项“在会议中,他将无法获致良好的倾听效果”,与后项“他将处于某一个程度的‘听而不闻’的状态”。“换言之”在该语篇中主要的作用便是由上文推导出下文,连接上下语篇,达到语义连贯。例(4)中“话又说回来”的运用也使得前后项语义连贯。

该种分布模式是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基本模式之一,也是常用的一种分布模式。这类话语标记的主要作用便是连接语篇的前后项,使其语义上达到衔接与连贯。凡是具备语篇组织衔接功能的话语标记都可以进入这种结构形式这表明了言说类话语标记具有很强的语篇连接功能。

2.SDM+后项

在语篇中,有些话语标记常常出现在语段的开头或者句子的开始,如“说真的”、“别说”“话说”、“毋庸讳言”、“从某种意义上说”等如:

(5)我想他们都是马上就要见到我奶奶的人了,一定会告诉我奶奶,说你的那个孙女小白,是个好心眼的姑娘。说真的,我不是可怜这些快死的人,是敬畏他们。(毕淑敏《预约死亡》)

(6)别说,监狱里还真有好人。有个队长见我瘦成条棍儿。原先我胖着呢,出这出这事后落到九十来斤。我嫂子来探监时,他偷偷塞了张营养证明。(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例(5)中的“说真的”出现在句子的开头,引出后项内容“我不是可怜这些快死的人,是敬畏他们”是自己的真心话,体现了“我”的主观心态。例(6)中的“别说”出现在句子的开头,引出后项内容“监狱里还真有好人”这种观点,阐明了作者的主观态度。

这类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功能主要是启后性的,主要是与后项话语关联,因此常常出现在语篇的开始。除了具有这种语篇连接功能之外,这类言说类话语标记还具有表达人际意义的人际功能。言者使用这种话语标记,既可以用来组织语篇使前后项语义连贯,又能向听者传达主观情感与态度评价,体现出言说类话语标记的主观性和交互主观性特征。

3.前项+SDM

该类分布模式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使用主要是在话题结束的时候,如“还说”。还包括一些可以后置的话语标记,如“不瞒您说”、“我敢说”、“我告诉你”等。该种分布模式的言说类话语标记数量比较少,也最容易被研究者忽视。如:

(7)“瞎聊呗,就说起来了。要不干吗?干坐着?这可是你叫我来的,我来了你又不理我,自己和小孩去打弹弓仗,还说呢。”(王朔《动物凶猛》)

(8)宝康对刘会元诚恳地说,“兄弟搞了一生现代派还没入门——不瞒您说。”(王朔《一点正经没有》)

例(7)运用“还说呢”委婉地表达了言者的不满和责备之意。例(8)中言者用“不瞒您说”,不仅可以表达礼貌功能,同时还具有增强话语所含信息的真实性作用。

言说类话语标记前置、中置、后置三种分布模式不同,其表达功能也不完全一致。前置的分布模式一般的功能是为了凸显整个话语的信息焦点。后置的分布模式一般起到追补礼貌语篇建构等功能。这种后置话语标记的功能认知基础应该是认知语言学中的“图形-背景”凸显原则,体现了人类语言的“元相似标记性原则”[16]。中置的分布模式主要功能是语篇连接作用。

(三)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管界

管界是篇章语言学的一个术语,朱德熙[17]曾经提到过连词的管界问题。廖秋忠[14]94的定义是:管界指的是某个管领词如动词、各种修饰语所支配、修饰或统领的范围。当管界跨越句子边界时,就称其为篇章管界。

言说类话语标记同样具有管界,具有自己所支配的范围。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管界指话语标记前指和后指的范围,可以跨小句,可以跨句子,可以跨语段。通过前面对言说类话语标记在语篇中出现位置的考察,我们可以确定言说类话语标记管界的范围如下:

1.在小句与小句间的管界

言说类话语标记用在复句中的几个小句之间,统领这几个小句。例如:

(9)增加休息要以提高工作效率为基础,反过来说,增加休息是提高工作效率的一个重要动力,干得好,干得快,可以多休息,谁不愿意呢?(1994年《报刊精选》)

(10)结果,天遂人愿,他的歌居然走红了,这首歌名叫《笑脸》,不用说,大家已经猜出了这位歌手就是谢东。(钟川《自费歌手:一夜窜红?》)

例(9)中的“反过来说”用在小句与小句之间,管领着“反过来说”前后的全部内容,前后内容相对,后项内容从另一个角度阐述“增加休息”对“提高工作效率”的重要作用。它的管界范围是由其组成部分言说动词“说”而展开的例(10)中的“不用说”用在小句与小句之间,管领着前后项的内容,后项内容“大家已经猜出了这位歌手就是谢东”是对前项内容“他的歌居然走红了,这首歌名叫《笑脸》”中的“他”的真实身份的一种确认。

2.在句子与句子间的管界

言说类话语标记用在句群中的几个句子之间,统领前后几个句子。

此种情况下,话语标记统领的前后项一般除了具有语篇上的衔接连贯功能之外,还有表明言者的想法、观点和态度等人际功能。例如:

(11)李逵背着老妈一路小跑,一直奔出十几里去,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好坐下来休息。坦白地讲,李逵这个人虽然一生都没干过什么超级出彩的事情,但其人性中还是有美丽的成分存在,他身上所具有孝顺父母的特点以及在宋江希望接受招安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愤怒至今还被人们津津乐道,可见也不是一个完全坏到家的贼人。(网文《无厘头水浒故事:完全强盗手册》)

(12)随便给出一个自然数N,总能拿出一个平方数N×N和它对应,这种对应是确定的,而且是一对一的,就好像一个白棋子对一个黑棋子一样。因此,我们说自然数的平方数的个数与自然数的个数一样多。换句话说,整体等于部分。(《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例(11)中“坦白地讲”管领的前后项是句群中的两个句子,后项内容是在前项句子内容的基础上进行归纳总结及推进,说明了“李逵不是一个完全坏到家的贼人”。例(12)中“换句话说”管领着该例中前后项的全部内容共三个句子,后项句子“整体等于部分”是对前项两个句子的进一步阐释和揭示。

3.在段落与段落间的管界

话语标记常常还能管领前后几个段落。例如:

(13)赖素如:……

张启楷:……

主持人:总而言之,通过今天两位介绍,让我们看到,选前之夜在台湾选举过程当中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选举文化。(《中央电视台》2010.7.21)

例(13)中的“总而言之”管领了前面两个段落的内容,和后项的总结性推论。

四、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语义特征

话语标记具有程序性(procedural)和主观性(subiectivity)[18]。言说类话语标记的主观性及交互主观性则更强。

(一)程序性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具有程序性,所谓程序性,是指言说类话语标记表达的是程序意义区分概念意义和程序意义的认知基础是表征和运算,编码概念意义的语言形式影响断言的内容,它构成概念表征成分。编码程序意义的语言形式则是表示如何在推理中运用和处理这些概念表征[19]。话语标记并不影响命题的真值而只是影响对于话语单位之间的关系的理解因此表达的是程序性意义[2]50。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中的言说动词比如“说”等,已经并不表示严格意义上的言说义了,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或多或少地虚化了。由于这些话语标记还处于语法化的过程中,因此话语标记的概念意义和程序意义并非泾渭分明,二者是不可分离的,处于一个连续统中。在这个连续统中,有的言说类话语标记语法化程度比较高,已经基本上不具有概念意义,是纯粹的程序意义,只具有语用功能,如“我说”、“你说”等。例如:

(14)说着他(刘黑七)上前一步,拍着致庸的肩膀调侃道:“哎,我说,我要是不让你喝酒吃肉,你又能怎么样?”(朱秀海《乔家大院》)

(15)陈市长是战略家,他亲自指挥五反运动,你说,他会不晓得我们工商界的具体情况?”(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例(14)(15)中的“我说”“你说”中的“说”并不是具体的言说动作,“我说”、“你说”也不再具有实在的概念语义。因此话语标记“我说”、“你说”已经基本上不具有概念意义了,而主要表示主观态度,在语篇中发挥一种程序性的功能。

有的言说类话语标记语法化程度比较低,其中的言说动词还具有一定的言说义,正处于虚化过程中,如“不消说”、“换句话说”等,其中的“说”并非表具体的言说动作。这种情况下的言说类话语标记会具有一定的概念意义,但是意义上占主导地位的还是程序意义,在语篇中的主要作用还是语用功能。不过可以肯定,按照语法化的规律,这一类还处于语法化过程中的言说类话语标记伴随着语法化进程的成熟,会趋向于渐渐失去概念意义而以程序意义为核心意义,在语篇中主要发挥其语用功能。例如:

(16)反过来说,当对方说好的时候,也未必就表示同意,或许只是不愿当面给你难堪而已!这是典型的“阴阳思想”。老板问大家有没有意见,说穿了,就是要告诉大家——不准有意见。(《读者》)

例中的“说穿了”中的“说”还具有一定的言说义,还存有概念意义,但是整个“说穿了”结构义并不是“说”和“穿”的简单相加,而是表示言者的一种言说态度“揭示真相”,因此该结构主要还是程序意义,是一种语用上的功能。

(二)具有较强的主观性(subjectivity)与交互主观性(intersubjectivity)

“主观性”(subjectivity)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语篇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言者在进行言语交际的同时往往会表明自己对所说内容的立场、态度和感情等主观性倾向,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20]。吴福祥[21]指出,语言不仅能表达主观性,而且还常常表达交互主观性(intersubjectivity)[22]。交互主观性指的是言/写者用明确的语言形式表达对听/读者“自我”的关注,交互主观性派生于主观性并且蕴涵于主观性,也就是说,一个语言形式如果具有交互主观性,那么也一定具有主观性。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因有言说词而使得交互主观性的特征更为典型。因为交际双方在交际过程中更需要注重互动以达到顺利交际的目的。言者在交际过程中更需要时刻考虑到听者的感受及对信息的反馈,以便随时更换交际方式及交际内容为听者所接受,从而收到言者交际所期望的效果。这就要求言者不仅自己要言说,同时还要关注听者的感受。因此,言者在使用言说类话语标记时候一定会非常注重交际双方的互动,这就充分体现了言说类话语标记的交互主观性特征。例如:

(17)阿兰点着儿子的额头说:“我告诉你,过两天考试,语文和数学你都必须考上90分,不上90分,看我好好收拾你!”(《故事会》)

(18)雨杭生气的说:“你(干爹牧白)从没有恋爱过,你根本不了解爱情!你要我走,我就走!反正这是你的家,我无可奈何!但是,我告诉你,不管我走到那里,我不会放弃梦寒!”(琼瑶《烟锁重楼》)

例(17)中的“我告诉你”表达的是言者“我”(母亲“阿兰”)对听者“你”儿子的一种命令态度。例(18)的“我告诉你”表达了言者“我”(雨杭)对听者“你”(干爹牧白)显示的一种坚决态度。作为话语标记,“我告诉你”用在“言者”和“听者”的对话言谈中,体现了话语标记的交互主观性特征。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主观性及交互主观性特征具体表现为言说类话语标记中人称代词的使用、言说类话语标记中谓语动词的言说义等方面。

1.人称代词的运用

言说类话语标记中经常使用第一人称代词和第二人称代词,有时还可以有第三人称代词话语标记中“人称”的使用和说话人“主观性”的表达密切相关。

言说类话语标记中人称代词的使用有三种情况,因此可以据此把言说类话语标记分为三种类型:

主位型 我说、我敢说、我跟你说、我就说依我说、照我说、就我个人而言、要我说、

客位型 你说、你是说、你还别说、依你说照你说

他位型 依他说、照他说

根据北大CCL语料库统计,“依我说”67例,“依你说”18例,“依他说”1例,表明了人称代词用法的不对称,体现了该类话语标记的主观性等级的不对称。言说类话语标记人称代词用法的不对称,本质上表现为该类话语标记的主观性等级的不对称[23]10。

第一人称在话语中充当言者,便于表现言者对于当前话题的情感、认识和态度等主观感受,因此,主体型话语标记具有较强的主观性特征;而第二人称在话语中充当听者,作为言者的对象便于表现言者对于听者的关注,因而客体型话语标记具有交互主观性特征。第三人称在话语中通常不直接参与言者与听者的话轮,不在话语现场,因此无法表达言者的“自我”种种主观性,由此构成的他位型只能陈述客观事件,不具有主观性,该结构作为话语标记因此较为少用,甚至难以语法化为话语标记[23]9。例如:

(19)司马昭很为难地说:“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您再想想。”陈泰说:“依我说,只有比这更重的办法,没有再轻的了。”(《中华上下五千年》)

(20)二妹低头想了一想,还是不大明白,就走到后院子厨房里,把开水壶拿出来,替大姐沏了一扣盅六安骨茶,一边问道:“依你说,看怎么办才好?大姐夫开了口没有?”(欧阳山《三家巷》)

(21)依他说,真相全非如此;那是这样:原来神把王权授给了亚当,王权由亚当下传给他的历代继承人,最后到了近世各个君主手里。(《西方哲学史》)

例(19)“依我说”运用第一人称,表达言者“阿泰”对当前话题的主观看法。例(20)“依你说”运用第二人称,表达言者“二妹”对听者“大姐”的关注,具有交互主观性。例(21)“依他说”运用了第三人称,不能进入对话框架,因此只是陈述客观事件,不具有主观性。

2.谓语动词等的感情倾向

言说类话语标记中谓语动词通常由表言说义的动词充当,这类动词的语义特征为[+言说]。这些动词一般含有表示评价的感情倾向特征或是带有人物情感倾向的心理活动特征后项一般表示评价的具体内容或是主体产生某种心理活动的缘由。因此使得言说类话语标记表现出较强的主观性。例如:

(22)这样一连串的平淡而又有点拗口的论断,可能挑不起读者的兴趣。但是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同我一起仔细玩味一番,我敢说,你将从这些论断中品尝出作者的匠心所在以及它们的尖锐的现实意义(《读书》)

(23)我们现在要想方设法地促成这件事,而不是激化矛盾,降低破案的速度我告诉你,别动不动就犯你们公安的臭脾气。(张平《十面埋伏》)

(24)人们都知道我曾经“三下三上”坦率地说,“下”并不是由于做了错事,而是由于办了好事却被误认为错事。(邓小平《邓小平文选》)

上面三例中,谓词含有褒贬的色彩,还有的状语凸显的情态进一步增强了语言的主观性。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中的谓词一般都是含言说义的动词,以动词“说”最为典型,另外还有一些带有主观性特征的动词性成分,如“告诉、讲、劝说、谈、问、言”等。宾语是言说的对象,最典型的作宾语中心的名词是“话”,“话”前面通常还带有主观性修饰成分,这些修饰性成分通常显示出或褒或贬的较为鲜明的感情色彩,并与中心语“话”构成体词性短语,如“真心话、儿女情长的话、套话、戴高帽的话、不负责任的话”等。另外,状语位置的一些表情态的词语(如“敢、坦率”等)也大大增强了该类话语标记的主观性,因为“情态”本身也一种典型的主观性范畴。

五、结语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界定包含言说词和话语标记两个要素,这是考察言说类话语标记的重要问题。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形式表现特征体现了该话语标记在语篇中的具体功能的差异,而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程序性、主观性及交互主观性等语义特征体现了该话语标记在交际中的态度、观点等因素。

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的界定,形式和语义特征的发现等问题的解决,为我们进一步考察和研究它的功能、历时演变规律等问题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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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46

A

1000-5072(2012)04-0138-08

2011-12-25

孙利萍(1972—),女,河南开封人,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华侨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基金项目]华侨大学“侨办”科研基金资助项目《传媒视角下的汉语言说类话语标记研究》(批准号:11QSK13)

[责任编辑 范俊军 责任校对 王 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