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鑫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中共三次新闻改革与传媒公共性的变迁
许 鑫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
反思中共三次新闻改革可以发现:1942年改革强调了党性,弱化了公共性,1956年改革试图回归公共性,1978年以后的改革确立了新闻事业的双重属性,并在不经意间产生了有限的公共性。随着观念、市场、政策和技术的推动,传媒公共性在逐步生长,但在传媒体制没有根本突破情况下,传媒公共性依然生存艰难。传媒公共性的充分发挥,最终取决于政治体制和传媒体制改革。
新闻改革;传媒公共性;党性;传媒体制
传媒的公共性,目前尚无公认定义,一般指传媒扮演社会公器或“公众喉舌”角色,为公共利益服务。按照潘忠党的说法,传媒的公共性就是传媒按照公共领域的规范要求展开运作[1]。传媒公共性主要表现在传媒为公众提供信息,并对公众开放,成为公众讨论公共事务的平台,传媒公共性与公众的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和监督权的实现密切相关,本质上接近传媒的社会性或“人民性”。传媒公共性的存在是历史的、动态的,不同时期、不同体制下的传媒公共性有强弱之分,新闻批评和舆论监督是我国传媒公共性的重要体现。传媒公共性的核心问题是传媒与政府(政党)、市场和公众的关系,三者的博弈决定公共性的强弱,而协调三者关系的正是传媒体制,由于政治体制决定传媒体制,传媒的公共性最终取决于社会的民主政治状况,传媒公共性问题本质上就是民主政治问题①参看董天策:网络传媒与公共领域的建构,http://news.21cn.com/today/topic/2010/07/26/7684407.shtml。
传媒公共性主要取决于传媒体制及体制规训下的实践,新闻改革的核心是体制改革,因此必然带来公共性的变迁②这里需要区分体制的根本重组和局部变化,前者对公共性的影响是根本性的,后者则是局部的。。在中共新闻事业史上,曾经有过三次新闻改革,三次新闻改革都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变化有关,既是新闻观念和新闻业务的改革,也是传媒体制、属性和功能的调整,直接影响传媒公共性的发挥,反思三次新闻改革,有助于理解传媒公共性的产生、演变的机制、动力和逻辑。
中共一开始就把新闻事业当成党的事业的一部分,作为中共的宣传工作部门,报刊主要担当革命的宣传者、鼓动者和组织者的角色不过,在革命年代,中共报刊代表人民对封建统治者进行了无情批判,表现出一定的公共性。比如处于国民党统治区的《新华日报》虽然总体上是中共驻国统区的机关报,但也发表过大量针砭时弊的文章,并强调代表人民发言。比如1947年《新华日报》在创刊9周年之际发表文章指出:“新华日报的立场,就是全民族全人民的立场,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为人民服务’。”[2]
1942年,延安开展了一场整风运动,在此背景下,当时的中央宣传部于3月16日发出《为改造党报的通知》,文件反映了毛泽东的党报思想。通知指出:“报纸的主要任务就是宣传党的政策,贯彻党的政策,反映党的工作,反映群众生活,要这样做,才是名副其实的党报。”[3]26以《解放日报》改版为开端的第一次新闻改革开始了,改革的目的是“成为真正战斗的党的机关报”。《解放日报》为改版发表的《致读者》指出:“不仅要在自己的篇幅上,在每篇论文,每条通讯,每个消息……中都能贯彻党的决议、党的见解,而且更重要的是报纸必须成为实现党的一切政策、一切号召的尖兵、倡导者。”[4]
在新闻改革之前,中共报刊以政治属性为主,兼有一定的社会性(公共性),新闻工作者在新闻报道方面拥有一定的独立性,《解放日报》还刊登过王实味、丁玲、萧军、艾青等具有自由化倾向的文章。孙旭培认为,改革前的《解放日报》,还不是一份真正的党报和机关报[5]3,在内容方面,将国际新闻放在首位,陕甘宁边区消息少,位置也不显著,报纸重在报道国内外大事,对党的中心工作宣传不够。改革以后,国内消息尤其是陕甘宁边区新闻放在了第一、二版,并建立了领导人看大样制度和审稿制度等,确立了党报是为党的中心工作服务的宗旨,应无条件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从理论上说,这次改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确立了党报的党性原则,形成了中共的党报理论,强调了党报的组织纪律性,从政治上、思想上和组织上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确立了党报的四项品质,党性、组织性、群众性和战斗性,并提出“全党办报、群众办报”的工作方针,使党报更加自觉地接受中共领导,更加自觉地为革命事业服务。
为了加强党对新闻工作的领导,自1942年8月起,中共中央决定《解放日报》兼为中共中央西北局机关报,随后西北局发布《关于<解放日报>工作问题的决定》,强调党报必须由全党来办,要求各级党委要把帮助与利用《解放日报》当成自己经常的重要业务之一,定期检查自己对《解放日报》所做的工作并向西北局汇报各级党委的宣传部长要担任《解放日报》的通讯员并负责组织所属地区的通讯工作。《解放日报》也加强了内部学习,要求党报工作者必须认识到自己是党的一分子,不允许与党唱对台戏,坚持“人民公仆”的思想,反对“无冕之王”的主张,坚持“政治第一,技术第二”的原则,反对“技术第一,政治第二”的观点。改革以后新闻工作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明显弱化,王实味等具有自由化倾向的文章较少见诸报端,王实味本人还受到批判。
第一次新闻改革,虽然也提出了党报要有“群众性”、“战斗性”的口号,但这里的“群众性”、“战斗性”与“公共性”的内涵有着本质差异。“群众性”强调新闻报道的内容和形式要符合群众特点和需要,为群众所喜闻乐见,出发点是为了提高党的宣传工作效果,“战斗性”即“报刊要成为革命事业的一支方面军,鼓舞人民、打击敌人”[4],两者根本上都是服务于党的利益,离公共性的要求其实相去甚远。
第一次新闻改革确立了无产阶级新闻事业的基本理论和原则,对中共新闻事业影响深远奠定了中共新闻事业的基本面貌。改版使《解放日报》完成了从社会传播向组织传播的过渡《解放日报》从此不再是既有社会性又有无产阶级倾向性的普通新闻报纸,而是无产阶级政党的旗帜、号角和鼓风机,其主要功能不再是向社会告知新闻,而是宣传目的高于新闻告知的组织传播[5]5。报纸成为党的喉舌,《解放日报》由改革前的不完全党报变成了一张完全党报[6]250-279。从一般意义上理解,新闻传播是一种公共传播,宣传则服务于私人目的,因此新闻本位的传媒更具有公共性。从传媒属性角度来看,这次新闻改革使中共报刊从党性和社会性(公共性)兼具向强化党性、弱化社会性(公共性)方向转变。因此1942年新闻改革,对传媒公共性的实践产生一定的消极影响。
新中国成立后,通过查封国民党党政军系统新闻媒体,封闭帝国主义在华新闻机构,对私营媒体收归国营或实施公私合营,形成我国新闻事业中前所未有的新格局:私营新闻事业终结,党营、国营和私营并存的新闻体制为单一的国营体制所替代,在中国大陆建立起了一个以执政党党报为主体的新闻事业体系,新闻事业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在新闻宣传方面,教条主义的宣传比较常见,新闻工作盲目学习苏联《真理报》,新闻报道面窄,无视读者需要,报喜不报忧,讲求舆论一律,不能开展自由讨论,版面呆板,文风僵化,虽然在特定时期,比如50年代初,新闻批评一度兴盛,但这种批评是在党和政府主导下进行的,缺少独立性,批评的面非常有限,其主要目的是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因此公共性十分有限。
1956年,毛泽东发表《论十大关系》的报告并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化工作指导方针,标志着中共开始探索独立自主建设社会主义的路线。在此背景下,以《人民日报》改版为起点,然后在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面铺开的第二次新闻改革开始了。《人民日报》改版的指导原则是“多方面地反映客观情况和群众意见,及时地深入地宣传党和政府的政策,更多地反映和交流地方工作的经验,对于广大人民关心的工作上、生活上、思想上的问题展开讨论,使人民日报成为群众欢迎的生动活泼的报纸。”[7]改革主要内容包括三个方面:扩大报道范围、开展自由讨论、改进文风。强调尊重“客观现实、新闻规律”,试图由“宣传本位”回归“新闻本位”。改革前的《人民日报》,新闻少,没有不同意见的讨论,内容贫乏,宣传色彩浓厚。改版之后,会议新闻少了,经济新闻多了,开展百家争鸣的讨论,报纸批评得到加强,国际报道客观公正。
在1956年7月1日《人民日报》为改版发布的《致读者》社论中,有这么一段话:“报纸是社会的言论机关”,“党和人民的报纸有责任把社会的见解引向正确的道路”,“人民日报是党的报纸,也是人民的报纸,它是人民公共的武器,公共的财产,人民群众是它的主人”,[7]这是当时新闻工作者对传媒公共性的公开表达。当时的一份中央文件也指出“今后人民日报发表的文章,除了少数的中央负责同志的文章和少数的社论以外,一般地可以不代表党中央的意见;而且可以允许一些作者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同我们共产党人见解相反的文章。这样做就会使思想界更加活跃,使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愈辩愈明”[5]7。在邓拓等人主持下,《人民日报》一度开展了自由讨论,发表了不少较有独立性的见解,比如针对当时的大跃进运动发表《既要反对保守主义,也要反对冒进主义》的社论,并开设《读者专栏》,传达读者意见,仅7月份就刊登读者来信292篇,比改版前增加一倍半,多是读者对报社工作及社会弊端的批评意见,体现出较强的公共性。
随后,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新民报》等报刊也积极响应,掀起一场新闻改革的浪潮,其基本内容都是增加新闻报道量,开展自由讨论,改进文风等等。《新民报》总编辑赵超构还提出“短些,短些,再短些;广些,广些,再广些;软些,软些,再软些”的口号。新闻学界也围绕报纸的性质与任务、重视读者需求、借鉴旧中国报纸经验等问题开展了热烈讨论。复旦大学王中教授提出“读者需要论”和报纸的商品性问题,并认为报纸的性能是“为人民服务”,不赞成继续照搬列宁关于报纸是“集体的组织者”的说法。在改革浪潮的推动下,新闻工作者的观念得以更新,冲破了教条主义的束缚,对苏联办报经验进行了反思。
可惜的是,这次新闻改革很快就夭折了邓拓被批评为“书生办报”、“死人办报”,王中等为数不少的新闻工作者也被打成右派。新闻改革失败的直接原因是反右斗争的扩大化,但根本原因在于改革超越了当时的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环境。“计划经济要求传媒是计划的工具,要求统一、集中、控制,而第二次新闻改革却强调传媒是社会公器,倡导多元、多样、自由到底是传媒服从计划经济还是计划经济服从传媒?两者冲突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8]178从性质上说,这次新闻改革反映了当时新闻界对党报属性和功能的一次反思和超越,是试图改变党报单纯的政治属性(党性),向人民性(公共性)回归的一种尝试,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对改革开放后的第三次新闻改革影响深远。
1956年新闻改革夭折后,我国传媒作为无产阶级专政工具,主要职能是宣传党和政府的路线、方针、政策,传媒的公共性(人民性)被党性所替代,长期被有意无意的忽略,到了文革时期,传媒进一步异化为阶级斗争的工具,公共性彻底消失。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和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中共重新确立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在此背景下,中共新闻事业开始了第三次新闻改革,这也是力度最大,持续时间最长,迄今仍在进行的一次新闻改革。这次新闻改革涉及新闻观念变革、新闻业务改革和经营管理改革等各个方面,改革的核心是传媒业的市场化转型。改革不仅使传媒的商品化和市场化观念逐步确立,传媒功能多元化,而且使得我国传媒业结构发生变化,传媒属性由单一的政治属性变成政治和产业的双重属性,新闻工作者的专业主义理念逐渐产生,传媒体制也发生了局部变化,确立了“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的新型管理体制。
1978年《人民日报》转载《光明日报》特约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引发了一场“两个凡是”是否正确的争论。当时有关负责人批评《人民日报》没有党性,《人民日报》负责人则认为党报固然要有党性,但也应当有人民性,为人民说话,从而引发一场有关党性和人民性关系的争论。这场争论反映了新时期我国传媒工作者对自身社会角色的反思,这里的“人民性”接近公共性,这场争论实际上也是改革以来我国传媒首次提出公共性的问题,虽然后来不再提人民性的问题,但人们大都认为,传媒既是党和政府的喉舌,也是人民的喉舌,传媒公共性的观念重新得到认可。1980年7月22日,《工人日报》报道了“渤海二号”沉船事故,相关责任人最终受到处分,此后,新闻批评的传统得到恢复。1987年中共十三大上,执政党首次提出“重大情况让人民知道,重大问题经人民讨论”,并正式提出舆论监督的概念,这是中共对传媒公共性最初的官方表达;2006年9月发布的《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纲要》中,政府首次提出“公共文化服务”是下一步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2007年中共十七大正式确认保障全体公民享有“四权”(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和监督权);2008年5月1日《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正式实施。这些法规、政策标志着执政党理念发生一些变化,传媒公共性实践因此具备一定的合法性。
除了观念、市场和政策的推动,传媒技术的进步对当代中国传媒公共性的生长功不可没1995年5月1日中国政府正式对公众开放网络服务,短短十几年时间,我国网民规模迅速扩大。截至2011年6月底,中国网民规模达到4.85亿人,微博用户达1.95亿,博客用户有2.5亿,活跃的即时通讯账号接近6亿个[9]。来自工信部的数据则显示,截至2010年底,我国有3.75亿人通过搜索引擎查询各类信息,3.53亿人通过即时通信工具沟通交流,2.95亿人通过博客发布各类信息和观点[10]。十几年来,互联网经历了从边缘到主流,从精英到大众,从Web1.0到Web2.0的变迁,参与门槛越来越低,互动性越来越强,网络舆论传播越来越快社会反响越来越大。与此同时,网民的政治参与意识也在不断提高。由于参政议政的正规渠道有限,中国4.85亿网民比国外网民更热衷于通过互联网参政议政、对政府实施舆论监督有报告显示,我国网民2009年的互动参与指数为49.0,高于美国的45.8[11]。互联网已经成为中国社会各阶层利益表达、情感宣泄、思想碰撞的重要舆论渠道。2008年发布的《中国互联网舆情分析报告》指出,一个“新意见阶层”正在浮出水面,网络“意见领袖”影响不容忽视[12]有人对近年来中国发生的210起重大舆论事件开展实证研究发现,网络舆论在近七成(67%)的事件中起到了推动政府解决问题的正面积极作用,网络舆论已成为当今社会重要的“主流”建设性力量[13]。
当今微博时代,信息封锁不仅成本高,而且难以奏效。微博具备关注、转发、评论、回复、私信等多种功能,一条信息在微博平台发布以后,瞬间就能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能传播到成百上千的微博用户,这种裂变式、病毒式传播令有关部门防不胜防,封锁信息变得越来越难,网民之间的交流和对话越来越便捷。微博突出的技术优势,将迫使政府不得不调整舆论调控策略,“微博倒逼改革”呼之欲出。目前这种基于维稳思维的网络管制模式难以持久,政府尽管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依然感到力不从心,反易招致网民抵制和国际舆论的批评。传媒技术推动体制变迁,由于技术等因素的推动,“从客观来看,中国民众的言论空间是在扩大而不是缩小”[14]。
新媒体的进步,反过来推动传统媒体的变革。2010年以来,《南方都市报》、《京华时报》、《人民政协报》、《华夏时报》、《南方周末》、《晶报》、《云南信息报》等先后开办公益专刊,公益媒体和公益传播在悄然兴起。广播电视方面,2009年6月,央视重新启动大规模的改革实验,被撤销的新闻评论部又恢复了。2011年3月1日,重庆卫视宣布改版,致力于打造全国第一家公益电视频道,引起学界和业界的广泛关注。2011年10月,广电总局又颁布《关于进一步加强电视上星综合频道节目管理的意见》,要求从2012年1月1日起,34家上星综合频道要提高新闻类节目播出量,每周娱乐节目播出量不得超过两档,并禁止在电视剧中插播广告。加强媒介的公共性,减少内容的同质化和庸俗化,将是传统媒体增强公信力和竞争力的必然选择。
不过,第三次新闻改革的初衷不是以建构媒介公共性为目标,而是以传媒的市场化转型为核心,改革是为了以“变”求“不变”,即党管媒体的基本原则不能改变[15],以确保党的意识形态安全为旨归。改革是在不危及“党的新闻事业”体制前提下,着重从广告、发行、娱乐等边缘领域寻求突破,通过壮大传媒经济实力,减轻国家财政负担,同时增强传媒抵御风险能力和意识形态宣传能力。因此,“迄今为止的传媒改革,都只是体制改革的‘序幕’,改革尚有待切入正题”[15]。三十年的改革基本围绕提高传媒的经济效益来进行,重点是传媒经营管理和新闻业务改革,改革的基本方式是摸着石头过河,即在实践中摸索,迂回曲折地进行,其结果是传媒业规模的扩大,市场化水平明显提高,传媒的市场化和传媒实践的能动性产生了非企及性后果,产生了有限的公共性。
公共领域的存在需要具备以私人产权和社会独立于国家为基础的自由主义的民主与法治结构[16]32。当代中国传媒的公共性,是在强国家-弱社会的根本格局没有改变情况下,主要依靠国家主导下的传媒市场化改革不经意间产生的,这种媒介公共性与西方基于民主政治和市民社会环境下的媒介公共性存在根本差异它主要取决于传媒工作者在体制范围内的“非常规”实践,是在传媒体制没有根本突破情况下传媒工作者的临场发挥[17]。比如舆论监督作为传媒公共性的重要体现,最初是作为政府的一项治理手段而存在的,但被传媒工作者充分利用,产生了独立的监督并逐步取得存在的合法性。国家、市场和公众都是推动当代中国传媒发挥公共性的力量,但三者又都有着自身的利益诉求。国家希望传媒继续充当政府的喉舌,市场力量需要传媒创造利润,社会公众则希望传媒能够扮演社会公器角色,满足公众的知情权和表达权,三者围绕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展开博弈。当前,传媒的喉舌角色有新闻纪律的约束,传媒的市场收益有生存压力的驱动,而传媒的社会公器角色只能依赖传媒工作者的公共意识和专业精神,这只是一种软性的约束,当传媒的喉舌角色、市场角色和公器角色产生矛盾时,传媒通常维护前面两者而牺牲后者,这就使得传媒的公共性不时遭受挤压。
当代中国传媒的公共性,是在社会改革和新闻改革背景下产生的,必然受到社会改革和新闻改革的步伐制约。由于我国政治体制改革滞后于经济体制改革,在其制约下的传媒体制改革没有实质突破,使得传媒公共性的发挥缺乏体制保障,体现出局部性和不稳定性特征,传媒公共性受到权力和市场的双重挤压,生存和扩展异常艰难。从整体来看,当代中国传媒公共性还十分有限,传媒强调正面报道为主,舆论过于一律,党报不能批评同级党委,本地舆论监督难,很多敏感议题不能在传媒上讨论,传媒的精英化、贵族化倾向明显,农民等弱势群体的声音微弱,传媒娱乐化、媚俗化倾向也在侵蚀传媒的公共责任。传媒公共性随着传媒政策、舆论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公共性的缺失依然是当代中国传媒面临的最严重危机。
中共三次新闻改革推动传媒公共性的变迁,1942年改革强调党性,弱化公共性;1956年改革试图回归公共性;1978年改革认可了新闻事业的商品性,并在不经意间产生了公共性。不过,党性原则始终是中共新闻事业的根本原则,维护党和国家的利益是我国传媒的基本使命,三次新闻改革都是在中共主导下进行的,权力的影子随处可见,传媒公共性因此难以独立生长,公共性的发挥是有限的、局部的,不稳定的。
三次新闻改革说明,传媒公共性的发挥,需要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和市民社会等社会条件作为基础。现代市场经济构成公共领域存在的经济基础,市民社会构成公共领域的社会基础,现代民主政治则构成公共领域及其观念存在的政治基础[18]106。1956年新闻改革失败说明,在计划经济和权力高度集中时代,公共性缺少生存的土壤,1978年以后的新闻改革之所以能产生一定的公共性,则是由于商品经济、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有很大进步,加上观念和技术的推动。因此,传媒公共性的发挥,最终取决于整个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的变化,取决于政治体制和传媒体制的改革。新闻改革总是由社会环境变化引起,不能超越社会环境的限制,传媒公共性的发挥也无法超越社会环境的限制,具备一定的独立性是传媒发挥公共性的前提,一定的言论自由空间的存在,才能保障传媒发挥公共性的批判功能,而权力的介入正是公共性的最大障碍。
三次新闻改革还说明,在单一的党报体制下,公共性很难生存。无论西方还是中国,政党报纸都是推销政党观点和代表政党利益的工具,很难发挥公共性,就算偶尔发挥出有限的公共性,也主要取决于邓拓这种具备一定公共意识的知识分子的能动实践,而邓拓等人的结局也说明,这种依赖个体努力的公共性是没有生命力的,在权力的压制下必将昙花一现。而1978年以后的传媒公共性实践能够持续存在,与传媒结构、体制的变化及技术的推动有很大关系。1978年以后,逐渐形成了党报、都市报专业报、行业报等并存的多层次报业体系,传媒体制则由单一的党报体制转变为以“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为特征的有限商业运作的国有制但是,由于传媒体制没有根本变化,传媒公共性依然十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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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2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R].“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CNNIC),http://www.cnnic.net.cn/).
[10]郭丽君,谢育晶.中国互联网下一个十年往哪里走[N]光明日报,2011-08-25.
[11]第2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R].“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CNNIC),http://www.cnnic.net.cn/).
[12]祝华新,单学刚,胡江春.2008年中国互联网舆情分析报告[R].(2011-10-16)http://www.china.com.cn/aboutchina/zhuanti/09zgshxs/content_ 17100922.htm.
[13]网络舆论在近七成事件中作用正面积极[R]中国新媒体发展报告(2011),中国社会科学院2011年7月12日发布.
[14]温云超.我们的意志是乐观的:中国另类传播的生机就在夹杀中[J]台湾:新闻学研究,(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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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0-5072(2012)04-0146-06
2011-12-06
许 鑫(1978-),男,江西赣州人,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生,惠州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从事新闻学研究。[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网络公共领域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批准号:11YJC860052);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网络媒体的公共性实践研究》(批编号:GD10YXW01)。
[责任编辑 王 桃 责任校对 吴奕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