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振彬[湖北黄石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湖北 黄石 435003]
文学作品是一种语言艺术,读者对其的要求不仅仅是概念和事件的解码,文学作品还应具备吸引读者的艺术形象,即通过文学作品中的艺术形象,读者对作品中的人物思想、行为产生强烈的情感。文学翻译是用另一种语言再现原作的艺术形象,使译本读者能获得与原作读者相同的艺术享受。(刘重德,1991:104)
好的翻译应能完全再现原作的神韵,能为目标语读者轻易理解并深刻感受与领悟,正如原作读者的体验一样。关于如何转换原作使目标语读者像原作读者一样在意、音和形方面获得相同的审美体验,许渊冲提出了“音美、形美、意美”的翻译原则,其中,他坚持意美在翻译中的重要性。由于文学作品是含情的文字,保持意美最关键的是情美,情感是文学最重要的标准,文学翻译最根本的任务是译情,或称为情感移植。
一、情感移植 情感移植,或移情,来源于20世纪末德国审美学一词“einguhlung”。Robert Vischer 1873年研究审美认知心理时第一次用到“einguhlung”,他从审美欣赏心理的角度提出应把审美主体自己投射到客体上。如,欣赏花瓶时,如果把自己想象成那个花瓶,那么就会最大限度地获得审美感受。(朱光潜,2002:589)
1909年美国心理学家Titchnner用“empathy”一词取代了“einguhlung”。Theodor Lipps认为情感移植是一种审美主体体验审美客体或自然场景所表现出来的情感的过程。Lipps的移情理论有三个基本特征:审美主体赋予审美客体生命力;审美主体自我的实现;主体与客体融合一体。(林崇德,杨浩良,黄希庭,2003)
简言之,审美情感移植指审美主体让自己与审美客体同化,使无生命体拥有生命。(朱光潜,2002)。在审美过程中人与物的情感互相渗透,从而成为一个整体。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情感移植体验要求主体人基于自己过去相似的情景和知识对现在的情景意义进行富有想象力的重建。(Harre,1983:200)
情感移植直接影响一个人的行为,一个人的精神、感情、身体的反应以及对他人的行为的理解在情感移植中体现。作为审美学的一个基本原则,情感移植几乎可解释此领域出现的所有问题。没有情感移植,世界会是一片死气沉沉,人类只是行尸走肉,所以法国心理学家H.Delacroix把移情称为“宇宙的生命化”。(朱光潜,2002)实际上,西方的情感移植可追溯到Aristotle,他认为比喻或象征就是一种情感移植。(朱光潜,2002)刘勰对此持相同观点,他认为如果人在爬山,那么他心中充满的都是跟山有关的情感;如果看海,那么脑子里充溢着跟海有关的思想情感。(刘宓庆,2005:22)
二、情感移植与文学翻译 情感移植概念对于文学翻译意义极大,只有理解原作者的情感的翻译,译作才具有吸引力。实际上,许多中国译者在翻译实践中都有着类似的情感移植经历。茅盾曾指出,为翻译艺术作品,译者必须进入原作跟原作者一起笑一起哭。郭沫若在翻译雪莱的诗歌时感受颇深,“译雪莱的诗,是要使我成为雪莱,是要使雪莱成为我自己。译诗不是鹦鹉学舌,不是沐猴而冠。男女结婚是要先有恋爱,先有共鸣,先有心声。先有心声的交感。我爱雪莱,我能感听得他的心声,我能和他共鸣……我和他合二为一了……”(陈福康,1992)
译者的情感体验是基于原作者审美体验的一种审美再体验。方梦之指出,译者在翻译那些情感体验和自己不同的作家及其作品时可以有意识地培养对原作者和作品的感情。在作品中文字化的情感已有确定的涵义,而人的情感也不是天生的,可以培养并通过知识结构来充实丰富,所以,关键在于译者能否培养出与译材交融的情感。
译者对原作语言产生审美注意,就会积极调动审美意识,充分运用语言感受力去深入挖掘原作语言的情感内涵。“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世远莫见其面,睹文辄见其心。”(刘勰)译者与作者之间虽存在一定的时空差,但译者可通过深刻的移情体验贴近原作者的心灵,跨越这种时空差。龙协涛认为文学创作是以心接物,文学解读是以心接心,译者如果想通过文本感受艺术形象,就必须用自己的情感和经验去融化字符,填充图像,重构形象,使原作者的经验、情感,由凝固的物化状态变为流动的观念形态。
文学翻译最根本的任务就是译情,即情感移植。胡经之认为,审美欣赏活动不仅是对审美客体直接掌握的审美体验过程,还是对审美对象进行再创造的过程,要求欣赏者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通过对作品符号的解码,不但把原作的艺术形象再现出来,而且还渗入自己的人格、情感等,重新创造出各具特色的艺术形象。通过移情体验译者深刻感受原作者或原作品人物的情怀,触摸其灵魂,分享其快乐与愁苦,达到精神的契合。译者对原作的阐释是一种深刻的阅读活动,对原作进行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剖析,深入思考,与原作者或原作品人物进行移情体验,把握其思想情感的脉搏,沿波讨源,必有虽幽必显的收获。(王平,2009)
如培根的《论自恋》借用希腊神话中美少年Narcissus自恋的故事,剖析了人性中的自私心理。作者运用语言对自恋者做了讽刺和鞭挞,充分宣泄了作者对其极为不耻的一种情绪;译者在阅读原作时已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作者的这种情感色彩,在翻译时并没有仅仅停留在表面文字的转换上,而是用自己的心去领会作者的思想情感,克服时空差带来的障碍,用“心性高傲、锱铢必较、蔑视一切、令人不堪、沮丧烦恼、品性沦丧、趾高气扬、懒散萎靡”等准确再现了作者对自恋者的批判态度,成功地进行了情感移植。
三、实现情感移植对译者的要求 译者应选择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作者、作品,这样才会兴趣浓厚地研究作者的创作生涯和思想艺术个性、原作品的创作背景。龙协涛认为读者对审美客体(原作与原作者)有自己的审美期待,它“制约着读者对作品的审美态度,规定着审美情感的发生性质,对于读者进入作品有着情不自禁的强制力量”。译者内心深处对原作者及作品的喜爱推动译者去深刻领会和感受原作。刘炳善建议译者译自己真正喜爱的作品,这样译时就会把自己的情感全部投入到作品中去,会真正做到而且更容易做到以自己的心体察原作者的心,在译文中尽量传达出原作者及作品的感情。所以,译者选择自己性之所近的作品更容易实现在翻译时情感的移植。
另外,译者要通过对原作的反复阅读与体验,善于化他人之实为我体验之虚,可发现译者与原作者、译者与原作之间的时空差、智能差、风格差以及情感差,因为进行情感移植是一个复杂而反复的过程,不可能读一遍原文就能完成,译者必须切切实实地进行体验,体验出原作字里行间所包容的情感。(王平,2009)
龚光明认为译者的情感包含三个要素:一是情操,它是情感质的方面,属于译者主体人格结构的一部分;二是情境,它是一种整体氛围,是个体与他所处环境的情感关系;三是情绪,它是情感动态的、连续的存在,是一种动力因素,能促成意象由心理向符号的转化,在其中起组织和协调的作用,并赋予语言意象以勃勃的生气和感染力。译者艺术情感的激越是其翻译艺术灵感迸发的前阶,它包括灌情、移情、宣泄等方式。译者阐释原作是在意象触发、形成与转换的过程中需要融入自己的主体情感,使其生气灌注赋予翻译艺术思维以独特的感召力,甚至在思维创造中进入迷狂状态,在译作语言表达阶段,译文意象的生产与转换有赖于译者情操作它的质地,也有赖于情境的协调和情绪的推动。
文学作品既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折射,也是作者主观审美经历的一种反映,是含情的文字,Henry James认为文学作品是对作者时空维度的情感的一种投射。没有情感,那么就不存在投射。(刘宓庆,2005:301)情感之于文学作品的关系正如血与肉的关系,情感使无生命物体在艺术作品里都焕发了生机。作为探触原作者思想情感的一种方法和艺术技巧的基础,情感移植对于再现原作的艺术魅力极其重要。成功的译文更多在于译者对原作者思想的移情,而不仅仅是语言文化的转换。(Hatim&Mason,2001:16)
[1]刘重德.文学翻译十讲[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1.
[2]朱光潜.西方美学史(第二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林崇德,杨浩良,黄希庭.心理学大辞典[Z].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3.
[4]Harre,R.The Encyclopedi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Z].Bound at Pitman Press,1983.
[5]刘宓庆.翻译美学导论(修订本)[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
[6]陈福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
[7]龙协涛.文学阅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8]胡经之.文艺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9]王平.文学翻译审美学[M].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09.
[10]龚光明.翻译思维学[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11]Hatim,Basil&Mason Ian.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