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期杂志终了,签字付印前,我的习惯是再扫一遍目录。
很不幸的,竟是从未释然过。可还是要看,哪怕一次次惶惑已累积为无意识的深重焦虑。最初的兴奋虽未完全冷却,一时的得意与满足早已是无影无踪。那些名字与篇章,如被咒语缠身,变得万分可疑,它们是如何被组织起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一遍遍阅读的熟悉,现在竟是十足的陌生,脑海中留下的,真是帆帆点点了。
写作者往往也有类似的感受。彻底如博尔赫斯:“事情都发生在那另一个人,博尔赫斯的身上……我不知道在我俩之中是谁写下了这一页。”他的彻底,也彻底暴露了编辑和写作者感受的彻底不同。这大约有一点像那句不是玩笑的玩笑话:我们刚开始吃肉,你们却吃菜了。
不是不想进步,不能进步吗,大约也不是;进化是容易的啊,可那是知识,于是乎叹:进步让人踟蹰。百舸争流,万象更新,一元复始,有无进步?无知者无畏!有点狠,太暴力。听子曰:人不知而不愠。而后曰:人知不知亦不愠。
想美国总琢磨着把世界编成一本整洁的杂志,它的惶惑与麻烦大致也是一样多的,倒真个释然了一次。
可细想想,这个比方大约仍是不恰当的。如此推演下去,编辑岂不是也变成了如美国般警察之一种?编辑哪能教训来教训去哪,腹有诗书,人文精神,文化使命,拿个鸡毛掸子掸来掸去,总有点那个什么。
这似乎就是如韩羽所自嘲的“路行百里常转向”之一种吧。
有人骑驴子,就有人坐飞机。说到驴子,一个小姑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说,驴子有了苹果吃(驴子吃苹果吗?),就不好好干活了,怎么办呢?一个小朋友想了个办法,办法是这样的:第一天,在磨盘中间种下了苹果树;第二天,苹果树发芽长叶子了;第三天,苹果树开花花;第四天开始挂果啦——第一天,一颗,第二天,又一颗,第三天,三颗,最后,丰盛的一棵苹果树,驴子非常快乐,以苹果树为轴心,跳起了幸福的华尔兹。
没有说什么,似乎又说了什么,即使从这篇小记的角度去看,这个故事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意味的。
犹疑与确证,的确可以无穷反复螺旋上升,但还是不要“无限的迷宫就要建成”吧。
盲人摸象真,画龙点睛假;佳节将至,恭祝各位,壬辰大好,壬辰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