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申平[重庆科技学院人文艺术学院, 重庆 401331]
国学经部主要包括儒家“十三经”及相关著作,先秦儒家经典是古代美育思想之渊薮。聂振斌在《中国美育思想述要》中指出“中国古代审美教育思想乃至整个教育思想最早产生于春秋时代早期,经过孔子及儒家的进一步发挥,才形成较系统的理论”。现概述孔子、孟子等人美育观点如下。
(一)孔子。孔子的美育思想可归纳为:第一,“亲仁”的目的观。孔子的美育思想和政治理念有相通之处。在人才培养方面,孔子的理想就是塑造“君子儒”;而“仁”就是君子的道德审美要求。孔子提倡“亲仁”,以为“里仁为美”(《里仁》)。《说文》解释“里,居也”。孔子认为居住在具有仁义之风的乡里是极其美好的事情,而“仁”也是判断善恶、美丑的标准。匡亚明认为,“虽然孔子提出了‘仁者爱人’,但同时又提出了‘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这就说明孔子的爱人不是不分善恶是非,一概都爱,而是除了爱有等差之外,还有爱与不爱、爱与恶的区别在内。”①孔子认为“仁”比礼乐更能体现人的本性,“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八佾》)作为君子,要“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述而》)。第二,“尽善尽美”的标准观。孔子认为内容和形式要和谐。“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雍也》)对于音乐,他认为“《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八佾》),赞美《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八佾》),他甚至提倡“绘事后素”(《八佾》),认为内在禀赋比外在表现更重要。第三,“中庸”的人格观。“中庸”是儒家重要的伦理思想,也是人格修养的标准。孔子将先民朴素的“尚中”思想进行扩展,认为“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雍也》)。所谓“中”就是“尚中”,讲究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所谓“庸”,就是要有平常心,处事有度,有张弛,不浮躁。第四,“中和”的境界观。“中庸”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中和”。《中庸》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孔子论及“中和”时,常联系人伦与道德,如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子路》),“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允执其中”(《尧曰》),“过犹不及”(《先进》)等,都是强调个人行为的适度和完美性。“中和”思想有助于人类处理自然、社会与人的关系,推动三者共融共生,平衡和谐。
(二)孟子。孟子美育思想建立在性善论之上,孟子的德行“四端”说充分体现了他的人性本善的观点。他说:“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告子篇上》)孟子美育观点主要有:第一,“浩然之气”的人格美。孟子道:“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公孙丑上》)。朱熹《四书章句集注》释“浩然”为“盛大流行之貌”。“浩然之气”是人格魅力和道德优越感所呈现的“至大至刚”的风貌。“义”与“道”是“浩然之气”产生的基础,然后君子才能“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滕文公下》)。第二,“善、信、美、大、圣、神”的人格层次观。孟子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尽心下》)。关于善、信,朱熹说:“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为人也,可欲而不可恶,则可谓善人矣。凡所谓善,皆实有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是则可谓信人矣。”②这是说能满足人正常欲望和需要的称为“善”,行为有内在仁义原则称为“信”。“充实之谓美”指内心仁义丰盈充实;言行道德可为楷模并润泽他人称之为“大”;“大”之上若能化育万物则称之为“圣”,最高的“神”的境界则道行高远,神秘莫测。此六者是一个道德完善、人格升华的序列,只要加强修养则“人皆可以为尧舜”(《告子下》)。第三,人生价值的“三乐”观。孟子认为“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尽心上》)孔子曾提“益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孔孟的“三乐”都注重道德人格和社会伦理的建构,孟子“三乐”更强调人格独立和道德完善,及教育天下英才求善求美的重要性。故孟子重视学校教育,认为“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梁惠王上》)。
(三)荀子。荀子从其性恶论出发,特别强调修身,认为“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修身》)。荀子提出“化性起伪”的美育功能说,认为“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性恶》)。人性本恶,生而好利、有疾恶、好声色等,需要“伪”来“化”之,“无伪则性不能自美”(《礼论》)。“伪”指后天的人为作用,包括诗书礼乐教化和法制约束等。另外,针对墨家“非乐”主张,荀子认为音乐合乎性情,具有调节人际关系、移风易俗等重大作用。荀子《乐论》指出:“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是先王立乐之术也。”“乐者天下之大齐也,中和之纪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莫善于乐。……乐合同,礼别异。礼乐之统,管乎人心矣。”荀子充分肯定了音乐的美育职能,以及统治者“立乐之术”的合理性。
在当前,弘扬先秦儒家美育思想,对于发挥国学经典的审美教育功能,传承民族审美文化,强化人们审美意识和道德修养,抵制不良社会风尚等,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王一川曾指出中国古代占主流地位的美育观,重视美育的伦理价值和政治功能,肯定艺术教育是社会文化建设和统治秩序统合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外在的道德律令必须经由审美教育转化为人的内在心理需求,倚重艺术教育尤其是诗歌和礼乐的形式来进行审美教育。③先秦儒家美育思想可以在美育目的、内容、途径和手段等多方面给现代美育提供借鉴价值。
一是美育目的:以完善人格为宗旨。先秦儒家关注人性善恶和品级,强调“修己”以实现人格的提升和完善,追求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完美统一。如孔子提出“克己复礼为仁”(《颜渊》),及“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里仁》)等主张。这启发当代美育在致力于培养受教育者认识美、爱好美和创造美能力的同时,尤其要注重培养人们的完善人格和伦理道德审美意识。二是美育内容:以社会美为核心。钟仕伦认为中国古代美育在其独特的文化背景下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品质,“即注重伦理规范和审美整体效果,厚人伦,美教化,强调美育的道德价值和人生体验,注重美育的社会功能。”④先秦儒家美育就其本质而言就是“人文化成”,如孔子提倡“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强调作为社会规范“礼”的重要性,提倡温、良、恭、俭、让、忠、义、礼、智、信等社会美范畴。因为社会美以“善”为灵魂,能够直接体现人的本质力量。这启发当代美育应该重视建立在社会实践基础上的以“人”为核心的社会美,开展美育不能肤浅地停留在音乐、美术等技能教育层面。三是美育途径:以情感濡染为渠道。先秦儒家认为道德意识是在审美情感的伴随下自觉焕发出来的,不具有强制性。审美情感与道德意识和谐统一才能达到人生美的极致。儒家强调“为仁由己”(《颜渊》),提倡“孔颜之乐”,认为“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雍也》)。这启发当代美育要抛弃填鸭式的强制灌输,通过审美情感的激发来推动美育活动的开展。四是美育手段:以诗乐教化为载体。先秦儒家美育提倡道德与艺术的圆融结合,以受教育者的审美体验为中介来实现美育目的。如孟子认为“善政不如善教”(《尽心上》),重视教化胜于管理。孔子提倡“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认为诗书礼乐是“亲仁”的途径。他在齐闻《韶》,甚至“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述而》)。这说明诗歌、音乐等不仅自身是艺术美的表现,具有美育功能,而且在情感美、道德美等审美认识方面具有优越的媒介作用,故应充分重视现代美育开展的艺术形式和审美载体。
① 匡亚明:《孔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55页。
②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70页。
③ 王一川:《美学与美育》,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9页。
④ 钟仕伦、李天道:《中国美育思想简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