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腔洋调”与对外汉语语音教学

刘 婧

琼州学院人文社科学院 海南三亚 572022

一

首先，我们先对语音教学阶段作一个界定，也就是语音教学的时间问题。目前存在着两种看法：一种是传统的做法，把语音教学安排在汉语学习的初级阶段，进行语音的集中强化训练，时间一般为两到三周。另一种是认为语音教学应该贯穿整个学习阶段。

程棠就对外汉语教学历史上五套比较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教材进行了研究，其中《汉语教科书》《基础汉语课本》《实用汉语课本》和《汉语初级教程》属于传统的做法，《初级汉语课本》则是代表了第二种观点。笔者同意语音教学应该贯穿整个教学阶段的观点，因为真正掌握一种语言的正确发音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要靠长时间不断的反复练习，所以在学习汉语的整个过程中都应当重视和强调语音的学习。但是初级阶段单独安排的语音训练也必不可少，在这一阶段中学生通过老师的讲解掌握语音的基本结构并进行集中的强化练习，为以后的语音学习打下基础。因而语音教学是在初期单独集中教学的基础上的全过程的教学。正如赵金铭先生所说的“整个的语音教学可采用‘蛛网式’教学法，先拉线以后再织网”（赵金铭1985）。

二

语音教学有很大一部分是字音教学，即声韵调的教学。留学生说话带“洋腔洋调”有一部分就是对一个一个的字音读不准，或者读得含糊不清，这涉及到声母，韵母及声韵母之间的协同发音等问题。

对于声母和韵母的教学前人已经作了很多的研究，主要是关于怎样利用音位学原理和汉外语音的对比来改进语音教学。金定元指出：从生成音位学的角度来看，口音的产生主要是由于学生忽略了目的语音位的一个或数个区别性特征，错误地把目的语的音位与母语的音位等同起来，并按母语音位的发音模式去发目的语的音所造成的。这就要求我们有必要对学生的母语和目的语在音位系统上的差别有所了解。例如，对于母语为英语的学生来说，b、p、d、t常常发错，原因就是送气是汉语中的一个区别性特征，而在英语中却只是一个次级发音动作，送不送气不影响意义，一部分学生就会忽视这一特征，还有的会把英语中清音浊音这对区别特征放在汉语里边，把b发成[b]。对于这类原因造成的语音错误，我们可以进行汉外语音对比分析来纠正学生的错误发音。但是目前外汉语音对比研究中，对比范围较窄，仅限于汉日、汉韩和汉英的对比，与印欧语系的语言对比研究非常少，这值得我们作更大的努力。

另外，赵金铭先生根据汉语音系的系统性和大多数外国人具备音素拼合能力，提出了简化对外汉语音系教学的可能，我认为这对提高教学效率是可以借鉴的。我们没有必要过于细致的讲解每一个发音，比如在韵母系统中，我们只需教六个单韵母，四个开口呼的复韵母和四个开口呼的鼻韵母，其余的都可靠拼读解决（赵金铭1985）。这样既解决了音位变体的难题，又可以让学生把节省下来的时间花在自己的难音上，有利于提高教学效率。

三

学生只要努力学习，声母韵母一般都是能准确掌握的，字音教学中的难点在于声调。由于很多语言是没有声调的，即使有声调也跟汉语的声调系统不同，可以说声调教学是语音教学中非常有难度的。关键指出，声调难教除了学习者方面的原因，我们的教学本身也存在着薄弱的方面：一是教学计划薄弱，二是教材薄弱，三是教学手段薄弱。在教学计划方面，应该尽快制定语音教学等级大纲，使教学有章可循；教材方面则应该增加声调教学部分的内容。鉴于这两个方面汉语教师的可为空间不是很大，所以我们重点讨论第三个方面——教学手段。

我们常用赵元任先生创制的五度标记法进行声调教学，或者加之手势来给学生以直观感受。有人总结多年的教学实践指出留学生学习声调的难易顺序：第一声高平调最容易掌握，其次是第四声全降调，比较难掌握的是第二声和第三声，尤其是第三声（李培元1987），所以我们的教学也应该按这个难易顺序来教。但实际上我们在说话的时候并不是严格遵循四声的标准调值的。从实验语音学的分析结果看，在同一个调域里阴平也可以读成[44]，去声也可以是[41]，曹文把上声描述成[211]。这是因为声调的调域界限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标准，不仅不同人之间会有差异，就是同一个人说话调域也不可能总是完全一致的；其次，每一个调类的调值在一定的调域范围内也不是很稳定。

如此说来，五度标记法是相当理想的标调方法，但从教学的角度看却不一定要拘泥于此。林焘先生在此基础上吸收近年来流行的区别特征理论对声调教学提出了一种新的方法。他认为留学生学习声调是重要的是分清调类，至于调值不必过于严格要求。他根据区别特征理论把普通话的声调分成了四类：阴平定为高，阳平定为升，上声定为低，去声定为降，在声调教学中首先分辨阴平的高和上声的低，确定了调域，然后再先易后难，先学去声的降，后学阳平的升，这样就可以把四个调类分辨清楚了。在学习上声的时候，学生抓住低特征掌握起来就容易多了，而且实际中[211]出现的频率也要远远大于[214]。之后的一些研究人员也大体认同了这种区分，如王安红等（2004）认为阳平的声调特征是升，曹文（2002）把上声的声调特征描述为降平，王安红（2006）把上声的本质特征定为“低降”，“低”是目标，“降”是手段。虽然看法上有些出入，但都从语音学的最新研究成果中吸收有益的成分来给语音教学注入新的活力，这是十分可取的。另外用音乐进行声调教学也给我们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蒋以亮1999）。

四

字音教学使留学生准确地掌握声韵调是不太难的。问题是仅仅准确掌握字音，说出来的话依然是不地道的。林焘先生指出：洋腔洋调形成的关键并不在声母和韵母，而在声调和比声调更高的语音层次。如果说字音教学是让学生做到“字正”，那么更高语音层次的教学就是让学生做到“腔圆”，这包括轻重音、节拍和语调的教学，这似乎更为重要。过去这方面的研究很少，所以教学上也无法借鉴。近些年来汉语轻重音和语调的研究取得了比较大的进展，我们也应该考虑怎样把理论上的成果运用到实际教学中来了。

1、汉语中的轻重音

在汉语中，双音节词占大多数。在双音节词中根据读音的轻重关系又可分为中重型和重轻型两大类。其中中重型的双音节词占大多数，如学校，教师，铅笔等等，重音应该落在第二个字上，重轻型的词出现得比较少，如桌子，客气，木头，重音落在第一个字上面。而在英语中，复合词的重音模式却与汉语刚刚相反，它大部分是属于重轻型，如bookstore、railway、dining-room。许多学生把英语中常见的重音模式搬进汉语中来，把学'校念成学校，教师念成•教师，即使每个字的音读对了，还是听着别扭。

国内外的研究表明，轻重音是音长、音强和音高三种因素综合的结果，但是不同语言中，哪种因素占主导作用却并不相同。汉语中，重音是靠音长来表现的。例如“学校”，后音节就要比前音节长。一些母语为英语的学生不了解这一点，可能用英语中增高频率的方法读汉语的重音，不是念走了调就是读成了汉语里根本不存在的音。（林焘1996）

2、汉语的节拍

汉语是一种有韵律的语言，节拍性是汉语韵律的最好体现。汉语计算节拍以音节数目为主，两节拍一停顿是汉语中最基本的节拍单位。而英语是以重音计算节拍的，一个重音一个节拍，同一个节拍所含的音节数目有可能相差很大（桂灿昆1985）。如果留学生缺乏对汉语节拍的认识，说一句话要么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要么不顾句意胡乱停顿，结果当然是句不成句了。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可以把一些节拍分明、琅琅上口的诗歌作为语料让学生练习，当然诗歌的难易程度要适中，通过诗歌的训练培养留学生对汉语节奏感的体会。

3、汉语的语调

我们在交际时一般是以句子为基本单位的，句子一定带有语调。英语的音调只有在句子平面上才是音位，而汉语的音调在句子和词（字、音节）这两个平面上都是音位（金定元1986）。林焘先生指出了错误语调是造成留学生洋腔洋调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在汉语中语调的高低升降主要是各音节调域整体的高低升降变化决定的，一句话中各个音节的调域逐步下降变低，就形成陈述语调，若逐步上升变高，就形成疑问语调，但音节内部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调值（林焘1989）。例如：这是上课时间。这句话是陈述语气，各音节的调域是逐步下降的，最后的“间”的调域要比开头的“这”低，但是“间”仍然保持着阴平的声调。但是英语中句子的语调是由最后一个单词决定的。例如：a wonderful movie当最后一个单词movie读升调时表示疑问，读降调时表示陈述。

留学生在说句子时常常使用英语中表语调的方法来表示汉语的句调，即改变句子最后一个字的声调。比如：这是一本好书？很多留学生在读这句话时往往把“书”的声调读成[35]，企图通过最后一个字读升调达到疑问的效果。在语音教学中，我们应该告诉学生两者的区别，让学生理解汉语语调的表达方式，在具体操作上可以运用音乐的一些基本知识来教授。在疑问句中，各音节调域整体是升高的，最后一个字的调域要高于第一个字，打个比方，如果第一个字读的是C调的1，那最后一个字只要读成比C调高一个调的1，疑问语气就出来了。

五

上面从声韵母、声调、合成词的轻重音、节拍和句子的语调五个方面分析了留学生洋腔洋调形成的可能原因。林焘先生指出，汉语语音教学应该特别重视韵律特征在语音中所起的种种不同的作用，以上五个方面正好是韵律特征在语音四个不同层次上的表现：音位层，音节层，音节组合层和语句层，反映在教学上就是音素教学和语流教学两种不同的教学方法。

音素教学是指语音训练从汉语的声、韵、调单项练习开始，逐步过渡到词组、句子和会话练习，这实质上是一种字音教学。单个字在进入语流后读音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如果不注重这种变化就会出现“字正腔不圆”的问题，所以我们要通过语流整体感知来学习语音，这就是语流教学。音素教学跟语流教学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只是强调的重点不同。音节是组成语流的基础，字音教学也应该是语音教学的基础，只有掌握了本音本调才能更好的掌握在语流中的读音变化；一个音节在语流中的发音才是我们交际时真正用到的发音，在掌握了本音本调的基础上应该更多时间花在语流中的整体感知和模仿。我们只有把二者结合起来，加强语音教学的重要性，使语音教学贯穿始终，才能提高语音教学的质量减少留学生“洋腔洋调”的现象，使说话做到“字正腔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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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李培元.汉语语音教学的重点[J].世界汉语教学,1987(1):11-13

[4] 程棠.对外汉语语音教学中的几个问题[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6(3):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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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林焘.语音教学和字音教学[A].林焘语言学论文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7] 林焘.汉语韵律特征和语音教学[A].林焘语言学论文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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