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约翰•勒卡雷的同名小说改编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由导演托马斯•阿尔弗莱德森执导,于2012年1月6日在美国上映。
影片以冷战时期为背景,讲述了当时活跃于全球谍网中的两大特工组织——莫斯科“中心”与英国秘密请报局(即“圆场”又称“马戏团”)之间的你来我往。“中心”的头目卡拉颇有心计地在“圆场”安插了一个间谍,这名隐藏于圆场的“地鼠”作为双面间谍位逐级升职现已居于“圆场”高层,至此被怀疑的有“圆场”的五位高层人士。从而被上一任已去世的“圆场”首长讽刺的冠以“锅匠,裁缝,士兵,穷人,乞丐”的代号,以此来称呼最有嫌疑的五位高层人士。当时已经被迫离开“圆场”的前副首长,过着压抑难捱退休生活的乔治•史迈利曾也是被嫌疑的对象“乞丐”。 经过行动组——剥头皮组头目的彼得•吉勒姆与英国内阁办公室谍报总监拉康排除了史迈利的嫌疑,令其重新复出,负责挖出“地鼠”。于是,史迈利开始分别走访故人,调查“圆场”内另外四名最可疑的人物:“锅匠”——对外行动总指挥后升为“圆场”首长的潘西•阿勒莱恩;“裁缝”——主管苏联事务后为伦敦站站长的比尔•海顿;“士兵”——掌管东欧事务的罗埃•布兰德;“穷人”——后勤部门点路灯组组长托比•伊斯特哈斯。乱局之下,史迈利围绕究竟谁才是间谍展开一系列调查。
学者理查德•麦特白在他《好莱坞电影— —1891 年以来的美国电影工业发展简史》一书中首次提出电影“通俗美学”的概念。但概念并未被清晰地界定,他仅是借这一概念来诠释解析好莱坞电影:“好莱坞是电影通俗美学运作的典范。其核心是在电影制作中尊重市场和观众的要求,有机配置电影的创意资源(类型、故事、视听语言、明星、预算成本等)和营销资源(档期、广告、评论等),寻找艺术与商业的结合点,确立自己的美学惯例,并根据市场和观众的变化不断推出新的惯例。[1]现今谍战片是典型的商业电影,因为它是通过对特定社会背景下的谍战时间及其历史价值所进行的大众化解构和通俗式改造。换言之,商业电影概念下的谍战片,就是将谍战题材文本打上通俗美学烙印的过程及其成果。
在《虎胆龙威Ⅰ-Ⅳ》、《谍影重重Ⅰ-Ⅳ》、《碟中谍Ⅰ-Ⅳ》、“007系列”等谍战片大行其道的今天,不难看出当今商业影片概念下的谍战片具有普遍的通俗美学叙事蓝本:通常是需要执行某项任务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情节;不可避免的惊心动魄的飞车枪战画面;扣人心弦的宏大爆破场面;炫目的高科技武器和侦查工具;高难度夸张的惊险动作;或者是贯穿始终的俊男美女的罗曼蒂克爱情,并且男女主公大多是当红一线明星等。也正是因为这样使得大众对于间谍的认知受到限制,变得浮于表面,容易对谍战片产生误读——间谍生活丰富惊险刺激而忽略了其中隐含的危险性。另外,较为个人英雄主义是时下好莱坞谍战题材的核心价值观。首先,现今多元政治环境下对于传统英雄形象的设置更多的是超越,淡化政治意识形态,突出个人英雄主义的魅力:立体、张扬、个性化。其次,信仰也是谍战题材影片主题的灵魂,更是个人英雄主义得以塑造的精神主题。情报人员倘若没有坚定的信仰,就会在酷刑、诱骗、诽谤、阴谋面前瞬间崩塌。
《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对于情报线索侦寻的描写显得出人意料。不同于高科技侦讯工具和手段侦查敌方讯息,片中大多时候都在描绘情报人员坐在办公室里查看影像资料或是窃听各种电话并录音找寻其中的可疑之处。例如,在影片中,前“圆场”研究组职员康妮•沙赫斯从的录像中发现了苏联大使馆方面出任伦敦文化参事的阿里克塞•波里亚科夫某次在柏林的五一阅兵礼上接受敬礼这一细微的疑点,进而怀疑他和传闻的“地鼠”有关联,然而上报之后,竟被高层告知不允许再调查下去并被扫地出门。
由此可见一斑,影片对于间谍生活的情节描绘则有别于时下主流谍战片,但又在某些情节设置上符合大众对于谍战片的审美需求。没有宏大的叙事画面,有的大多只是一群相貌普通甚至发福的中年男子坐在办公室里,凭着睿智的头脑和精妙的手法,掌控着间谍世界的风云变幻,甚至间接左右着国家之间的博弈制衡。片中主人公史迈利在枯燥的档案记录中不断找寻线索,走访故人的聊天内容,再结合他那计算机般缜密的记忆和联想能力,将一节节过往片段通过逐步查得的线索贯穿联通起来。没有所谓的英雄主义,更谈不上个人英雄主义,唯有一群不为人知为了信仰为了大英帝国而奔命的外表普通的情报人员们。
《锅匠,裁缝,士兵,间谍》将故事放到阴冷的秋冬季,以冷灰色调为主,无论室内室外,人物多以高光勾勒出大概形体,而其它时候多使画面中人物处于一片灰暗的阴影之中。这渲染出处在冷战那个特殊年代的英国没落惆怅,伦敦总是笼罩在没有尽头的阴霾之下。
影片中对于紧张对峙的谍战情节的处理,既有借鉴好莱坞谍战影片中对于“对峙”氛围渲染的拍摄手法,同时又通过独到的画面色调和自身配乐,而使得影片显现出冷峻、果断、迅速而又细致的效果。在影片开头由黑底淡入到吉姆•普莱多来到前任“首长”的公寓,奉命到匈牙利的布达佩斯执行秘密任务。对于在露天餐馆吉姆和莫斯科将军的随从会面企图获取信息的的那场戏,当由特工伪装的侍应将餐点放在他俩的桌子上时,他的过度紧张致使颤抖地将咖啡杯的放到桌上,满头大汗的同时还流下了一滴汗水,经过特殊处理的咖啡杯的晃动声、汗珠撞击桌面的声响异常明显,加上周遭环境中人物不寻常的鬼祟举动以及闪烁的眼神,将当时咖啡馆周边的气氛渲染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也暗示着这个侍应的身份以及预示次行动的失败。
除此之外,还不得不提彼得•吉勒姆两次为史迈利寻找“地鼠”线索而潜回“圆场”窃取信息的情节,算是该片剧情设置中有趣的小高潮。在影片开头,史迈利首次要求彼得到当值室里从保险箱的资料里拍下近期退休人员的记录以及潘西充足“圆场”架构图表,在彼得顺利取得信息进了电梯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时,身后的布兰德同他打招呼时,可以看到彼得迟疑了一下接着淡定的回应他。第一次潜入“圆场”就这么看似有惊无险结束了。而第二次潜入“圆场”则看起来没有这么容易,因为这次史迈利需要查看值班室去年11月的登记簿,要求彼得潜入圆场的资料室而非前一次窃取保险箱资料那么轻而易举了,还特别交代彼得“如果你被抓了,不能把我供出来”也显示出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彼得与退休警察孟德尔里应外合,孟德尔在电话这头的收音机里播放着脍炙人口的歌曲,巧妙地掩饰并躲过了监听的探员注意。但是就在彼得与孟德尔通电话结束并乘机偷换好资料时,伊斯特哈斯叫住了他。但却是因其管理的剥头皮组其中一个探员里基•塔尔疑似叛变,导致彼得被“圆场”高层质询,最后还是顺利完成任务。也正是这两次关键的信息获取,得以帮助史迈利顺藤摸瓜、逐步揭示出“地鼠”的真实身份。这是对于当下好莱坞谍战电影中谍战紧张情节设置的借鉴甚至是超越。此外,影片对于塔尔与伊琳娜如何交错相遇,在拍摄手法上完全采用“后窗化”的处理,显然也是对好莱坞侦探片模式中所谓“第三者视角”的借鉴与超越,大有故意吸引观众眼球之势。
《锅匠,裁缝,士兵,间谍》题材虽然有别于通俗审美情趣,但同时在情节处理方面一定程度上还是迎合大众文化口味,譬如紧张、悬疑的情节设置,对特定历史的反思以及在谍战过程中对于人性、信仰、忠诚的适度通俗化解读,都使得影片在当今主流谍战片体现了一种挣脱、解构和超越。从文化角度来看,这是对传统谍战商业电影的一种深层次的改造。
影片的片名不仅别出心裁还颇令人费解,但也委婉隐秘的点明了题意。即暗示在片中四个嫌疑人当中有一个是从敌方打入内部的奸细。而影片主要也是围绕查明到底是谁才是潜伏在“圆场”最高阶层的双重间谍,其间处处不乏隐喻及暗示。随着史迈利的逐步剥茧抽丝,将真相示人。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该片的名称来源于英国民间的“鹅妈妈童谣集”。[2]
影片采用了多线、时空交错式解构的叙述方式,斯迈利通过反复回忆离职那天会议上四位嫌疑人的眼神举止,并从走访的当事人对旧事的回忆描述,甚至那场“圆场”内的圣诞晚会,借用分段切入在影片各个部分的手法,得以将剧中人物之间微妙关系直观的表现出来。这种主时空和副时空相互交错的手法,一次比一次更明了的暗示着真相的接近,也给史迈利提供了更多的蛛丝马迹。而这样的时空顺序式结构也使得影片流畅、自然,赋予片中的谍战人物更强的真实性。所以对于本片故事情节的梳理,更不可错过被分段设置在影片各处看似凌乱的圣诞宴会的段落。影片正是通过史迈利不断回忆起一次在“圆场”内圣诞晚会的情景,通过碎片式的记忆,让观众逐步可以从这次聚会上,将很多事情线索串联起来,也可以窥见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同时也向观众展示,真正间谍情报工作实际上相当于对当时历史特定时期的事件和当事人作出心理分析和阐释,不断梳理整理出来更多有效信息最后推算出结论,做出决定的过程。
其它在叙事上相当隐晦的部分,还有很多细节都在暗示故事最后的真相,比如前任老总寓所最后留下的国际象棋,标有锅匠和士兵等人照片的棋子是黑色的,只有标示裁缝照片的棋子是乳白色的,影片还特意用了2次特写来暗示其中的奥妙。还有,彼得在被“圆场”高层质询之后,下楼梯时,听到布兰德哼唱的歌曲正是自己和孟德尔通电话时的背景音乐,恍然大悟、惊讶呆滞的表情,暗示观众彼得已经被“圆场”怀疑并监视了。再者,即史迈利暗示彼得要赶快处理清楚自己的关系网以免无辜者因被监视而牵连,彼得回家后,长久的凝望着家中男子,以及收拾行李甚至男子留下“如果你有了别人,可以告诉我,我是成年人了”的只言片语便离开后,彼得伤心痛苦的情节,隐含着彼得的性向这一细节。
片中,多处提到“圆场”都以“马戏团”来代替。不难看出,“圆场”被太多虚假或真实的谎言包裹,内核又过度的冷酷无情,犹如一个纷繁复杂的马戏团,包含着小丑、杂技、驯兽师等等,这些担任不同角色的演员因为对国家的信任所共同维持着。可以看做“马戏团”隐含着戏谑和嘲讽的意味。
《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的男主角不是邦德式的超级英雄形象,而是一个被迫退休生活失意的发福中年男子——前“圆场”副首长乔治•史迈利。为了区分片中退休前和退休后的史迈利,影片巧妙地安排了一处细节来加以区分:退休后的史迈利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而退休前则是一副黄褐色花纹粗框的眼镜。观众可以根据镜框来判断影片中哪些情节是现实,哪些是史迈利对过去的回忆。
影片中所描绘的情报部门——“圆场”摒弃一切人性温情,而史迈利也因此在“圆场”中大起大落。面对被迫引咎辞职后的不得志与委屈,影片都以史迈利细微的动作和落寞的身影及失神的表情来表达。在“圆场”中,间谍有如一颗颗棋子任凭摆布,被视为窃取情报的最佳训练工具。然而史迈利一直传递出自己对于人性的向往,并将间谍平等的当做普通人来对待。史迈利为了信仰,一直努力致力于“圆场”的打拼,但回报总是不尽人意:不忠的妻子—安恩;冷酷的国家机器—“圆场”;虚幻的交情—他与同僚们的关系;虚假的一生—自己的情报生涯。
其次,当得知自己妻子与同僚比尔之间的私情,史迈利并没有揭穿而是更小心维护自己和妻子的关系,同时无法直接面对比尔,这也给他日后揭穿比尔的真面目制造了屏障。此外,不同于“中心”间谍头目卡拉的严刑拷打,影片中史迈利走访故人,差遣彼得,测试同僚伊斯特哈斯的忠诚,甚至到最后挖出隐藏于“圆场”背后的“地鼠”,都没有使用任何残酷阴险的手段,而是通过大量的平和的对话,这都描绘出史迈利是一个隐忍、沉着的人。影片最后,史迈利坚持了自己对于爱情、友情以及对事业的忠诚的信念,也正因如此,他最后有些出人意料而细想之下又毫无悬念抵达了“圆场”的最高位置。在表现史迈利如何当擒获比尔的斯迈利疲惫地回到家中,和妻子重聚,影片在室内运用长镜头棒极了,含蓄中蕴含千言万语。史迈利守住了爱,但代价有多么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史迈利这一角色昭示着,就算人生际遇如何阴暗曲折,坚持下去肯定会有所回报。
除了主人公以外的另外四个被怀疑对象,都是既优秀又复杂的人物。他们相互共事多年,虽然性格迥异,但彼此却也能够相互尊重相互合作。通过不同人物性格特征从侧面描绘出真实间谍世界的身不由己、隐秘、伪装、虚幻等特征。从总体上看,《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达到了情节设置和拍摄手法的统一,尽管它的节奏冗长而又略显跳跃,但是情节的铺设与拍摄手法的得当,包括演员的精准到位的诠释,都为影片增色不少。
注释
[1]摘自:米高峰,冯硕.试以影片风声论当代电影通俗美学[J].电影文学,2010,(4)
[2]“锅匠,裁缝,士兵,水手,富人,穷人,乞丐,盗贼”是幼儿在数樱桃核桃、背心纽扣、菊花瓣、或者牛草籽的时候所唱的“算命”的儿歌。——录自“儿歌牛津词典”(摘自:《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英]约翰•勒卡雷 著,黄骧 译)
[1]崔丹,当代谍战片的通俗美学叙事研究[J].社会科学家,2011.08.25
[2]苏牧,荣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336
[3]戴锦华,镜与世俗神话:影片精读18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34
[4]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
[5]朱立元 主编,美学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
[6]大卫•波德维尔(美),曾伟珍 译,电影艺术[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8.10
[7]约翰•勒卡雷(英),黄骧 译,锅匠、裁缝、军人、间谍[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