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落叶，藏地留真情——评影片《西藏往事》

电影《西藏往事》由北京格蓝海阔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台湾龙祥育乐多媒体股份有限公司、北京紫丁香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联合摄制，戴玮导演，藏族作家扎西达娃编剧，何润东、宋佳、乔什•汉纳姆、朱子岩、包小柏、三木科、卓玛加等演员联袂演出，中影集团数字电影院线有限公司发行。作为一部纪念西藏解放60周年的献礼影片，《西藏往事》自2011年4月发行以来，以其独具魅力的题材、曲折起伏的情节、双线交织的结构、自然逼真的画面、委婉深沉的音效赢得了诸多观众的喜爱。

《西藏往事》以罗伯特的飞机坠毁为开端，以罗伯特抛撒风马祭奠雍措为结束，在情节结构上采用主线与副线结合的“双线叙事”，重点围绕美国飞行员罗伯特的经历展开。影片主要叙述二战期间美国“飞虎队”的罗伯特在执行任务时不慎坠机，后死里逃生。罗伯特因体能消耗殆尽，患上雪盲症，晕倒在湖边。西藏北部桑果孜部落牧民发现了“红毛鬼”罗伯特，交给死去丈夫的“妖女”雍措照顾。在雍措的悉心照料下，罗伯特恢复了体力，治愈了雪盲，想翻过雪山去拉萨，但没有成功，只好留在了桑果孜部落。罗伯特与雍措虽然存在语言交际上的障碍与文化心理上的差异，从开始两人相见时的惊惧、害怕，到后来的逐渐理解、依赖，有了心灵的默契，逐渐萌生了纯洁的爱情。藏区卡洛部落的一个妇女被人杀死，凶手据传是一个“红毛鬼”，官府派出以江措为首的搜查队追寻。当罗伯特被误认为是凶手后，他与雍措短暂而幸福的生活被打破。雍措帮助无辜的罗伯特逃走却最终失败。罗伯特竭力解释，但因语言等问题没人相信。江措是部落头人家的农奴，头人恩准他抓到凶手后就能赎回自由身，就可以娶到他心爱的姑娘央金，然而罗伯特的中途逃脱使其无法向头人交差，也无法面对自己的爱人，因此四处寻找罗伯特的下落。罗伯特在脱险后遇见了从印度战俘营逃出后失手杀死藏族女人的意大利士兵帕特里克，了解了杀人案的真相。在朝圣丹拉神山的路上，罗伯特终于找到了日夜思念的雍措，而孤注一掷的江措的枪口也对准了罗伯特，千钧一发之际，雍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子弹，倒在了罗伯特的怀里。江措也被前来营救罗伯特的军官打死，倒在了央金的身旁。

传奇的爱情是《西藏往事》是情节发展的主线，也是影片所要表现的核心主题。影片主要情节围绕雍措与罗伯特之间的偶遇、爱恋、死别而展开。在朝夕相处中，在动作、神情的交流中，他们在心灵上有了默契与应合，并萌生了圣洁的爱情，这种爱跨越了民族、国别、文化、语言上的巨大鸿沟，谱写了一曲感人心魂的情感乐章。他们之间的爱恋不是才子佳人式的一见钟情，也不是王子公主式浪漫缠绵，交往之中不时充满着惊惧、怀疑与误解，但最终以真诚、友善与执著获得了心灵的沟通。雍措生活在一个被人诅咒和歧视的环境中，她忍受着丈夫被滚落的山石砸死的悲痛，独自担当着分娩的巨痛，也承受着孩子因病死去的沉重打击。她勤劳坚韧又孤独可怜，满怀慈爱之心，渴望获得爱情的幸福，拒绝了憨厚老实的洛桑一厢情愿的追求，以博大的慈爱让濒临死亡的罗伯特获得了重生，并把罗伯特当成生活中最亲近的人。当罗伯特冒着生命危险想翻越雪山时，她竭力的劝阻他；当罗伯特用石头垒成“SOS”求援时，她竭力地挽留他；当听到抓捕队寻找罗伯特时，她竭力帮他逃走；当罗伯特的声音隐约出现时，她不顾打破禁忌遭受惩罚的危险呼唤罗伯特。正如她将自己的护身符交给罗伯特一样，也将全部的爱，甚至生命的全部都交付于所爱的人。当罗伯特面临生命危险时，她毅然用身体挡住了射来的子弹，以死亡诠释了爱的执著深切与无怨无悔。来自美国的罗伯特为了支援中国的抗战加入到“飞虎队”的行列中。他热爱和平，深爱母亲。罗伯特本来一心想离开藏北的桑果孜部落，因为不知他的真实身份而没人帮他，自己独自出行终因大雪封山未果。在与雍措生活的日子里，罗伯特感恩于雍措的救助，以一颗平等之心对待她、尊重她，以一颗善良的心鼓励她、帮助她，逐渐理解了雍措深沉的爱。罗伯特从一心想离开部落到最后安心地与雍措在一起生活，成为了雍措的忠实“羊倌”，在逃脱抓捕后，他执著地寻找雍措，愿与她一生永不分离。

与雍措、罗伯特之间的爱情故事相辅相成的是江措、央金之间感人肺腑的爱情，成为剧情的一条副线。勇敢、忠诚、善良的江措一次次地完成了主人分配的各种任务，却无法改变农奴的身份。除了完成主人安排的差事，大多时间被关在屋里揉制皮子。当主人同意江措抓住凶手就能娶心爱的姑娘央金时，他感恩不尽。他翻雪山、跨草原，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追捕之路，而误将罗伯特当作凶手使他的追捕伸向了歧途，因而他的自由爱情的追寻之路与奴役身份的挣脱之路便充满了变数与凶险。在影片的最后，不明真相的江措向“凶手”罗伯特射击，却误将雍措枪杀，自己也中枪倒地，演绎了一曲凄婉的人生悲剧。死亡让他获得了生活的自由，也让他的爱情追寻之路戛然而止。江措与央金间的爱情悲剧是底层农奴生命不自由的悲剧，是不合理的制度酿造了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可以说，《西藏往事》展示的是一个热烈的爱情传奇，也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悲剧。悠悠苍穹，茫茫雪域，山在湖留，风吹云飞，相爱的人却永远地离去。爱情的护身符没有让两对相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是死在了朝圣之路，影片结尾浓烈的悲怆感不能不让观众潸然泪下。雍措等人爱情悲剧的原因不是来自相爱的人自身，而更多是外部的原因，或是农奴的身份，或是破禁的惩罚，或是宿命的安排，或是世间的偶然，或是心灵的隔膜。作为一位女性导演，戴玮在《西藏往事》中着力塑造了雍措、央金等藏族女性形象，倾心表现了她们的不幸命运，这源自她对西部大地上普通女性情感精神的无限崇敬，源自她对西部大地上普通女性悲剧命运的深切关怀。

除了表现传奇性、悲剧性的爱情，《西藏往事》也在开掘着战争反思、人性解放等多元精神内涵。有关雪域高原题材的影片已不少，如李俊导演的《农奴》（1963）、冯小宁导演的《红河谷》（1999）、谢飞导演《益西卓玛》（2000）、万马才旦导演的《静静的玛尼石》（2005）徐兢《峡谷背夫》（2008）、杜家毅导演的《转山》（2011）等，这些影片或反映农奴翻身解放做主人的历程，或回忆雪域高原民众反抗侵略的历史，或展现藏地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或呈现青春旅行中的生死历险等。相比而言，《西藏往事》没有战争史诗的恢宏，其中没有侵略者的野蛮行径，也没有藏汉民众的激烈抗争，而主要以写实的精神、日常化的视角表现一段难以难忘的情感历程，情感的表达不是黄河奔涌式的激昂跌荡，而是神山圣湖般的宁静肃穆。影片通过罗伯特驾驶飞机从印度运送抗战物资到中国、意大利人帕特里克等人从印度战俘营中逃出等场景侧面展现了有关二战的历史信息。尽管《西藏往事》没有着力于战争描写，但对战争的思考随处可见，对美国飞行员对中国抗战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对战争给渴望和平的人们带来的精神创伤都进行多层面的呈现，影片在开头运用一段文字介绍在“驼峰航线”上就有3000多名美国飞行员牺牲，1500多架飞机坠毁。中国民众为支援抗战也付出了无私的大爱，无论对罹难人员的找寻，还是对受伤人员的救治以及跨越国界的深情爱恋，都表现了雪域高原博大深厚的爱。与此同时，《西藏往事》以人性的视角审视着藏区农奴制下青年男女没有自由而导致爱情悲剧，审视着封闭的部落生存环境中人与人之间存在的歧视、偏见。观众在感受雪域高原神秘圣洁的同时，也感悟到生活穷困与人性蒙昧的悲哀。

《西藏往事》的画面剪辑较好地处理了地域元素，又不拘囿于地域元素，从影片中对藏地元素的大量吸收中，观众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影片创作者对雪域大地的热爱之情。在神奇自然景观的呈现方面，影片选择不同的时空，采用不同的视角，撷取不同的景物，以此展示丰富多元的藏区自然人文景观，在诸多影像的导引下，影视艺术家将观众导引向审美的意境之中，不断获得心灵的净化。白雪的山峰、连绵的雪原、湛蓝的湖泊、高远的蓝天、飘浮的云朵、广阔的草场、黄色的土地、飞扬的沙尘、枯黄的野草等组成一幅幅色彩鲜明的高原油彩画卷。影像处理特别重视不同时空中画面的色彩、明暗与构图，使其景物的呈现富于变化而和谐统一。晴空下明丽的草原、夕阳中赭红的山脉、霞光染红的云彩、夜幕下的火光、寒风中湖面的白浪、秋风里枯黄的野草，均能注意到色彩的明暗、视角的俯仰、镜头的远近，将自然色谱与情感色彩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营构出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在人文景观的呈现方面，飘动的经幡、矗立的佛塔、静静的玛尼石堆、洁白的哈达、悠扬的法号声、墙上悬挂的佛像、摇曳的酥油灯、移动的牦牛、蠕动的羊群、黑色的帐篷、堆起的牛粪、简陋的牧区市场等组成雪域高原特有的人文图景。影片《西藏往事》绝对不是简单地呈现民俗风情，而是通过民俗要素来阐释人物性格生成与变化的社会语境，使故事情节的发展真实可信。《西藏往事》中的人物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集医生、巫师于一身、见多识广又不乏慈悲善良的丹增爷爷，鬓发斑白、转动经轮的藏族老阿妈，一路磕长头的朝圣者，勇敢、强悍的抓捕队员、天真无知的孩童以及草原上的牧民组民藏族民众的系列身影。

《西藏往事》的音乐效果是独特的，与戴玮导演的第一部影片的《冈拉梅朵》（2008）的音乐效果有相似之处，让观众又一次以“聆听”的方式走近雪域大地。不同之处在于《冈拉梅朵》中的男女主人公本身就是著名的歌手、鼓手，而《西藏往事》中雍措并非善歌的藏族姑娘，罗伯特也仅仅会吹口琴，这使影片的音乐性减弱而写实性加强。主题曲、插曲、伴唱等音乐形式为影片审美空间的开拓起到强化、点染、延宕的作用。朱子岩倾力演唱的由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作词的《那一世》。“不为长生，只为保佑你平安喜乐”；“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气息”；“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相见”。悠扬动听的主题曲传达出动人心魄的情感律动，将爱情“真言”的绵长执著渲染到无以附加的极致之境。由琼雪卓玛演唱的《祈福》、朱子岩演唱的《西藏往事》等同样传达着对自由、幸福、纯洁爱情的向往与眷顾，有着藏族民族音乐高远悠扬、婉转动听。此外，断断续续复现的罗伯特口琴曲升华着他与雍措之间的情感，音调悠长、音域宽广的藏语女声的吟唱充盈在天地之间，悠扬空灵的箫声与低回婉转的提琴声也将人物的感情创痛洇染得绵长久远。这些音乐效果的处理充分体现了导演以声达情、以音达意、拓展美感空间的艺术理想。

《西藏往事》呈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藏北高原人们的生活图景，是导演戴玮精神之旅与西藏情结的诗性呈现，壮丽的自然画面、圣洁的爱情传奇、深广的宗教悲悯有机地汇合在各种影视符号之中。往事不落叶，往事不如烟，“二战”时期的一段“往事”在导演、编剧、摄像、演员的共同浇灌下已经绽放为一朵艺术的奇葩；藏地留真情，雪域有大爱，神奇美丽的“西藏”并非一个简单的影视符号，而是圣洁之爱汇聚而成的情感沃土。影片《西藏往事》以一段刻骨铭心爱情传奇中传达了影视艺术家对雪域高原人们的深挚的爱，终将成为雪域题材影片中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