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模
民间语文资料:记录057号
拼图游戏“专业户”路易
我是2006年10月住进这间名叫“威士蒂莫而南德斯·育宁·曼洛”(Westmore-land Union Manor)的老年公寓的。这是幢坐落在通往俄勒冈州波特兰市中心的公路旁,掩映在树木中呈s形的灰色七层楼房。公寓底层是公共设施,有前厅、大厅、餐厅、办公室、图书室、理发室、电脑室、会议室、手工艺室、健身房、洗衣房、木工房(供老人在此做木工)、储物间、小卖部、免费公用电话、公共厕所等。这里有三百多个客房,除少数夫妻二人居住的套间外,绝大多数都是供单身老人居住的单间。
我自1994年2月第一次来美国后,断断续续地往来有不少年头。但以往我一直和女儿住在一起,感受不到不会说英语的压力。住进公寓后,举目一看全是大鼻子的“老关”,全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英语,“举目无亲”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当最初的陌生和胆怯消失后,我每天在大厅里的信箱看完信后,也开始在这里停留。大廳里有不少老人在打台球、打乒乓球、玩扑克以及一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但令我驻足的却是拼图游戏。
“拼图”桌前“人丁兴旺”。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纸片,在经过一番分析、研究、寻觅之后,就魔术般地变成了图画,让人产生很强的成就感,带来一阵欣喜。我想,这种开动脑筋的游戏大约对预防老年痴呆很有助益,于是,我也成为了“拼图”队伍中的一员。
常玩拼图的有五六个人,但每天都在这里的只有路易。路易鼻子很大,带着眼镜的模样让我想起圣诞老人,尽管他并未留胡子。
路易不苟言笑,从不主动与人打招呼,但玩拼图的技巧似乎很精湛,许多没有范本的拼图是他的“最爱”。在不知最后结果的情况下。孜孜以求地进行探索。
我渐渐地也找到了一些玩拼图的“窍门”,兴趣大增。也成为了拼图桌前的常客。2007年初的一天,路易停下来手中的拼图游戏,走到我旁边。突然,他把一只手悬在我的头顶作抚摸状,嘴里发出“啧、啧”的如亲吻般的声音(后来听我女儿说这是西方的一种对人的祝福)。他的举动令我大吃一惊。我抬头见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并说想和我“谈谈”。我请他稍等,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来英汉、汉英词典与他“交谈”起来。
路易连说带比划,边查字典边写地向我介绍着他自己。路易说他生于1931年,德国血统,在美国军队服务二十五年,曾经到过日本、台湾。一开始他说“军队”时,我听成了“敌人”(英语中这两个字的发音相近),吓了一跳。后来他说到去过亚洲,我想他对黑头发、黄皮肤的好感大约与他青年时期在东方的一些美好回忆有关。路易说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本地的一间图书馆工作,小儿子在维吉尼亚州。他说他的妻子是法国人,于1988年她五十五岁时病逝。十八年来他一直没有再婚。他说他还有一只小狗,十一岁,名叫帕皮奥,说着他就在纸上写出“帕皮奥”,并教我读了两遍。路易着重说帕皮奥很安静,从不乱叫(此时,前厅里正有两只狗比赛着发疯般地狂吠),这倒是真的,几个月来,我从未听到帕皮奥叫过一声。我说“帕皮奥”是不是个法国名字(如“约里奥”)?是不是为了纪念你的妻子?路易笑笑没有作答,只说他很想和我交朋友。
我简单地告诉路易,我以前是教师,离异十六年,身体不好,是乳癌患者,不想交朋友。路易听后十分失望,还扫了我胸部一眼,似乎是在验证我是否真的得了乳腺癌。
为了安慰路易,我建议把我北京的一位丧偶的女友介绍给他。我告诉路易我这位朋友年轻,刚六十岁,身体好,人很美,并且是画家。他听后欣然应允。此后,他就老用期盼的目光探寻着北京的回音。
农历猪年春节到了,我的一位同事给我寄来两张猪年贺卡,有一张恰好没有写上称谓和贺词,我就把它转送给了路易,告诉他是我的画家女友送的,路易非常高兴地收下了。过了好些日子,画家女友终于寄来了她与三个女儿的合影。我立刻把照片拿给路易看,并极力夸赞着我的那位朋友。路易把照片捧在手里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他指着我朋友二十七岁的三女儿说:“她不错!”我连连摇头说“不可能!”路易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他轻拍着我的手背说:“你是最棒的(You are number one)!”我无言以对,我做媒的事情也就到此结束。
路易衣着整洁,收腹挺胸,腰背挺直,体型步态,待人接物,处处流露出他二十五年军旅生涯的痕迹。
2007年夏天,路易的大儿子带着自己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儿来公寓看望他,路易给我们介绍后,就坐在拼图桌前玩起了拼图。路易的儿子看起来不到四十岁,可能是路易年近四十岁时才出生的。看那小女孩,金黄的头发,灰蓝色的大眼睛,圆圆的小脸,长得小巧精致,像个可爱的小玩偶,我禁不住喜欢地逗了她一阵。而路易则一直背对着儿孙不理不睬,毫不“婆婆妈妈”。
我那不到十岁的小外孙女常到公寓来看我,有时会在这里待一阵子甚至住上几天。这孩子也是个拼图迷,她眼睛好,反应快,动作敏捷,拼图进展神速,常受到路易的夸奖。但很快地所有的拼图就都被她玩遍了,她抱怨说没有新的拼图可玩了。
以往,过些日子,放置拼图盒的架子上就会出现一些新的拼图。我想,这大概都是管理员拿来的。那天,我白天忘了取信,晚饭后破例来到大厅。此时,大厅里静静地没有人,却看到路易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正把两个大塑料袋里的拼图一盒一盒地往放拼图的架子上放。路易告诉我这些拼图是他从朋友们那里拿来的。我问他以前的那些新拼图是不是也是他放上去的?路易回答说:“是的”。啊,原来是这样!
大厅里的挂钟在一次轻微地震时从墙上掉下来摔坏了。我们玩拼图常常忘了时间,这下没有钟可看了。我的小外孙女和路易很熟,她常会跑过去看路易手腕上的表,好决定我们是否该上楼做饭了。
不久后的一天早上,大厅里原来挂钟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新的挂钟。我想这下看时间方便了。想到路易放新拼图的事情,于是我问路易说:“这挂钟是你的?是你挂到墙上去的吧?”路易说:“是的。”我如果不问,路易是绝不会主动告诉我的。
看上去挺严肃的路易却总是热情地回应别人的招呼,对年长者的絮叨从不表现出厌烦,这个路易极有人缘。
从2010年11月初开始,常常看不到路易坐在拼图桌前了,我想路易会不会是病了?常玩拼图的玛利亚和每天都要到路易耳边絮叨几次,称路易为好朋友的八十七岁老妇希娜也说出了这样的担心。过几天,路易又短暂地出现,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不久,他就完全从拼图桌前消失了。
11月底的一天,那位在公寓住了十年,与路易相邻而居八年的老人,眼泪汪汪地奔到大厅里来,带着哭腔,几乎是哽着对我说:“路易的车开走了!路易搬走了!路易拜拜了!”随即他举起一只手作出告别的手势,又强调说:“路易拜拜了!”我后来回忆起来才发现,他后一句“路易拜拜了!”竟然是用中文说的。
哦,路易搬走了?!四年来习惯了每天都看到的坐在拼图桌前的身影看不到了!四年来,每当我的拼图进展不顺利,大声抱怨着:“找不到,没有,没有!”的时候,那中英相杂“No(不)没有!”的鼓励的话再也听不到了!路易搬走了,当他遇到棘手的拼图,几经努力之后终获进展,兴奋地拍击桌面,我也拍桌回应,并用英语说“很好!”来分享喜悦的人没有了;再也没有能猜懂我那发音不对,没有语法,颠三倒四的“英语”跟我“聊天”的人了。我依稀感到有点失落,有点怅然。
起初,还常能听到有人提起路易的名字,猜想他为什么搬走,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提起。
只是我每当在大厅里看到墙上的挂钟时,就会想到路易——一位热情而孤独的老人。
画家汤姆
每到周末,我们这间老年公寓的前厅里,都有居住在这里的老人利用公寓给准备的器械爆玉米花出售。此时,前厅和大厅里充盈着爆米花的香气,非常诱人。不少把爆米花作为周末与儿孙们团聚礼物的老人都踊跃购买,一时间前厅里俨然一个真正的市场般地热闹起来。
每当爆米花生意开张的时候,经营者(并非每周都是相同的人)就会摆出两幅裱在板子上的水彩宣传画。画上的人正在奔走相告前往某处,背景有飘舞的彩带和飞扬的气球。这种热闹场合的画面更加强了爆米花生意的红火。我看那宣传画,设色洗练,线条奔放潇洒,苍劲有力,人物造型简洁准确,生动传神,颇有法国著名画家马蒂斯作品的味道。显然,这两幅画绝非出自业余作者之手。
碍于语言不通,我打听几次宣传画的作者是谁都未得到结果。好容易请来公寓里住着的那位台湾老人(他是公寓里全部五位华裔居民中除我以外,唯一懂汉语普通话的,并且他已来美五十多年,英语也很棒)做翻译,这才弄明白了这两幅画是住在七楼的画家汤姆画的。
用电话相约后,我和台湾老人同去汤姆的房间拜访。相见之下,我才知道汤姆原来是位1917年出生的高龄老人。时值2006年圣诞节前夕,汤姆早已在自己的大门上贴出了新作的丙烯圣母子像,并在它周围装饰了花环和彩灯。室内墙上一边挂着一位青年妇女的粉彩肖像画,一边挂着一对中年夫妇与一个孩子一家三口的合影。汤姆介绍说青年妇女是他年轻时给自己妻子画的肖像,她已去世多年;而那张全家福照片则是他孙女的一家。
汤姆的房间陈设极为简单,除一床、一桌、一椅外别无他物,桌上的笔筒是个空罐头盒。所有的东西都清洁整齐,井然有序,看不出这是个八十九岁单身老人的房间。我看了半天也未发现画架、画板之类的作画工具,想来汤姆一定是把纸钉在壁柜柜门上作画的。我们看了汤姆画作的出版物、画作照片等。从青年时期开始,几十年来汤姆一直坚持写生,坚持写实画风,画了不少波特兰的街景,波特兰郊外的瀑布、名胜、波特兰具有代表性的建筑物,以及我们居住的公寓等等。
大约因为都是画画的,自从认识汤姆后,我就对他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暗自关注起他来。我发现他每天都要独自去散步,有时独自去附近超市购物,并且一律不柱(拄)拐杖,不用助行器,腰背挺直地行走。不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坚持不懈。
2008年开春以后,又意想不到的下了一场大雪。那些先下来的雪到地面不久就变成了水,经夜晚降温后又结成了冰。那天早上,我准备出门购物,刚出大门走了几步,就几乎被滑溜的冰弄得摔倒,吓得我不敢举步,只好“打道回府”。上楼回房间不久,我从窗户里看到汤姆正从他每日散步的那条路上走回来,他神态自若地慢慢走着,依然是腰背挺直,显出几分庄严。
汤姆的举动,让我这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人不禁汗颜。不过,我也确实为他担心: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在这种糟糕的路况下独自散步,并且连拐杖也不用,万一摔倒了如何是好?!但这种担心又不知怎样向汤姆说出口。于是,我只好默默地更加关心起他来。只要有些日子没在大厅里看到他或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到七楼汤姆房间的门外去看看,如果发现他又在房门上展示出来自己的新作,我就放心了。
2009年圣诞节后,汤姆撤下了圣母子像(他每年圣诞节都要新画不同的圣母子像)。站在门口迎客的是一只头顶门框高两米的长颈鹿,它眼含温柔,面带笑容,让人感到愉悦温馨,我不禁想起安徽黄山的迎客松,并从而体察到汤姆那颗风趣、浪漫、仍然年轻的心。
老兵纪念日前夕,我看到湯姆在房门上贴出了一只咆哮的凶猛的老虎,在它的下方并排贴着一群正在冲锋陷阵的美国士兵。我知道,他是用老虎来比喻美国士兵的勇敢、威猛。
使我尤其感到亲切的,是汤姆对公寓后门和前门的写生。那幅公寓后门的写生,是由横跨在公寓后门小河上的小桥走过去,反身看向公寓。可以看到桥边的大树,河里的鸭子、鸳鸯以及在公寓后门外小河边休闲的老人们。画面构图紧凑,运笔奔放随意,设色明快简洁。展翅追逐的水禽和岸上活动的人群,充满欢腾气氛,流露着画家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汤姆2010年九十三岁时的新作——对公寓前门的写生令我惊叹和敬佩。以九十三岁高龄而能如此思维清晰准确地画出这幢七层建筑的结构、透视,真难以想象。我不禁想起活了九十三岁的西班牙画家毕加索,他晚年的画作几乎就是儿童的涂鸦(尽管他也追求过原始、稚拙,但这些画绝不同于他早先的同类作品),还有中国活了九十三岁的著名画家齐白石,他晚年的作品也不似从前的经营、布局、着墨运笔、形象传神,几乎也与儿童画无异。而汤姆九十多岁的系列画作仍不失理性分析,造型准确、神态生动,绘画技巧炉火纯青,是多么难能可贵1
2010年11月11日的老兵纪念日,公寓里居住着的老兵们,又举行了纪念活动。公寓走廊的墙上又贴出了活动的照片(与此同时,也在橱窗里陈列出老兵们当年身着军装、英姿飒爽的照片)。我看到在老兵列队行进的照片中,走在由高个黑人老兵执旗排头的队伍里最后的一名竟然是汤姆!原来汤姆也是一名退伍老兵。九十三岁的汤姆已迈不开大步,他与前边人的间隔比起别人大了一些,但他充满自信地在努力行进。汤姆是不是参加过二十世纪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不会说英语,不知道该怎样向他问起。
辛勤的园艺爱好者
我们这间老年公寓旁边有个很大的湖,湖的四周都是树林,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就从湖边的林中穿过。前些年,湖里的水禽以鸭子为主,大约有三四百只,还有五只趾高气扬的大鹅。但自从2007年冬天有一对大雁(当地人称为加拿大鹅)夫妇在公寓后门外背风的小河边渡过了一个温暖、且有人喂食的冬天以后,它们告诉了同伴们这个好处,再加上近几年气温转暖,这个三百多只的大雁群就不再在冬天飞往南方过冬了。不仅大雁不再南飞,湖边近两三年竟然聚集了三百多只海鸥。波特兰距海边有两小时车程,不知以捕鱼为生的海鸥为何远离大海到湖边来生活?我女儿解释为这里有现成食物(湖边每天有不少游人,他们总带来些食物给这里的水禽们),没有海边严酷的寒冬,自然成了海鸥们的安乐乡了。
大雁,尤其是海鸥的入侵,使湖里的鸭群不得不迁徙到附近收费公园里更大的湖边去。也使我们公寓小河里的鸭子数量减少了二分之一,只剩下几十只了,并且那八对美丽的鸳鸯也只有三四对才经常在此出没了。
走过后门小河上的小桥,沿河岸有二十多个半人高、用木板制成的面积约单人床大小的箱子,美国人称为波克斯(Box,意为盒子),里边放上土,是供高龄老人或不能弯腰的老人种菜、种花用的。再过去就是菜园和公寓的苹果园(也有一些梨树)。这里的植物都能得到充足的灌溉(因为是用水泵抽取小河里的水,就地取材,不用花水费),长势似乎比一般住宅的栽培植物要好。
2007年开春,公寓重新分配菜园土地(一般来说只要没有人搬离公寓,或别的原因不再耕种了,是没有空额的)。我向公寓办公室提出申请,很幸运地免费得到两块各有双人床宽,比双人床稍长的地。我喜不自禁地开始了我独自种菜的尝试(“文革”时在农场菜班种过菜,但只干过除草、采摘的活)。
既是“新手”,就需要向“老手”学习。我观察到我旁边的韩国夫妇竟然有四块地,请教已在此住了三年,懂我普通话的台湾老人,他说,可能是韩国夫妇没有美国政府的生活补助金,需要靠种菜去农夫市场(即集贸市场)出售维生,所以公寓给了他们加倍的地。我看到韩国夫妇的种植很具规模,并且他们投入大批肥料,起早贪黑十分辛劳。他们的庄稼长得郁郁葱葱,收成也十分喜人,是全菜园里最出色的。
靠近果园的那两块地全種着老玉米,成排成行的,像模像样。台湾老人说这是一位二战飞行员种的。玉米地旁边的地则是一对老夫妇在经营。老头有一只腿有点瘸,老太太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终日抱着一只名叫“图图”(Two,二的意思)、纯栗色、小得像个玩具的卷毛狗(这狗可能价格昂贵)。老头似是行家,菜地被料理得头头是道。
我对面的那块地却显得乱七八糟,不光地边杂草丛生,地里的草也不少。一看地头上的名字,原来责任人是乒乓球高手帕图莎老太太。她是个热情好动的人,每次公寓开车去超市购物,车上总是她说笑的声音。帕图莎十分注意自己的容貌,老是去做美容,不仅纹了两条看起来虽然奇怪但并不难看的红眉毛,而且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年近七十岁却仍然保持着少女般的体型。大约顶着日头除草翻地不是她之所好,2008年,她的地就由别人来种了。
经常玩拼图游戏的凯尔洛、我住进公寓后首先和我打招呼的艾米利的地种得也不是很好,大约是除了春天公寓里去买来免费供应的有机肥(如牛粪等)外,她们没有自己再添加肥料,所以植物们有些营养不良。
一天我去菜园较晚,已过了大部分老人一早去菜园浇水的时间,我看到二战飞行员正在锄玉米,在他的地头,放着他的助行器。啊,原来那个腰弯得几乎成九十度,靠助行器行走的老人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空中与敌人浴血奋战的战士。同时,我也想起另一位每天向我客气地问好,腰也弯得几乎成九十度的老人,我从退伍军人纪念日展览的橱窗中,看到他年轻时身穿空军军服的照片,得知他也是一位二战时的飞行员。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严酷的飞行战斗损伤了他们的身体,所以老年时有了相同的病痛?
2008年春天,大约基于站立的困难,那位二战飞行员在自己的地里全种上了圆白菜。即使身体如此地不便,他的地里却没有杂草,并且可能肥料也很足,圆白菜长得十分饱满茁壮。想来他是把它们种出来送给家人和朋友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吃完这样多的圆白菜。2009年,二战飞行员在地里全种上了豌豆,他不能站起来为豌豆搭架,只能任其在地上爬着长,正因为它们在地上爬,反而使杂草不生。秋天,我看到二战飞行员坐着轮椅采摘豌豆时,他的收获相当不小。
和我常坐在一起玩拼图的维吉尼亚经营着一个“波克斯”。她传授给我一些种植的经验,比如地要干到什么程度才须浇水,什么时候种西红柿最好。起初,她拄着拐杖去浇水除草,2008年她做了右乳切除后,她扶着助行器去管理“波克斯”。2009年春天,我看到她坐在轮椅上,她的左腿已自膝以下截肢,看来她的病是一步一步加重的。我想她不会去种西红柿了。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也种了西红柿和土豆。后来,维吉尼亚装上了假肢,但她必须拄着拐杖才能站立。在万般无奈之下,2010年春天,维吉尼亚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波克斯”。但每周二、四早上的适合老人坐着或扶着椅子做的健身运动,她从未缺席。这个八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对待病痛的顽强精神,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通过广泛的学习和几年来积累的经验,目前我的菜地也管理得不错了。我种的豌豆、四季豆、西葫芦、圆白菜、西红柿都得到丰收,尤其是西红柿,我学会从种籽开始培育、发芽、出苗到开花结果的一整套工序。2010年,我自己育种的一颗(棵)西红柿秧不仅结得多,且个大肉厚,其中一个竟然重达近一公斤!我的收成不仅送给了我的女儿和朋友,也能与公寓里的老人分享。除了每月图书馆给我送中文书、中文DVD来,带给我许多欢欣外,我在菜园里的采摘也让我感到非常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