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凭,拿什么来拯救你

2012-07-12 18:42刘海明
检察风云 2012年14期
关键词:文凭学历博士

文/刘海明

文凭,拿什么来拯救你

文/刘海明

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行走,需要多种道具。社会越发展,人们所需要的道具越多。农耕时代,不识字不影响农民耕地播种。现在,不识字的话,看不懂农药的说明书,用错了剂量,作物可能减产。工业时代,文化程度与职业的联系更加紧密。作为从事社会管理的官员,同样需要专业的知识。如何衡量人的知识水平,学校教育出现后,发明了文凭,来证明一个人的教育经历。

当代社会,文凭成为人们的通行证。能在社会上走多远,许多时候要看他所持有的文凭到了哪个层级。然而,学历一旦和功名挂钩,学历造假就在所难免。学历这根指挥棒舞得越高,越炫目,就越容易遭遇各种干预。

此起彼伏的“文凭门”

无假不成戏。有些假,可以合法地生产经营,不会有人指责什么,如假发、假牙、假肢;有些假,一经发现,弄得声名狼藉,如假文凭、假年龄、假履历。有关假文凭问题,每年都有东窗事发的。

文凭成了“滑铁卢”

2012年6月8日上午,山西河津市委召开常委会议,提名免去了薛新民的河津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局长职务。据新华网报道,薛新民曾11次擅改年龄、4次谎报学历。经过数次的“自我擢升”,刚参加工作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薛新民,先后领取过西安财经学院专科毕业证和西安国际商务进修学院函授本科毕业证。经陕西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委员会、高等教育学籍处确认,薛新民的专科学历为假学历,本科学历为国家不承认学历。

(图/CFP)

真实的文凭,是知识含金量的纸质证书。虚假的文凭,是沽名钓誉的诱饵,受害的是整个社会。文凭造假,必有造假的用意。对官员来说,如果连步入政界的学历都敢造假,得逞之后,遇到其他有利可图的事情,很难怀疑其会循规蹈矩。

通常,金钱、美女是导致腐败官员落马的导火索。如今,文凭问题已成为官员落马的另一个原因。

2011年,广东茂名市原市委书记罗荫国严重受贿案轰动一时。有消息说,在他的办公室和家中,仅现金就搜出近1000万元。

2012年4月13日,广东省纪委通报:罗荫国系列腐败案共涉及省管干部24人、县处级干部218人,市辖6个县(区)的主要领导全部涉案。纪委部门意外发现,茂名大案中,多数官员存在“三假”现象——他们的年龄是假的,学历是假的,计划生育证明也是假的。

无独有偶。广东中山市原市长李启红,在被查处后,媒体报道称只有小学文凭的她,却拥有广东省委党校的研究生文凭;打工皇帝唐骏的母校“西太平洋大学”,还出过一位官员校友苏福功,此人曾任河南省旅游局局长,2010年因年龄问题任职河南省政协。

对官员来说,“滑铁卢”是个满身晦气的词儿,谁沾上谁倒霉。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滑铁卢”与官员的零距离接触,与官员的不正当行为有关。靠伪造文凭混迹官场,无非是为了混得更好。凡事终有报应。若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不知不觉中,自己就走到了“滑铁卢”桥头,想脱身已经晚矣。文凭成了某些官员的“滑铁卢”,就是最好的报应。据媒体披露,广东省高校毕业生就业指导中心鉴定潮汕地区某市送来15名官员的学历证书,仅凭肉眼即确认其中7份是假证书。更加离谱的事情接连发生,一个地级市的银行出于选拔干部的考虑,将36名中层干部及业务骨干的文凭送来鉴定,结果只有6个人的文凭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虚假的文凭,任凭演技再好,也有露馅的时候。

本科级“白字先生”

有个笑话,某人大代表到医院看病,大夫开单子让其去化验科验尿。到了化验科,该人大代表想进到室内,护士指着门口的提示牌说:“非本科人员不得入内!”没想到,这个代表颇为不满:“我就化验个尿,还TMD要本科文凭!”

许多时候,生活比笑话更逗人。2010年12月,在玉溪市纪委对该市官员陈有云“双规”期间,在他所写的交代材料里,一百个字就有数十个错别字。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专案组要求其写对错误行为的认识,有大学文凭的陈有云久久不能落笔,后来苦苦要求办案人员代笔。看到办案人员鄙视的目光,陈有云大言不惭地说:“我是能说不能写,如果我真有文化,早就当副省长了。”

如果说陈有云还只是个手握大学文凭的“白字先生”,与河北石家庄团市委副书记、市政协常委王亚丽相比,陈有云的假项未免过于“单调”了。靠着假年龄、假履历、假参军、假学历,从农村舞女一路爬升的王亚丽,称得上“浑身是假”了。根据石家庄市公安局鉴定,王亚丽个人档案中,90多枚公章有30多枚是假公章。

官员的“文凭门”,有的是当官前伪造的,更多的则是掌握一定权力后,为更上一层楼“锦上添花”的。

补学历“桑榆未晚”

党中央倡导建设学习型社会,鼓励全社会形成学习的氛围。有的官员,不读书,却对文凭感兴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到了官场,变成了文凭中自有黄金屋,文凭中自有颜如玉。文凭既然是个聚宝盆,某些官员演绎着“天下熙熙,皆为文凭来;天下攘攘,皆为文凭往”的新篇章。

2009年10月26日,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曾在杭州召开的一个高等教育论坛上透露:“中国最大的博士群体并不在高校,而是在官场。”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每天的时间同样有限。官场的人,每天忙碌的何止八小时的正常工作时间?八小时以后,不少官员比白天工作时间更忙。当然,忙的不是看书学习,不是写论文,而是各种交际应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官场忙碌,能挤出多少时间提升学历,不言自明。

因腐败被处以死刑的江西省原副省长胡长清,就是一个“混文凭”的典型。胡长清官当大了,对自己的文凭就不满意了。于是,他托人在北京大学附近买了一个法学学士文凭。不久,北大“毕业”的他不仅进入了学历角色,还开始以“北大才子”自居,甚至自称自己是“法学教授”。

类似的“桑榆未晚”型官员并非个案。沈阳市原副市长马向东,就是其中又一个例子。马向东拥有“硕士”学历,知情者都明白,即使他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所写的论文《党性分析》,也是秘书代劳,更没人相信他能考过外语这一关了。值得一提的是,马向东“同学”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业余时间不是选择去教室自习,而是5次去境外参加赌博。当然,读博不能天天去,没事在学校还没忘捞钱,他在学习期间,还受贿几百万元呢。

文凭正在商品化

学历造假,不外乎两种途径:有的单纯制作个假文凭,有的是到学校去“读”个真文凭。前一种情况,街上的小广告随处可见,花个几百元,就会有文凭贩子给你寄来个毕业证和学位证。这样的证书,蒙骗小企业主倒还容易,到稍像样子的单位,这样的文凭很容易被打回原形。作为高智商的官员,不会轻易去搞这种超市式的“买卖”。“考”进一所名校,“读”个三年,“写”出篇学位论文,将文凭“明媒正娶”回来,这才是通行的官员高文凭。

“论文博士”知多少

2012年5月1日,清华大学博士生王进文在新浪微博上爆料:山东省国土资源厅厅长徐景颜与自己同为法学院在读博士生,但从未见过此人上课。这个爆料,在微博上引起轰动。网友人肉搜索出这位厅长的材料,证明其无暇在大学教室里上课。

微博虽小,网友也只是围观,但围观也是力量。隔了一天,《新京报》报道了王进文的这个爆料,并刊登了清华大学法学院党委副书记廖莹的回应:山东省国土资源厅厅长徐景颜确实是该院的在读博士生,但徐景颜并非是全日制博士生,而是“论文博士”。

“论文博士”,对于已经获得了博士学位的人来说,这个说法还真有点新鲜。据介绍,清华大学的“论文博士”,有一整套相关的管理规定:论文博士要提交研究计划,要进行面试,但不需要跟全日制博士生入学统考,“不是只有法学院才有,学校招收这种类型的博士也有二三十年了,其他学校也有。这是一个正常的招生类型”。论文博士入学后会明确论文写作方向和指导老师,一旦正常毕业则是“双证齐全”(毕业证和学位证)。据报道,仅徐景颜所在的班,就有十来人属于这样的“论文博士”。

网友并不满足这样的解释。微博继续爆料,在2010年清华大学博士研究生拟录取名单公示中,徐景颜和王进文同时出现在了法学院“公开招考”的名单中。看来,徐厅长并非所谓的“论文博士”,人家是“正宗”的博士研究生。

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别敦荣表示,在国外,论文博士的要求非常高,申请论文博士的人往往从事教学科研工作,获得了出色的学术成果,于是向授权学校提交论文,申请博士学位。“一般来说,在国外,申请论文博士的人其学术水平应普遍高于普通博士生。但在国内,论文博士生往往是官员或者国企人士,他们中很多人不专门从事学术工作,这与国外的论文博士是有区别的”。

“论文博士”是留给一定级别官员的。这样的博士有多少,媒体报道说,中国一线副部级以上官员57%第一学历本科以下,而超过50%的官员都在40岁之后刻苦攻读研究生。官员们提升学历的主要渠道,就是攻读在职研究生。据教育部2009年12月的统计资料,中国在校研究生有1283046人,其中在职人员攻读的有393816人,约占31%。

官员的级别与学历挂钩,而不是与其在民间的口碑和能力挂钩,这种干部任用标准使一些人挖空心思去造假。2009年9月,西南大学研究生部相关人士曾透露,重庆区县党政一把手中,大约有一半在该校攻读博士学位。这些博士有多少“论文博士”,不得而知。

文凭正在商品化

世界上的东西,有可以交易的,也有非卖品。学生读书,要交学费,但学生拿到的文凭却不是交易的结果。文凭与其说是学习经历的证明材料,不如说是学习能力的证明。文凭必须是学习者本人亲自学习,达到一系列考核指标后,才能被颁发的证明书。

在中国,一些非商品的东西,因为权力的介入,进入了“交易领域”。硕士学位、博士学位,在权力的利诱下,成为高校出售的“准商品”。中国的大学归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领导。既然人事权和财权由权力部门掌握,文凭的颁发,想与权力机关绝缘,几近痴人说梦。这也就是为什么西方的“论文博士”制度,到了中国这片土地上,最终会被异化成“人情博士”、“权力博士”,乃至于“金钱博士”。

某高校研究生院负责人透露,“一般情况下,报名、考试、结业时,官员们会亲自出面,平时上课基本上就由秘书代替,甚至有时会出现秘书坐满一教室的滑稽场面。”某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就开始给领导当秘书。工作还不满一年,就被调到驻京办,平时的工作就是替领导去学校听课、完成作业,还有负责与导师搞好关系。学期末领导来考试,基本是开卷考,考题也很简单。平时成绩占80%,考试占20%,“只要我这里没问题,就是领导考零分,最后的科目成绩也合格。”

文凭一旦可以交易,并且是非现金交易,其泛滥程度则不堪设想。早在2004年10月,中组部等四部委经过两年的清查,发现在接受调查的67万名县处级以上干部的学历、学位中,发现了15000多例误填、错填或虚填、假填,每40名就有一人的文凭有问题。

最新的全国人口普查发现,填写具有大专以上学历的人数比国家实际培养的人数多出50万人,也就是说,全国至少有50万人持有假文凭,这个数字几乎占全国普通高等学校年招生人数的五分之一。

学历追逐为哪般

那英演唱的《雾里看花》,曾颇为流行。雾里看花,迷茫者看到的只是朦胧美,至于花的模样,很难知道。纷繁的世相,需要一双慧眼来透过迷雾看本质。

民国的文凭造假

中国近现代的学历制度,从西方引进。这种制度对中华民族的影响,却相当深刻。自血缘统治被埋葬的那天起,文凭的社会地位就迅速上升。如果说科举制度只是进入观察的门槛,文凭在现代社会,则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文凭越是值钱,肯定有人去投机。《围城》里的方鸿渐,就是一个典型。

文学形象是虚构的,不等于现实生活中就不存在类似的人物和类似的行为。对洋文凭的崇拜,导致了留学生对文凭的“加工”。回国从政的留学生,同样有文凭造假嫌疑,蒋介石可能是这方面最具典型的代表。

据李敖、汪荣祖所著的《蒋介石评传》,对此更是进行了详尽的论证。1908年春,蒋介石与陆军速成学堂(保定军校前身)的62名学生一起,从大连乘船赴日本神户,转东京进入振武学校,蒋介石当时叫蒋志清。振武学校是帮助中国留学生的军事预科学校。1910年冬天,蒋自振武学校毕业,时年23岁,分配到北海道新潟县高田镇的13野炮联队实习,实习期间主要是喂马。从民国十八年(1929)《中国国民党年鉴》可以看到,1928年国民政府成立后,“蒋主席”的钦定履历中,赫然有“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最高学历。1937年5月出版的《蒋介石全集》,也赫然有“初入日本振武学堂,继入日本士官学校”字样。

曾经有不少中国学生自振武学校毕业,经实习后考入士官学校,但从昭和十五年(1940)十月兴亚院出版的《日本留学中华民国人名调》中,可知士官学校各期名单中,蒋介石不列名籍。因此,蒋介石的最高学历仅是振武学校出身,“直接送进联队”的阶段,距离士官学校毕业,还十分遥远。

今天的文凭取向

不论造假有无风险,造假本身都是一种额外劳动。假如收益低于投入,相信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有什么样的风向标,就有什么样的社会现象。

现在,官员要升迁,学历成为考核的硬指标。最近,四川某市选拔党校副校长,对学历的要求是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一些想报考的干部,因学历不够,只能望洋兴叹。

1995年印发的《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暂行条例》规定,一般干部要有大学专科以上的文化程度,省部级干部要有大学本科以上的文化程度。2006年,中组部更是明确指出,县级党政正职干部应该具有大学本科以上的文化程度。2009年,重庆市发文规定,2013年后尚未参加大专学习的35岁以下基层干部将被辞退。

组织部门的文凭层次规定,只是选拔官员的最低纲领。在官员升迁相当激烈的今天,哪个官员敢满足于最低纲领?要升官,必须在多个方面超出竞争对手才行。政绩看经济指标,学历竭力博士化,是不少有“上进心”官员的奋斗目标。省级机关,读博的蔚然成风。要不了多少年,地市级机关的读博现象,也会普遍起来。

有些地方在选拔干部时把学历等同于能力,把高学历等同于高素质、高能力,甚至把博士大量选拔进入领导层,形成所谓的“博士兵团”。至于这些博士是不是真水平博士,很难说。

编辑:靳伟华 jinweihua1014@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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