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萨饼碎屑

〔美〕罗杰·迪安·基瑟 孙宝成

收到联邦快递的一个邮件，里面是我即将出版的第一本书的封面，让我很是兴奋。

我给妻子打了电话，然后开车到她上班的比萨店，以便共进午餐。到达店里后，我端着饮料在后面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等着她完成剩下几桌的工作，然后一起用餐。

我坐在那里，从大玻璃窗望出去，只见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走过停车场，他刚刚从街对面的小市场买了一盒比萨饼，朝这边走来。他走进餐馆，直接到柜台要了一大杯水，然后坐在我右边桌子的对面。

他把装衣服用的脏兮兮的大纸袋放在地板上，尽量抚平袋上的褶皱，好让它好看一些。然后取了一张纸巾，折叠后擦了擦脏手。接着他又拿出一张纸巾，放在桌子上，把自己的餐具整齐地摆放在上面。

这个人无疑无家可归，处境极差，需要洗澡。他几个月没有刮胡须了，头发很是油腻，跟他的皮肤一样。

他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块比萨饼，非常缓慢、非常细致地放在纸巾上，开始吃这一小块饼。

我坐在那里用眼角瞟他，很奇怪竟然有人从别处买了比萨饼，还有勇气带进另一家比萨店，坐在那里吃它。

这个脏兮兮的家伙最终吃完了饭，然后拿起盒子，把剩下的碎屑聚集在一个角落里。随后，他润湿了食指，开始努力蘸起留在盒子角落里的碎屑。他闭上眼睛，头向后仰，真心享受着那一点点美味的碎屑……

我的双眼开始灼热，流下了泪水。

看着餐桌对面，就仿佛看到了18年前的自己。寒冷、饥饿、肮脏，没人帮助我，也没人拿我当回事儿。没人爱我，没人关心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没处去洗我脏兮兮的衣服，衣服都变硬了，粗糙不平地贴着我的皮肤。没有柔软温暖的地方睡觉，黑夜降临时没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再次重温自己13岁时的境遇，这深深地让我伤心。

他把盒子朝一侧倾斜过来，就像我无家可归时多次干过的那样。那时的我每天从垃圾箱里找东西吃，在加油站的卫生间里洗澡。我永远忘不了那些特别的感受，只要一小口食物，即使那是来自垃圾箱里的，也好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得以多维持哪怕是孤独的一天。

我妻子终于来了，坐在我对面。我立刻把头转向一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服务台，免得她看到我眼里的泪水。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感到失魂落魄，茫然失措。

我咕哝着咳嗽了几声，想要清清喉咙，好让自己恢复常态。

正在这时，妻子已经走到我的身后，说：“罗杰，去给那位先生买些比萨饼。”

我一言不发，立即买了4大块比萨饼和一些甜点。然后我朝那个人走去，把比萨饼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我们吃不完这些，我想您也许会愿意品尝几块。”

他根本没有抬头，而是直视着桌子。我没有逗留，走到他背后，好回到服务台。

从他身边经过时，我伸出手抚摸了他的后背，只是一下子。我的手非常轻，就像我小时候希望有人抚摸我的那样。

我希望那个人记住：在某个地方，某个人把他当人来关心了。我不敢确定我在无家可归时遭受的打击对我心理上有何影响，但是谢天谢地，这个“没人要的小混蛋”永远不会忘记卑微、孤独、肮脏和饥饿的感觉。

（邓卉卉摘自《讲述》201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