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狗识人

孙道荣

小区里养狗的人越来越多了，在小区里散步，经常能遭遇遛狗的人。情形多半是这样的：先看见跑在前面的狗，再看见跟在狗后面的人。这与乡村截然不同，在乡下，更多的是狗夹着尾巴，跟在农人或孩童的后面。遭遇多了，我也练出了一个小本领，就是看一眼前面的狗，就能够大致判断出后面的狗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多的宠物狗，见到人，就会热情地往你身上凑，小鼻子亲密地嗅着你的鞋尖和褲脚，尾巴摇得宛若大风下的旗帜。这样的狗，平时显然得到了狗主人太多的宠爱，认为凡是人，皆是它的主人，或者朋友。这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友善、好客的一样。遇见这样的狗，人们也乐于停下脚步，逗逗它，而跟在后面的狗主人，走过来的时候，也会冲你善意地笑笑。这样的人，即使不是什么大善人，至少没有什么恶意。

另一种狗，见到人则会“汪汪”地叫个不停，仿佛你抢了它的骨头，或者侵占了它的专有道路似的。在大路上行车，常被人莫名其妙地摁喇叭，闪灯，那行径与这狗一个德行。倘是个孩子，会被它的凶样吓得哭起来，尖叫着避让，它就会追着孩子吠叫。但如果你是个壮汉，怒目而视，甚或狠狠地跺跺脚，这厮就会反被吓得一溜烟地跑开。狗的主子远远地听见了叫声，有的会嘻嘻哈哈地呵斥几声，语气里掩藏着高人一等的快意；有的不但不呵斥他的狗，还会从鼻腔里哼出一股怪气：“你怎么跟它一般见识！”也不知道这话是跟狗讲的，还是跟人说的。这样的人，不是个难缠的刺头，就是尖酸刻薄惯了。但和他的狗一样，往往是个纸老虎，你真要和他拉开对仗的架势，他又会远远地跳开，比兔子还快。

有的狗，穿着精致的小背心，甚至四只爪子上都穿着漂亮的套子，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像个骄傲的王子或公主，对与它相遇的陌生人，以及看起来就邋遢不堪的其他狗，它一概不屑一顾。不用说，这样的狗生活在殷实之家，养尊处优、傲慢骄横惯了，它的主子，即使与你住对门，可能也从不主动与你微笑点头。这不足为怪，它和他，都有自己的圈子。有的狗，高大威猛，舌头伸得比扒手的手还要长，看见一棵树，或一只垃圾筒，都要翘起后腿做点记号，据为己有。它的脖子上，套着狗圈，但很多时候，链子是拖在地上的，并没有被牵着，这让与它遭遇的人呼吸都骤然变细了。而跟在它后面的人，惬意无比地吹着口哨，脖子上的金链子，比狗圈还粗。他不是暴发户，就是背后有大树，谁知道呢。

我很少在意这些狗的品种，就像一个人的品行，与他的肤色毫无关系一样。我看过一个资料，说狗自从被人类驯服之后，就一直将人类视为自己当然的主人。但同样一条狗，被什么样的人豢养，性情和品性，却迥然有异。有几次，我在小区里看见一条狗，总是耷拉着脑袋走路，很抑郁的样子，看见人，就远远地让到一侧，也从没看见它与别的狗有过什么耳鬓厮磨的交欢，而它的主人我是认得的，一个很开朗很善谈很友好的人，奇怪他怎么会将一条狗养得这么萎靡？后来一聊才知道，这条狗本是他一个朋友的，朋友离异之后，形单影只，郁郁寡欢，性格变得越来越怪异，前不久，因为患了压抑症，住进了医院，狗才不得不交给朋友代养。

小区里还有条狗，让我印象深刻。这是条纯种的京巴犬，应该很温顺的，然而它不，不论是遇到人，还是遇到别的狗，一律狂吠不止，仿佛天底下的人和狗，都欠了它十万八千似的。养它的主人，是一对小夫妻，就住在我家楼上，有时半夜能听到小两口甜蜜的歌声，有时凌晨时分，又会忽然听见摔桌子砸碗的惊天响动，日子过得磕磕碰碰，而伴随着锅碗抢地的声音的，便是可怜的京巴犬恐慌、绝望、无助的吠叫声。可见，对一条狗来说，遇人不淑，也是相当命苦的。

每一条狗的身上，都深深地打上了豢养它的人的烙印，不过，虽然看狗能够识人，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也经常有看走眼的时候，比如我们从任何一条狗的身上，都能够看到忠诚，而跟在它后面的很多人，却早已丧失了这一本性。

【原载2012年2月8日《合肥晚报·逍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