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让八卦败德成了新传奇

南方朔

有个英文单词Gossip，它的原义是“教父教母”，后来变为“亲朋好友”，又变为亲朋好友间必有的“张家长、李家短式的闲扯淡”，最后变成了“八卦”。“八卦”的说法起源于香港，香港以前的报纸有一个副刊版，找来一堆作家专写道听途说的琐闻，那个版编排得像是八卦图形，于是这种琐闻即称“八卦”。

西方的报纸以前被视为“公器”，只谈公共事务，不谈“八卦”。但19世纪末，欧美进入畸型繁荣的“镀金年代”，一堆新富世家崛起，他们财大气粗，乱搞风花雪月，并以此来炫耀，由于很多人喜欢看这种屁闻，于是报纸在社交版遂出现“八卦专栏”，专门有记者去写“八卦”。在大萧条前后，美国就出了一个八卦大作家温切尔（Walter Winchell），他每天深夜11点到凌晨4点都会去纽约新富的斯托克俱乐部（Stork Club），那里有他的专席，各种新富都会向他报告，这使他写的八卦最有权威，读者最爱。大萧条时，他一个月的稿费版税收入即可达到5万美元。一个人写八卦可以写出如此大的收入，他真是古今第一人。

战后由于社会的演变，八卦新闻愈来愈发达，英美都有销路极大的八卦小报。1990年代后，由于正统报业不振，甚至以前不刊登八卦的正经大报，也开始在一版刊登八卦新闻。八卦的发达有如下的逻辑。

（一） 以前的媒体只谈公共事务，但从1980年代后，媒体的娱乐功能增强，名人的八卦可以满足大众的偷窥娱乐要求。特别是在这个人们愈来愈无聊的时代。

（二）八卦新闻多半是名男名女的私德不修，伤风败俗的行为，但这种行为其实并不涉及违法，因此，对某些演艺圈人士，开这种八卦等于是一种另类宣传，他们愈八卦，愈出名，甚至还主动去曝自己的八卦。

（三）对社会上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八卦可以在道德层面上合理化大众的平凡不违规，因此大家痛骂时会有一种道德优越感，自己的平凡遂可获得平衡。

也正因此，现在遂进入了一个八卦时代，除了公务员及教师、神父牧师等道德要求较高的职业，人们对八卦行为早已觉得无所谓。美国乔治梅森大学教授蒂勒·柯文（Tyler Cowen）在他所著的《成名价值里》即明言：“在一个人们都注意别人八卦的时代，社会会变得愈来愈无耻。”今天的世界，八卦愈来愈多，社会的无耻淫荡也愈来愈普遍，八卦已使得人们对无耻淫荡的败德彻底麻木。近代最伟大的女思想家之一漢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曾提出过一个“庸常”（Banality）的概念，所谓的“庸常”是对一种行为太过平常，平常到了反省该行为的意识都显得多余，这时候罪恶及败德遂开始泛滥。我从来就不是个道德的基本教义派，但我对当今全世界淫荡败德的泛滥却也觉得极为不安，全世界没有一个社会可以一直这样八卦下去，我的设想是：

首先，有些人的淫荡败德，明显的与贪污滥搞有关，对于这种人物，由于贪污腐化是本，当然必须严格的法律化，制止贪污腐化造成的淫荡败德。近年来世界各国都淫荡败德盛行，中国亦不遑多让，不少官僚及高官显要第二代的淫荡事件一直不断，这都是贪污滥搞的深化所致，官场不容再烂下去了！

其次，则是中国的富人和某些职业的人，也学其他社会，以淫荡下流自炫，这是他们的私事，属于法律的灰色地带。就以接连发生的艳照门事件为例，一堆豪放男女，有谁受到了惩罚，还不是继续走红发财。对这种法律管不到的淫荡败德，至少社会要管，应有社会自发自主的道德纪律组织出来指责纠正，对这种人给予社会的惩罚。意大利思想家艾柯（U.Eco）说，当今淫荡下流的八卦当道，其实是文明的倒退，倒退回古代社会封建贵族的淫荡无耻时代。

每种文化都有传奇故事，传奇故事是每个社会当时的寓言，我不希望看到淫荡的伤风败俗变成了当代的传奇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