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离我住的茅草房附近,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大青树,树梢住着一只母鹰。这期间,它频繁地光临我的院子,捉我养的鸡。它总是像片枯叶似的悄无声息地在我的屋顶盘旋,我由此叫它“大枯叶”。小鸡一只只失踪,我也不能拿枪打它。当地的山民把鹰视为神鸟,严禁射杀。
春天匆匆过去,又快到大枯叶孵卵的季节了。我苦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了办法。
那天早晨,我瞅准大枯叶到树林觅食,就挑了两只莱亨鸡下的蛋,然后爬上大青树的树梢,把巢里的两只老鹰蛋给换了出来。莱亨鸡下的蛋大小和鹰蛋相差无几。我还用鹰粪将鸡蛋擦了一遍,抹掉鸡的气味。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经常用望远镜观察。大枯叶每天忙进忙出地照顾鹰蛋,丝毫没有察觉被我掉包了。
鸡雏孵出后,我不知大枯叶有没有怀疑过。但也许二十多天含辛茹苦地抱窝,可爱的鸡雏在它胸脯间磨蹭所磨出来的一片母性温柔,蒙蔽了它锐利的鹰眼。它按照鹰的正常哺育程序,将两只小鸡慢慢养大了。
转眼就到了小鹰该展翅飞翔的日子了。那天早晨,我看见大枯叶朝树洞里发出几声低啸,把两只宝贝——鱼目混珠的鸡,叫唤到树洞前。那是两只黑鸡,毛色油亮,比我养的鸡还肥。
大枯叶迎着太阳飞了起来,长长的双翼像金色的绸缎,波浪似的摇曳起伏。回到大青树前,它在空中不停地兜着圈子,“呦——呦——”柔声叫着。我知道,它是在召唤和鼓励它的一双宝贝。
两只黑鸡胆怯地蹲在横枝上,双翅微微撑开,以保持身体平衡避免从树上摔下来。大枯叶一遍又一遍地前表演飞行技巧,一遍又一遍地用叫声召唤,可对鸡谈飞,它的努力注定是要失败的。
日落西山,大枯叶终于失去了耐心。它飞落到横枝上,强有力地翅膀左边一拍,右边一搡,把两只黑鸡推下了树。两只黑鸡惊叫起来,在空中拼命拍扇翅膀,却斜斜地坠落下去,砸在草地上。它们的腿骨似乎受了伤,趴在地上直呻吟。
大枯叶俯冲下来,两只强壮的鹰爪抓起其中一只黑鸡。我以为它要将受了伤的宝贝送回窝去疗养,没想到它穿透云层飞上蓝天,突然松开了鹰爪,那只黑鸡像颗流星似的从高空坠落下来。它又把另一只黑鸡也送入云霄,又扔回大地。它频繁地在地面和高空来回穿梭。两只黑鸡一次比一次跌得重,摔得惨。我看得惊心动魄。
也许,大枯叶为自己的宝贝不会飞翔而绝望得发疯了。也许,它是用这种残忍的办法来检验它们到底是鸡还是鹰。也许,母鹰宁肯要一只死鹰,也不愿要一只草鸡!
终于,两只黑鸡被摔得气绝身亡。大枯叶在上空盘旋了许久,然后,哀鸣一声,振翅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