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禄
十年前,我去金茂大厦56层一家意大利餐厅参加一个晚餐会,有地中海的生蚝与日本神户牛排,月光色的香槟正冒着细如蝇眼的气泡,中英文菜单写得比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还要华丽,这一切让我这个吃货心花怒放。但牛排上来时,我发现服务生给身边一个老外上了一道蔬菜。牛肉过敏?那个英国小伙子很诚恳地说:“我是素食主义者。”
这个英国帅哥从小就吃素,面色红润,身材很好。他还告诉我:素食在英国很早就流行了,先是清教徒式的素食修行,后来又在民众中普及,两百年前在伦敦就成立了第一个素食协会。再后来,素食突破了修行的内涵,注入道德因素,雪莱和萧伯纳都是素食主義者。深受英国文化影响的甘地,也是素食主义者。“你知道托尔斯泰吗?他也是个素食者。”英国帅哥说。
在中国老一辈人那里,吃素是为了礼佛,发慈悲之心,不杀生,忌荤腥,关键时刻还要买条黑鱼、买只黄雀放生。中国有文以载道的传统,吃素,也是载道。同时,还有善良的心愿牢牢地封在心底,祈愿亲人度过难关、战胜疾病,德高望重的老奶奶就在菩萨面前发愿吃素。我老家弄堂里就有这样一群老太太,初一、十五吃素,串门子相互监督,如果有人在观音菩萨生日到成道日加码吃十多天素,还能被大家树为榜样。
不过,如今的社会毕竟开放了,进步了,吃素在中国也有了更大的可能性。比如张小莉吃素就与宗教因素无关。张小莉是外资企业的“白骨精”,精通四国语言,身材足以气死辣妹,小资情调浓烈,爱好自驾游、探险游和天体营,以前每年要出国旅游海疯两三回,不晒黑不回家,这几年假期一到就去深山老林找座破庙静修。十年前她去韩国旅游,发现当地的牛肉特别贵,一般韩国民众吃不起。不少韩国人跑到中国来吃一顿烤牛肉,即使算上旅费都比本国便宜。为什么?因为韩国农民的环保意识特强,养牛要消耗大量土地和水资源,家畜还会排放出甲烷,而甲烷是另一种温室气体,是二氧化碳的23倍,势必加剧已经很严重的温室效应。后来张小莉又去西藏,看到藏族牧民养牦牛也是很克制的,每户顶多四头,同样是为了保护生态环境。这两次经历坚定了张小莉的素食信念,从此与法式牛排和烈性酒挥手告别。
去年,张小莉辞去了薪酬优厚的工作,与同为素食主义者的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素食馆,推行新素食主义生活方式。在她的影响下,店里的员工都成了素食主义者。有一天我在她店里吃饭受教育,趁她离开时不怀好意地问一个女服务员,是否受制于供餐条件而被迫吃素?她很优雅地一笑:“店里的确只供应素食,我们回家可以吃荤腥的,但张小姐以自己的观念和行为影响了我们,我们也觉得吃素是利国利民利自己的好事。再补充一句,这事与禁欲和时髦无关噢!”
素食主义者的胸襟是开放的,充满了善意。有一家有机农场受到同行以次充好等不诚信行为的影响,成熟的蔬果堆烂在地里,负债累累面临破产。张小莉得知后便与农场签了合同,所有蔬果都由她的素食馆包圆。从而对诚信经营给予了道义和实际的支持,她的素食馆也因为采用纯粹的有机蔬果而受到食客的信赖。
据说现在美国有十分之一的人口、英国有六分之一的人口已经或正在考虑成为素食者。素食主义理念也在文化层次较高的城市群体中扩大影响,队伍壮大。素食文化以环保和动物保护的名义流布全球,使素食成为一个时尚标签和一种环保、健康的生活方式。而同时,讲究有机食材和多元烹饪方法的新素食主义者也在用精致美味、科学营养的素食影响越来越多的人,更新传统素食的重油重色甚至模仿荤菜的老旧形象,使新素食成为风行全球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