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
“超越与反观:邱启敬(2006-2011)艺术展”由上海美术馆推出,虽然是一次回顾,但艺术家让我们看到了他近年来跨门类跨题材的创作现状,雕塑与雕刻是主要手段,但作品的呈现却极具现代精神。其中青花和田玉系列是新尝试的,却直溯中国古典人文传统,在东方文人艺术中汲取营养。
大约从六年前开始,邱启敬以他的大型地景装置作品《大迁徙》,将寿山石从工艺美术传统雕刻的领地中,带入当代艺术关注社会人文的视野。在福建的雕塑界里,寿山石始终占有重要一席,而数百年来的福建寿山石雕艺术至今还一直处于民间艺术和民间工艺的状态之下。而从中央美院雕塑系回归的邱启敬以寿山石为载体,吹响了艺术革新的号角,向传统艺术挑战,使寿山石工艺的传统外衣在现代意识的冲击下支离破碎。
从笛卡儿到胡塞尔,哲学家们都倾向于认为,先有“纯粹自我”的意识,然后才从此出发产生对外物的意识。世界、意识、自我意识,这并不是一个时间的先后结构,而是个人存在的两极性。世界本身是被存在状态决定的,意识连接了人与世界,把世界转化为人的自由。
如同作者自述:“人类历史的步伐究竟磨破了多少双有老茧的双脚才到达了今日的文明?欲望,是人类最可怕的敌人,又是人类文明的最顽强的潜动力,撩拨着人性最本质的野性与贪婪,同时它又似一块巨大的磁铁吸附着人类的所有高尚与罪恶。”邱启敬通过自己的作品,以对人类文明的反思为出发点,以自身的感知为线索走进了一个批判现实的精神领域,迫使我们面对一个尖锐的问题——人的生存状态。
邱启敬的艺术是在不断的文化冲撞中生长起来的,他既不刻意追求当下主流创作的样式,也不一成不变地接受传统观念,而是在自身特立独行的艺术活动中随着知识的反思和精神关照自然嬗变。因此他的作品具有强烈的渗透性,其中表露着对传统工艺中僵化的形式主义的蔑视和挑战,这是一种人文精神和文明传承在形式上的超越,以具有创造性的现代艺术语言来表达人的精神世界。
青春无处安放,邱启敬关涉权力反思的印章系列寿山石雕作品,呕心沥血,耗时五载,累计500多件,洋洋大观。权力、战争、生殖、性爱、世俗文明的伪善面具,通过对男权传统和欲望红尘的全面反思展开了对更深层人性的剖析与社会演化逻辑的无情揭剥。
邱启敬去年推出的作品已铅华褪尽,他在东西文化价值之间做出的艰难抉择,彻底抛弃了此前工作中大量使用的雕塑材料和语言,玻璃钢与各种金属物,精確的造型与塑造手法都被他像毒素一样排出体外。此时的邱启敬,已从东方美学的自然主义之中透出了自己对形式的敏感以及对自身文明资源的感悟与皈依。
多年的修炼和技艺让邱启敬在这类题材的创作中得心应手,秉性中流淌的传统文化情怀沉郁而氤氲,滋养着他的精神与气质,由戒生定,由定生慧。邱启敬在自己的雕刻作品中倾注着对古典美学的景仰与重构,传统山水、花鸟、人物,尽数被他分解成为自我的创作元素,其代表作《仿八大山人荷花翠鸟笔意》,在玉石雕刻中寻觅八大的笔墨趣味,也裹藏八大的孤傲与寂寥,这是八大的情怀,也是邱启敬的情怀,从八大的残山剩水,孤鸟怪鱼,到邱启敬的朽木衰草,败荷寒江,非今非古,物我两忘。另一件佳作《悲欣交集见观经》,取自弘一法师临终墨迹,最是那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青灯对孤影,映照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