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双反”之美国声音——专访美国大凤凰城经济理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巴里·布鲁姆

本刊记者 ■ 王廷飞

根据最新消息，中国商务部8月20日发布2012年第52号公告，公布关于对美国可再生能源产业的部分扶持政策及补贴措施贸易壁垒调查的最终结论。公告说，经调查，商务部最终认定，美国华盛顿州“可再生能源生产鼓励项目”、马萨诸塞州“州立太阳能返款项目II”、俄亥俄州“风力生产和制造鼓励项目”、新泽西州“可再生能源鼓励项目”、新泽西州“可再生能源制造鼓励项目”、加利福尼亚州“自发电鼓励项目”6项被调查措施构成世界贸易组织《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定》第3条的禁止性补贴，违反了世界贸易组织《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定》第3条和《1994年关税与贸易总协定》第3条的有关规定,对正常国际贸易造成扭曲，构成对中国可再生能源产品对美出口的贸易壁垒。

公告指出，根据《对外贸易壁垒调查规则》规定，商务部将依法采取相关措施，要求美方取消被调查措施中与世界贸易组织相关协定不符的内容，给予中国可再生能源产品公平待遇。

2011年11月25日，应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和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新能源商会的申请，商务部依据《对外贸易法》和商务部《对外贸易壁垒调查规则》的规定，对美国可再生能源6项扶持政策及补贴措施发起贸易壁垒调查。2012年5月24日，商务部公布了上述调查的初步结论。

而就在7月份，美国亚利桑那州大凤凰城经济理事会(GPEC)宣布，正式向美国商务部和国际贸易委员会(ITC)提交抗议信，反对其向中国制造的光伏电池和组件征收关税。该组织是目前唯一针对美对华光伏“双反”裁决表明官方立场的美国经济发展组织。作为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地区重要的经济发展组织，GPEC致力于帮助对美国进行直接外商投资的机构或公司。美国本土企业和组织是怎样看待本次“双反”事件？本刊专访了美国大凤凰城经济理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巴里·布鲁姆，以下为采访实录：

《太阳能》：GPEC率先表明反对美国对华裁决的官方立场，据悉也是目前唯一一家，请问作出此决定的原因何在？

巴里·布鲁姆：亚利桑那州太阳能装机容量在全美排名第三。我们是美国的第三大太阳能市场，占总市场量的11.3%；同是也是排名第三的增长最快的市场，2011年占装机总容量的14.7%，预计明年安装量在100万千瓦以上。此外，我们与加利福尼亚州交界，该州是美国最大的太阳能市场。不包括住宅安装，我们大约有750兆瓦的电力购买协议项目正在开发。至于公用事业规模项目，我们正在建设664兆瓦的项目，另外有245万千瓦的项目正在开发。

近年来，我们推出鼓励可再生能源行业发展的相关激励机制，吸引了众多的太阳能公司到亚利桑那州投资，其中包括中国的尚德电力。我们确信，如果征收关税，许多中国和美国公司的业务计划会被迫改变。并且我们认为，尚德电力的现有投资可能因此受到危害。事实上，如果美国真的实施反补贴税和反倾销税措施，仅尚德电力一家预计就将面临1920万美元的额外潜在成本。此外，中国未来投入亚利桑那州的投资也将不可避免地被推迟或终止。目前，正与我们合作的35家公司总计有高达4亿美元的潜在投资可能受此影响。这包括从多晶硅到模块的供应链上的多家中国领先企业。

另外，在亚利桑那州，约9128个直接就业机会与可再生能源公司和公用事业的项目有关。

“双反”所禁止的，其实是一个自由贸易环境。而这样一个环境对发展全球性产业是至关重要的。这还可能引发中国和美国之间更大规模的贸易战，而我们需要的却是多边合作。欧洲、美国和中国需要共同努力，降低系统平衡的成本，从而满足不断增加的全球能源需求。

《太阳能》：目前是否还有更多其他相关组织加入你们的行列？

巴里·布鲁姆：我们正在努力。亚利桑那州太阳能市场的容量在美国名列第三，而我们是在美国名列第一的经济发展组织。我们非常骄傲能够首度表示立场，激励并引领更多其他相关经济发展组织共同表达我们的意见。我们将努力达成结果。

亚利桑那州帕罗玛(Paloma)太阳能厂，该厂采用30万薄膜光伏面板设备

我们希望美国对华太阳能征税法案不会被实施。在美国有数百家像我们这样的机构，我们将在全美范围内广泛寻求支持。我们还将充分利用与美国参议员和亚利桑那州太阳能企业的关系，鼓励他们与我们站在一起，共同抵制该征税法案的通过。

大凤凰城经济理事会(GPEC)出于相同的原因于去年11月加入CASE组织的抗议行列，因为我们相信该征税法案将对亚利桑那州的就业机会和未来投资前景造成威胁。太阳能行业厂商在该问题上具有他们自己的立场。GPEC希望为美国商务部提供一个全新的独特视角，该视角综合了本地区所有市政府和市长的态度，并证明该征税法案不但会影响特殊利益群体，而且会对我们的就业机会和我们与中国企业的积极合作关系带来巨大影响。

《太阳能》：您是否认为当地市场确实存在中国企业进行不公平竞争的情况？

巴里·布鲁姆：不。我们相信中国政府正在像欧洲和美国为本国企业提供扶持一样，为国内企业提供各种资源。在需求方面，欧洲的太阳能行业获得来自政府的大量补助。中国继续处于太阳能产业生态系统的中心地位，其在推动太阳能总体成本降低方面的贡献得到了认可。

《太阳能》：中国企业应该如何争取获得相对有利的裁决？

巴里·布鲁姆：他们认为自己在全球市场范围内参与竞争时，遭受了不公正的惩罚。我们认为他们有这种想法是合理正确的。我们还将向他们众多的行业领导者继续给予支持。

希望中国企业继续提出有事实依据的观点，并与美国商务部和国际贸易委员会积极磋商。重要一点在于，整个行业要发出一个强有力的、团结的声音，说明征税危害的其实是整个行业的利益。

《太阳能》：美对中国光伏“双反”对亚利桑那州造成的影响有哪些？

巴里·布鲁姆：我们确信，如果征收关税，许多中国和美国公司的业务计划会被迫改变。并且我们认为，尚德电力的现有投资可能因此受到危害。事实上，如果美国真的实施反补贴税和反倾销税措施，仅尚德电力一家预计就将面临1920万美元的额外潜在成本。

此外，中国未来投入亚利桑那州的投资也将不可避免地被推迟或终止。目前，正与我们合作的35家公司总计有高达4亿美元的潜在投资可能受此影响。这包括从多晶硅到模块的供应链上的多家中国领先企业。

最近，Brattle 集团估计，50%的对华太阳能关税将导致大凤凰城在2014年有14877～43178个就业机会损失。如果加收100%关税的话，在2014年就业机会的损失估计在16917～49589个。

《太阳能》：亚利桑那州在引进中国太阳能企业投资的过程中，得到什么样双赢的结果？有没有事例分享？

尚德员工在公司光伏板前，尚德目前在亚利桑那州有110名雇员

巴里·布鲁姆：尚德电力是一个中国原国有企业成功转型，实现私有化后在美国上市，并将业务扩展到亚利桑那州的典型例子。尚德电力已投入超过1300万美元，并聘请了200名熟练的一线生产工人。这一项目为亚利桑那州引来了充分的关注，体现了我们这个州在吸引中国投资方面的领先地位。

此外，太阳能市场的整体需求也促使本地社区学院和大学推出额外培训课程，来解决由尚德电力所引发的教育和人才方面需求。

《太阳能》：目前美国关于此政策的主流舆论是什么？是否支持，还是和您一样，表示反对？

巴里·布鲁姆：这个问题似乎已成为一场非常两极化的争论。我们将继续采取“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帮助美国政府官员和民众更多地了解这一行业。

《太阳能》：有观点认为“双反”与美国大选有关，如果大选尘埃落定，是否贸易战也会告终？

巴里·布鲁姆：候选人可能是利用这一问题来吸引选民关注他这一党的立场和想法。很有可能，这个问题会在选举之后不再被广泛关注，但10月3日的裁决可能不利于行业的未来前景，以及中国企业在美国获得发展和成功。

《太阳能》：请问GPEC希望最后达成结果是什么，是否有较大胜算？

巴里·布鲁姆：我们希望美国对华太阳能征税法案不会被实施。成功的机率是50%，所以有努力的空间。

《太阳能》：美国的“双反”调查还没有终裁时，已经有企业向欧盟提交材料，希望对中国光伏产业发起反倾销调查。请问您的评价？

巴里·布鲁姆：和美国的抗议很像，我们认为这会危害到全球贸易，促进保护主义，并且可能会导致中国和欧洲之间的贸易形势变得更为严峻。

我们对欧盟的问题始终抱有一贯立场。那就是欧洲、美国和中国需要共同努力，降低系统平衡的成本，从而满足不断增加的全球能源需求。

《太阳能》：事实上，中美双方都有可再生能源的技术和产品出口到对方。您认为怎样的市场政策才更加利于双赢，而不是目前的局面？

巴里·布鲁姆：许多美国大公司大量向中国出口多晶硅和生产设备，为许多领先的电池和模块制造商提供支持。美国可再生能源技术的出口正在超过美国可再生能源技术的进口。我们相信，自由市场政策将带来双赢的解决方案，不仅使这个行业得到发展扩大，而且会继续推动可再生能源技术的成本降低。

全球能源消耗在不断增加，所以我们需要发掘各种新的能源形式，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因此，可再生能源正在遭受的这次挫折将延长这些全新的革命性技术推向市场的时间。

《太阳能》：作为太阳能装机容量在美国名列第三的亚利桑那州，推出了哪些鼓励可再生能源行业发展的相关激励政策？

巴里·布鲁姆：亚利桑那州的可再生能源税收激励计划提供10%总投资额的税收抵免；同时提供下降幅度为75%的物业税，长达15年。这在美国来说是非常前沿的激励机制。

以尚德电力为例，它的商业模式要求它在需求不断增加的美国地区进行投资。亚利桑那州毗邻加州，是全美数一数二的太阳能市场，并将继续成为美国境内太阳能利用率最高的地区之一。亚利桑那州提供了一个最理想的商业经营环境，包括低税率、有竞争力的劳动力成本、少量的工会活动、可负担的房地产价格，以及低生活成本等各种有利因素。此外，强有力的可再生能源税收抵免方案，让尚德电力能从中受惠。

另外，尚德电力的首席执行官与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建立起紧密的合作关系，并确认了后者在光伏技术方面的应用研究能力。在整个过程中，GPEC的市场准入支持让尚德电力得以减轻在美国扩张业务的风险，并能与市场上一流的服务供应商在会计、法律和不动产服务方面携手合作。

《太阳能》：我们希望美国政府最终撤销对华光伏“双反”的决定，倘若不幸“双反”得到实施，您认为亚利桑那州和中国光伏企业应该采取哪些“善后”应对措施？

巴里·布鲁姆：我们正考虑实施新计划，鼓励可再生能源产业的公司开始在亚利桑那州进行经营。我们将继续做出努力，帮助向大凤凰城区域进行直接投资的公司降低相关成本，使他们在这里获得成功。 (附抗议信原文)

尊敬的代理部长Blank阁下：

如您所知，美国商务部于五月中旬，就对来自中国的进口晶体硅光伏电池，即太阳电池(包括电池片和组件)进行反补贴税和反倾销调查，宣布了肯定性初步裁定。商务部将于2012年10月9日作出最终决定。根据商务部的这一初步裁定，大凤凰城的各家太阳能公司可能需要支付甚至超过200%的禁止性关税。这些关税将损害大凤凰城的经济，并对整个州的就业增长和未来机会造成负面影响。我们恳请商务部行使其政策决定权，在商务部的最终裁定中消除或减少关税。

亚利桑那州是一个领先的太阳能市场，太阳能装机容量占全美第三位，被美国能源部定为在美国各州中太阳能产业潜力名列第一。州内共有260多家公司从事太阳能供应链内业务，为57000余户居民供应充足的太阳能电力。2010年以来，大凤凰城地区涌起了太阳能产业投资的热潮，该行业部门共吸纳投资2.34亿美元，创造了超过2000个新的就业机会。

如果商务部最终裁定对太阳电池征收禁止性关税，凤凰城地区的绿色能源就业机会和投资将面临风险，具体原因包括如下四个方面：

关税将对美国的就业和消费者产生负面影响

专门研究美国公用事业能源政策的领先独立咨询公司Brattle集团已经得出结论，对华征收太阳电池关税将损害美国经济，降低国内居民、商业机构和公用事业部门对太阳能系统需求的增长速度，并造成全州内工作机会的减少。该机构的研究结论包括：

·如果征收50%或100%的关税，在未来三年内，所有消费领域(居民、商业机构、公用事业部门)的组件平均价格将比目前预计的水平高出大约25%～30%。

·该机构估计，50%的对华太阳能关税将导致在2014年有14877～43178个就业机会损失。如果加收100%关税的话，在2014年就业机会的损失估计在16917～49589个。

美-中贸易将受到不利影响

据彭博社报道，保利协鑫能源控股和大全新能源——中国最大的两家多晶硅供应商已与其他生产商联手向中国商务部提出诉讼，指控美国多晶硅生产商的倾销行为。事实上，就在本周，中国已决定启动对美国多晶硅生产商的调查。

2010年，作为全球太阳能贸易中的净出口国，美国的出口净值达19亿美元，其中就包括与中国进行多晶硅和太阳电池资本设备贸易的2.4亿美元出口顺差。Brattle集团估计，如果中国对美国多晶硅征收报复性关税，将进一步提高产品价格，降低太阳电池需求，并可能导致美国10800个工作机会损失。

报复性关税战术将对自由贸易构成障碍，其影响不仅限于美中两国，更威胁到全球范围的太阳能产品贸易。SolarWorld组织已暗示其也将向欧盟提出请求，而欧盟正是世界上最大的太阳能市场。印度今年已实施国家太阳能计划（National Solar Mission），这是一项旨在将太阳电池和组件“印度制造化”的重大保护性举措。太阳能产业协会（Solar Energy Industries Association）批评这一举措是“公然违反世界贸易组织规则的行为”。太阳能行业里日益盛行的贸易保护主义趋势和反自由市场政策，让太阳能在与化石燃料的竞争中更加举步维艰。

外国直接投资将受到不利影响

截至2020年，中国投向海外的直接投资预计将增长至1万亿美元。美国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投资已经为美国35个州带来了许多工作机会。然而，根据中国商务部的数据，2010年美国只接受了中国对外投资总额的1.5%，总额仅有49亿美元。行业观察家指出，美国吸引中国的外国直接投资如此不成比例，部分原因在于中方越来越多地认为美国对中国投资不甚感兴趣。商务部的关税裁决在中国被广泛传播，加重了他们认为美国不欢迎中国投资的印象，而这种印象可能会导致美国错失诸多机会。

对太阳能产业的积极政策支持将日渐衰退

在绿色技术产业领域取得进步，对美国未来的繁荣至关重要，但政策支持却日渐式微。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称，联邦政府支持可谓“一落千丈”，包括太阳能在内的多个清洁能源技术行业很可能会经历更多破产、合并，以及市场收缩的严冬。1603联邦现金补助计划的到期已让项目开发商“依赖于扣抵税额权利市场，从而显著增加项目融资的成本，并大大制约了潜在投资者数量。”同样，能源部的1705能源贷款担保计划和48C先进能源生产税收抵免法案也将期满。而这些均是帮助发展太阳能产业，并增强其全球竞争力的关键政策。这些计划纷纷到期将“让美国太阳能制造业几乎完全丧失直接的联邦政策支持，同时面临来自中国、德国和其他地方制造商的激烈国际竞争。”利用进口关税来弥补国内对行业支持的缺失，是种极为有害的保护主义做法，只会阻碍该行业的增长。

我们感谢您对这一重要问题加以考虑，并敦促商务部行使其政策决定权，在商务部最终裁决中消除或大大减少关税。鉴于上述原因，如果商务部决定对当地生产者大幅征收关税，凤凰城地区的相关行业将受到不利影响。如您有任何意见或问题，请随时与我们联系。

此致，

巴里·布鲁姆 威廉姆·帕西罗 博士

大凤凰城经济理事会 大凤凰城经济理事会

主席兼首席执行官 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