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这朋友

2012-05-08 04:06潘霞
幸福·悦读 2012年11期
关键词:额头监护室保安

潘霞

如果不是卢出事,我与老沈恐怕仅限于一面之交。那时,卢计划去外地发展,鉴于我不善应酬,又无知己故交,他备了一桌饭宴请几个朋友,意在把我們娘俩托付出去。老沈,便是其中之一。

老沈,四十有二,方脸,梳大背头,很健谈,生意场上的多年历练让他看起来颇为圆滑,觥筹交错间,左右逢源,饭桌上的气氛被他调动得热烈而融洽。卢说,都是交心的兄弟,有事尽管找他们。我笑一笑,不置可否。生意场、麻将桌、酒菜席,不过利益关系、气味相投而已,焉有真朋友?

卢到底没走成,没多久,出了意外。

接到老沈的电话,已是夜里十点,匆匆安置完孩子,我心急如焚直奔医院。

几个朋友都在,神志不清的卢虚弱而急促地喊着一个字“水……”,老沈正拿棉签蘸了矿泉水往他干裂的唇上抹。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地盯着CT片听医生讲伤情,指挥着不听使唤的手在病重通知书上签字,然后被指点催促着去哪个窗口交费用、办手续。递进一沓单子等在窗口,心乱如麻,接下来的事要怎样应付,没有一点头绪。慌乱无措中,我把头深埋在臂弯里,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有人轻拍肩膀,我受惊似的抬头,迎面触到老沈的目光,关切兼有同情。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我丝毫没有察觉。除了递上一张纸巾,除了一直陪在我身侧,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卢被送进了监护室,两扇封闭的门“咣当”一关,把我们隔在了另一个世界。老沈找了纸笔,对着墙上的“家属须知”抄抄写写,嘱我按要求照办。无助的我,像个孩子一样点着头。接下来的事,怎么办?我问。老沈说,你别管了,把孩子照顾好。

几天里,老沈一安排完工作就往医院跑,从城市的西边赶到东边,尽管我们连卢的面都见不着。他忙着和主治大夫沟通,忙着打电话找熟人处理事情。

五天后,终于被告知可以转普通病房了。那天上午,我站在楼梯口的大玻璃窗前,焦急地俯瞰着院内,我等着老沈来选床位。住院部门口,有车驶进来了,保安室窗口底下一停,一个稍有点秃顶的头迅速钻了出来,正是老沈。步子还没站稳,就见保安已经走出来,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用手指着一个方位。老沈只得重新上车,往里开去。我突然轻松下来,眼里蓄泪,脸上却在微笑,我知道,那是一种叫做感动的情感。

没一会儿,老沈气喘吁吁地顺着楼梯跑上来,我居高临下看着他。初冬天气,凉意尽显,而老沈的衣服却敞开着,额头热气腾腾冒着汗。抬头看到我,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车位实在不好找。

监护室的床只能推到病房门口,我去找人帮忙的当儿,老沈已经把卢抱到了病床上,75公斤的身板,对身形并不高大的老沈来说,不是件易事。外套脱了下来,随后赶来的朋友指着老沈身上的格子衬衣打趣道,瞧这小伙子,身体不错啊!老沈自嘲地说,是啊是啊,棒着呢!只有我注意到,他额头的汗。

半个月后出院,我正收拾东西,老沈的电话到了,等着,我马上到。没有歉疚感,突然很亲近。朋友,原来就是落在肩上的一只手,手中接过的一杯茶,或者,电话里的一个声音,以及彼端那张微笑着的脸。

认识老沈,是我的幸运。

摘自《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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