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自超
同事调到外地,她的一盆花就送给了我。那是一盆芦荟,很瘦小。我每天喝茶,也不忘给芦荟来一杯。不久,花盆里冒出颗尖尖的脑袋,都以为是芦荟发的芽。小东西迎风长,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它像是颗野草。我仔细辨认,竟是莎草,我的心就震了一下。同事要拔掉,我不同意,说挺青翠的,困倦了,看看养眼。
莎草长得很快,高度已超越了芦荟,渐有草盛芦荟衰之势。有同事来串门,都发现了这颗野草,忍不住要上前除害,我一一拦挡解释才罢。不得不在花盆上贴了条子:请勿爱抚!同事笑说,只是颗野草,整得跟情人似的。我也笑了,说,难得一片绿,青翠惹人怜,下得去手?
我之所以不让拔这颗莎草,还有深一层的原因没说出来。
二十多年前,父亲得了极重的咽炎,四下求医,中藥西药吃了个遍,不但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重。我那时还不到十岁,放学时离家很远,就能闻见浓浓的草药味,院门外的十字路口倒了一堆堆的药渣,父亲喝着中药还送服着一包包的西药片,看着父亲浮肿的脸、艰难下咽的表情,我很害怕。一天晚上,父亲来到我的房间,没有开灯,坐在我床边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嘱咐我,以后要听母亲的话,要好好学习,还说打算把小妹送给四叔家养……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应是在嘱咐“后事”,我泪流满面,嗓子也疼得说不出话来,幼小的我似乎在那瞬间便懂事许多,体会到生离死别的痛苦。我真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后来,父亲得了一个偏方,用几味常见的中药熬水当茶喝,父亲喝了半年,病竟痊愈了。那药中有一味是“香附”,“香附”还有一个名字——莎草。
莎草再常见不过,田野里、沟壑边随处可见。农人们都痛恨莎草,它抢夺了庄稼的营养,影响了作物的生长,见了就会一一除去。然而莎草对父亲却有救命之恩,它使我能在父爱的荫庇下健康成长,我对它自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怀,我曾经无时无刻不在感激着它。自那以后,我在田间劳动时,就从未再拔过地里的莎草,任它肆意生长。
离开乡土十多年,父亲老了,当年的少年也已长大了。在我对莎草快遗忘的时候,它竟在办公室的花盆里,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给了我不小的触动。看着在风中摇曳的莎草,它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过往的岁月吗?
摘自《牛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