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茂 林

孙方友

陳州东关有个姓高名茂林的人，专造假古董，堪称造假高手，在文物界颇具名声。

有一年，陈州收藏家段彩祥掏了六大洋的高价买了一个唐三彩罐子，找到高茂林炫耀。高茂林看了看，说此为自己的造假之作。段彩祥大为不然，认定无人能仿制出如此佳作。高茂林见他不信，便将其领进室内，从佛龛中取出一块陶片，往罐中缺口处一放，紧严密合。段彩祥惊诧，问起究竟。高茂林笑道：“这是我在洛阳时不小心碰掉的，不想这假货竟跑到了你的手里！”此时，段彩祥才知受骗。

又有一次，有人买了他一匹陶马，因马身上泥土太多，便放在水盆中冲洗冲洗，结果马不见了，朝水中一摸，竟得一堆瓦片。那人非但不恼，反连连称赞高茂林修理技艺之高超。

其实，这些还算是高茂林的雕虫小技，论造假技艺，他最拿手的是仿制金银器物。因为高家祖上就是开银匠炉的。有一年，高茂林用一百大洋买得一个一尺二寸大的唐镜，一切均好，就是因无花纹，难售高价。他思考几宿，最后又以三百大洋代价自制了一个金壳子，然后携之赴京。在去北平的火车上，遇到上海一客商，当即就以一万二千大洋高价买下。

除此之外，高茂林还能雕刻仿造三代玉器，修配铜器，经常用各种破铜片，按照各种形状拼凑出各种古物，然后卖与生手或粗心购货人，轻取重利。

民国初年，陈州出土第一把越王剑。当时的县执事姓吴，叫吴大为。这吴执事一心想将越王剑据为己有，便请高茂林到衙内，要他仿制一把假剑，然后以假换真。高茂林一听吴大人想将宝剑独吞，沉思片刻，便答应了。只是有一要求，说需要将真剑拿回府中观察仔细方可乱真。吴大为生怕高茂林也搞以假乱真的把戏，只答应他在县府里观看，不准带回家中。高茂林无奈，只好应允，当天就住进了县府内，掌灯将越王剑研究了一夜。

几天之后，他一同造出两把“越王剑”，藏在怀中一把，将另一把交给吴县长，说：“这是个细活，而且我又是夜间观剑，不知道造得有无差错之处，不如拿去与真剑比一比。”吴大为换剑心切，当即就带他去仓库比剑，看是否有不像之处。不料到了仓库一比，果然假剑上少了一个“匚”字。吴大为很失望地说：“其他什么都像，唯少一个‘匚字，看来还得让本县再等几个晚上。”因为造假铜器要有一个过程，铸出新剑之后，还需要将剑速锈，要锈得像刚从墓中扒出来一般。高茂林看县长心切，忙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把剑，对吴大为说：“我当时也记不清剑背上有没有‘匚字，便多造了一把，你再比比这一把看像不像？”吴大为一看还有一把，很高兴，急忙接过来与真剑比较，禁不住大吃一惊，连连说：“神极了，简直神极了！”原来赝品与真品一模一样，连锈斑处都分毫不差。比来比去，不知不觉竟搅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把真哪把假了！吴大为生疑，认为是高茂林有意捉弄他。他望了高茂林一眼，将剑交给他，说：“你分分哪把是真的？”高茂林佯装认真地辨别一番，挑出一把，递给吴大为说：“喏，这把是真的！”吴大为狡猾地看了看高茂林，冷笑一声说：“我还是要你手中那把假的吧！”说着，急忙夺过高茂林手中的那把剑，藏了起来。

两年后，吴大为调走。陈州人皆骂高茂林为虎作伥，将陈州宝物让人“盗”走了。高茂林说：“吴大为拿走的那把剑是假的，真的仍在仓库中。”陈州人自然不信。高茂林说：“真剑身上有墓气，假的没有。我深知那吴县长多疑，所以才有意将那把真剑递给他，果然，他不信我，偏要了那把假的！”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那吴大为最后也悟出了这一层，临走又将那把真的换走了。这消息传出之后，众人又骂高茂林。高茂林大惊，他万没想到这吴大为还有这一手！通过几日思索，他心生一计，加紧又造了几把假剑，四处宣扬吴县长换走的是一把假越王剑，然后又将新造的假剑以低价卖给吴大为周围的人，很快就使吴大为手中的真品变成了赝品。吴大为听说自己手中的“越王剑”竟是一把赝品时，懊悔不迭，他一连失神几日之后，再也不像过去那般视剑如宝了。这时候，高茂林方花钱买通吴府一丫鬟，很轻易地便将那把越王剑偷了出来。

高茂林得到真剑后，非常高兴，心想宝剑终于又归陈了，便捧着宝剑在县城里走了几遭儿，而且边走边喊：“真剑又回了！真剑又回了！”可令他想不到的是，陈州人没一个人信他，皆说他是为了抬高自己以假乱真的本领，来糊弄咱们！

那时候，高茂林哭了！

从此，也再不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