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熟

安庆

乡长第一次去柳河村和村委主任握手时，不知怎么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边握手，一边端详着村主任，好像在记忆的储存里搜索着。村主任有些愣怔地看着他，乡长又更紧地握一握村主任的手说：“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乡长这么一说，村主任也觉得乡长有点面熟。

乡长是乡镇换届从县委机关调过来的，姓禾，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木木的。村主任也是新上任的，和乡长年龄相仿，都是三十四五岁，姓秦，叫大根。在大根的挽留下，乡长那天在柳河村吃的午饭，因为乡长和村主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两人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了，便像老相识似的毫无顾忌地猜拳喝酒，都喝得面红耳赤。

乡长上任是在初春时节，根据对汛情的预测，上级布置对流经临河乡的共河段进行一次清淤。春寒料峭，河面上残留着冰凌。乡里催了几次，各村都疲疲沓沓的，清淤现场冷冷清清。乡长的脸有些阴沉，这天半夜，乡长给大根打了一个电话。大根从梦中惊醒，赶忙问乡长有啥急事。乡长说：“没什么急事，明天的清淤现场会你要准时到，无论怎样你要忍耐……”大根想问个究竟，电话挂断了。

第二天，乡里在挖河清淤工地召开再动员会，乡长领着各村的村主任察看分到各村的河段。只见河水静静地流，河段上几乎没有动静。走到柳河村任务段时，乡长站住了。乡长问：“这是哪村的河段?”大根走在人流的前边，应了声：“柳河村的。”乡长的火气顿时上来了：“你这个村主任到底想不想干了，乡里的工作配合不配合？不行你辞职，不信柳河再选不出一个村主任的料。乡政府大小是一级政府，有令不行，工作还咋开展？你们这些村主任连个人都调不动，到底在群众中有没有威信……”

新乡长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把眾人都震住了。乡长又对大根说：“秦主任，你表个态……”

大根这时想起了昨晚的电话，想起了乡长和他第一次握手时说的那句话，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就酣畅地喝酒。大根扯足了嗓子：“乡长，今天下午就上人，明天掀起高潮，五天完成任务!”

在柳河村的带动下，河道清淤工程迅速掀起高潮。河道清淤结束后的一天晚上，乡长亲自开车去了柳河村，把大根接到城里的富美餐厅两人又喝了个痛快。这以后，大根和乡长接触得更加频繁，大根每次去乡里开会，总要去乡长屋里坐一坐。乡长见了大根显得很高兴，总要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甩给大根。

大根说：“乡长，你有啥事尽管说。”

乡长说：“没什么事，工作上我们是上下级，感情上我们是好兄弟。”

大根被说得好激动，总觉得不干好工作对不起乡长。秋季，乡里号召进行种植结构调整时，大根带领几十名骨干村民去相邻的一个县参观人家的蔬菜大棚，在村里很快建设起5 0座蔬菜温室。大棚里种植有美国凯特杏、小香瓜、香椿树和反季的黄瓜、西葫芦、西红柿等，还特地从邻县高薪聘请了一名技术员指导农民管理蔬菜，每座大棚的收入都很可观。后来大根又去了广东一趟，回来就带领村民在离大棚区不远处发展起草鸡养殖，草鸡肉炖出来好吃，草鸡蛋营养价值高，价钱也卖得好。

柳河村成为临河乡的一个亮点。乡长每次去县里汇报工作都兴致极高地说起柳河的大棚、柳河的草鸡养殖。临河乡也因此被树为全县调整农业结构和养殖业的典型。

禾乡长来柳河村更勤了，来了和大根喜滋滋地看大棚，看草鸡，听那些公鸡扯着嗓子在圈里使劲地叫。

转眼一届三年的时间过去了，乡长要走了，提到另一个乡任书记。

临走的前天晚上，乡长让大根去村外等他。乡长和大根在夜色中沿着一座座大棚走，又站在一处制高点看着夜色中的大棚和养殖区。

临上车时，乡长紧紧握住大根的手说：“谢谢，谢谢，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去找我。”

大根握着乡长的手不愿松开，忽然又蹦出那句话：“乡长，我们到底在哪儿见过面呢?”

乡长笑笑，钻进小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