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我们回不去了

2012-04-29 06:41宁子
南风 2012年1期
关键词:兔子眼睛

宁子

兔子不吃窝边草

第一次被问到是不是恋人时,我和梁好的回答如出一辙,兔子不吃窝边草。

那你们,谁是兔子谁是窝边草?

我是兔子!这次我抢先一步,兔子意味着是主动方,草只有被选择的份。这点小虚荣,我还是要的。

梁好大笑,好,你是兔子,新品种,喜肉食,好酒,拒素品。

新品种才更珍贵。我白他一眼。这男人有时对我就是如此刻薄,一点亏都不肯吃,外人面前充当一次草能怎么了?还非把我爱吃肉这点老底兜出来。

也难怪兔子向来不吃窝边草。当真是不合适的,因为太近太了解。

比如我和梁好,似乎除了不知道对方晚上穿什么睡衣,其他一切,诸如家庭成员、个人喜好、性格类型……连说话习惯都一清二楚。包括,彼此感情上的那点破事。

这样的关系形成很容易。大学时,我和梁好同班,前后桌。

或者从那时候起,地理位置上,他就成了我的窝边草。关系也不可谓不近,至少上课聊个小天、下课说说笑笑,考试相互帮忙都是毫无疑问的。梁好还一度承担我的食堂排队问题,每次都是买好饭菜时,我才从容地慢悠悠跺进食堂。

无疑,这是一棵不错的窝边草。有担当有爱心。

兴许我是个情商过低的兔子,他也不是一棵太有魅力的草。大二过完了,我们俩还可耻地孤单着。然后大三那年,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和梁好的关系也因此有所突破。

梁好因我认识了同系别班的一个室友,颇有一见钟情的意思,见了三两次,谈起了恋爱。而我,又因他邂逅别系一高大佬,很快就走得比较近。我对高大男人一向有好感。当然,梁好也高大,不然,连做窝边草的资格都不见得有。

于是有那么一段光阴,我们都在同一个小团体里厮混。

记得当时有同学恍然大悟,以为你们俩好呢,原来真不是。

呵呵,原来真不是。我和梁好,如此证得彼此清白。

之间也不乏以第三人的身份干涉一下对方,比如我的室友欺负他,或者他的老乡偶尔给我脸色的时候,我们都会挺身而出,从不姑息自己人。对此,偶尔我和梁好也会相互感激地对对眼神。

我可是知恩图报的人

后来爱情散了,梁好好像总是哄不住我那袅袅娜娜的室友,女孩嘴巴频繁地嘟起来。而梁好那老乡,除了高大脾气也大,多少有点小霸道。我却不太吃男人那一套,我们家,从我奶奶到我妈再到我,向来是女权主义,连窝边草都让着我,更何况男友。

于是勉强又坚持了一小段,终于好合好散。

我和梁好还是前后桌,他继续每天为我占位置买饭。因为功课基本已经结束,空闲也多了,除了在学校,我们还会到外面去吃饭。吃到兴起,要上几瓶廉价啤酒,喝至小醉时,唏嘘一下我们那段GP爱情。

想起和别人恋爱的时候都是梁好埋单,而一般吃饭,我请他。

梁好说我,够意思。

他也挺够意思,帮我买了四年的午饭。想想,四年呐,不是一般人能坚持的。

我可是知恩图报的人。

毕业前的一晚,大家一起喝散伙酒,梁好喝多了,不停拍着我的肩说,你真是我哥们儿,比哥们儿还哥们儿。

我不住点头,非常认可我和他的关系,并且也因为一点酒,像他妈一样跟他絮叨,以后对女孩子不能老是那么言听计从,作为男人要有点脾气,另外不要太贪恋美色,心灵美才是硬道理……

我不能容忍我的男友有脾气,但是,我真的希望他能有。因为,我不想在爱情里他是低处的那一个,因为那很辛苦。我不想梁好辛苦。所有兔子对它的窝边草都是有感情的,即使自己不吃,也不能让别人吃得太霸道。

如此,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酒醒后想,梁好从此也就成为记忆里的一个片段了,矫情的时候,可以找出来翻一翻,喊两声友谊万岁。但忘了也没什么。

我留在读书的城市,梁好却回了家乡。他家在陕西,离西安有段距离。我去过两次西安,对那城市很有点感觉,又古老又时尚的,满街西安女子特有的绵绵软软的嬉笑。但一提梁好的家乡,我还是觉得那地方很穷。

也说好了保持联系,可是一毕业就像上战场一般,每天刀光剑影、枕戈待旦。找份工作当真是比找个老公更不易。好不容易有个地方落了脚,终于不再每天伸手跟父母要钱,大半年光景也就过去了。

在阳光灿然的一天,我忽然就矫情地想起梁好,想起我竟然没有主动联系他,而他也没有主动联系我。又想起他家乡那个地名,心里有点荒凉。

空闲了,也会在Q上看到他的头像闪一闪,可是又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很奇怪,就那样没有再联系。

这样过了一年多,然后在我的本命年,我又做了一件让我妈很愤怒的事,丢下千辛万苦找到的工作和刚刚安定的生活,买了一张机票去了青岛。

某天早上央视频道“第一时间”的旅游广告,青岛的“蓝天碧水绿地”一下就撞疼了小小心脏。于是我着了魔一般,连辞职书都没好好写完就走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有了一点小积蓄,也有了所谓工作经验,租间海边不远的小房子住下来,疯玩了好几天才去找工作。当然工作不似海边的贝壳唾手可得,但兜兜转转大半个月,终究也有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公司收留了我。

那日,将自己收拾停当,姗姗进入海边的写字楼,却万万想不到,竟在等电梯的时候,遇见故人。

起初以为不是,白衣黑领带黑长裤,和以往我熟悉的梁好全然不同。

可是定睛看,却当真是他。

这概率,实在是小得不可思议。

而这碰见,却似乎令彼此毫无惊喜只剩惊讶,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这四个字外人断然是辨不出悲喜,说实话,我是悲喜搀半。或说悲忧胜于喜。这陌生城市,遇见故人自是好事,但遇见如此知晓根底的人,想掩埋过去重新开始却不再可能。但是,哪个女子离开一个城奔赴另一个,不是为了重新开始?

如我。

工作后,其实又同梁好那老乡重新纠葛在了一起,且是繁杂的纠葛,因中间还搀杂了他的新欢。

我到底是喜欢他那副模样的,也不知是不甘还是不舍,乱哄哄地闹腾了他一夏一秋。最后到底还是烦了,在他的感情重新开始偏重于我的时候,决定抽身而退。用他的话说,跑得比兔子还快。结果一跑就是几百公里。所以,蓝天碧水绿地,不过是一个太好的引渡。想想,在这样清澈的新天新地新生活里,过去就可以干净如无尘白纸,任我重新涂抹。我成熟了,已经有阅历有基础,定然可以涂抹得更好看些。

可是出门不遇鬼,却撞见梁好,于是所有如意算盘都落空。他在这里,什么旧事还会藏得彻底?他就是我过去的见证,抹都抹不去。竟然,就连我同他老乡最后的那场纠结他都知晓,他们之间始终有联系。于是刚见了我还没惊讶完,就开始责备,你呀,何苦来着?

真是让我好不懊恼,世界之大,我却选了这个促狭之地。

这年头,净是见色忘友的主儿

梁好也不是不懊恼的,曾经一个粗拉拉、大咧咧的男子,原本也是想改头换面,换成一副小白领的规矩模样重闯江湖,结果来了一个我,一眼看穿他衬衣领带包装下的那份不安分、不规矩、不成熟……

可是,难不成,就因为我们太熟悉就要辞职一个不成?

梁好抱怨,都是我,老是说他家乡穷,结果他中毒了,回去后也觉得是这样,于是脑子一开窍就跑到这开放城市来了。

你妈让?我问他。

我保证了,以后把他们都接来。梁好信誓旦旦。

有骨气。我赞。

如此,只得重新在一起混日子,吃个盒饭、打个酒伙,感慨一下过去、憧憬一下未来,重续我们的“哥们儿缘”。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被误解为恋人。后来闺蜜分析说,许是我同梁好有点夫妻相,都是白皮肤小眼睛,再说,谁让你们总是耗在一起。不谈恋爱还走那么近?

也是。因为都是孤家寡人,又都活在别人的城市,加上相识多年,我同梁好都当我们的靠近是正常,但落在别人眼里,有点过于亲密了。并且闺蜜这样一说,我也发现我们俩有点像,尤其眯起眼睛笑的时候,都有点像花痴。

但多说无益,后来,就频繁用兔子不吃窝边草来撇清。因这道理,有点情商的人都懂。

何况本来就是清的。

然后,春天快过去的时候,梁好先有了情况。接连几天中午,梁好没有询问我吃什么人就不见了,且眼看这城市最适合豪饮啤酒的季节到来,梁好却不喊我喝了。于是有天中午,下班前,我在电梯里堵住了他。

梁好嬉笑着向我坦白,刚刚谈了一个,不是要瞒你,是还没来得及说。

我相信,他如何会瞒我呢?我根本就是他最好的倾诉对象。

但我并未就此放过他,开始追问他谈的那个人的姓名、年龄、爱好、脾气……

他急急回答着,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去,令我颇为不屑,这年头,净是见色忘友的主儿,看吧,有他来找我的那一天。

结果,那一天没过多久就来了。我算了一下,也就我在电梯堵住他的大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还没有起床,接到梁好电话,苦艾艾的声调,兔子,我想见你。

现在,他叫我兔子,我叫他窝边草。

我懒洋洋地拒绝了他,两个小时以后再打,然后,继续蒙头睡。

我不是要刻意摆架子,是真没睡醒——这就是哥们儿关系,没有恋人重要,也没有睡眠重要,但终归还是要管。于是一个半小时后,我主动把电话打过去,说一起吃午饭。

常去的小吃店,梁好为我叫了各种肉食,令我有些小感动。但这感动只持续了几秒钟,梁好竟开口同我借钱。

我不曾谋面的梁好的女友说,非有房,不嫁。

我被一小块骨头轻轻硌了牙,一边吸着气一边感慨,如此之快啊,竟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梁好,你对她了解是否够深?你们是否真的相爱?性格是否互补……我还在絮叨,梁好说了一句话,兔子,我爱她。

我立刻住了口,哦,他爱她,这个理由,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然后,继续攻坚我那块心爱的排骨,中间喝了两口冰冻的小啤酒,它软软的润润的凉凉的从我的口滑入我的心,令我舒畅和欢喜。我明白过来,我不应该总是去追究那些繁琐的俗气的问题,虽然我真的是为他好。我应该祝福他,这个为爱情沦陷的男人,并给他提供我能够提供的帮助,就像真正的哥们儿一样。

于是,耐心地把那块排骨干掉后,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计算了一下我可以给他多少钱。

梁好的眉头并没有舒展,能再多点吗?

没有了。我摊开手,此乃我个人全部积蓄,毫无保留。

梁好抽抽鼻子,眯了眯小眼睛,不管怎样,兔子,谢谢你。

谁让你是窝边草。我大气地笑笑,另外,祝福哦,干一杯。

在干了那一杯后,我拿着银行卡取出了我所有的钱。那么厚厚的一小打,交到梁好手里。问,那谁,那她,知道我吗?

梁好吱唔半天,她是小女人,爱吃醋,我怕她误会……

别说了,姐懂。不过结婚还是通知的吧。

当然。梁好忽地又豪气起来,友谊万岁,慢慢她就会明白。咦,什么时候成姐了?

哦,说错了。我吐吐舌头,是哥懂。

梁好大笑,笑得几乎看不到眼睛,就像没有恋爱时我最熟悉的样子。

我送走了梁好,重复叮嘱他路上一定要保管好我的钱。因为我忽然想,不知道如果他半路把钱丢了,到底应该算我们谁的。

他眯着眼睛笑。

然后,我就把他这不够严肃的笑扔在背后,一个人,沿着海边那条灰色的路朝前走。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了黄昏的音乐广场。

作为一个小眼睛女人,我还是有手段的

退潮的海边有几分落寞,音乐广场重复播放着那几首让人心志不高的钢琴曲。我从台阶下到海滩,踩着退潮后渐渐裸露出的岩石慢慢朝里面走。

暮春,潮水依旧裹挟浓浓寒凉,我打个寒噤,下意识裹了裹衣服。没留意踩到岩石的潮湿苔藓,脚下一滑。有双手将我拦腰抱住。如电视画面中俗气的一幕,我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呀,好一个俊俏男子,如此地高大挺拔、明眸皓齿。墨绿格子的棉布衬衫,衣袖贴在我脸上,说不出的柔暖妥帖。

还笑。他说,摔着了就不是轻的。

奇怪,我怎么会笑呢,莫非有点小花痴?

但笑也笑了,收回去不成。于是继续笑,然后调整身体试图站起来。

但是脚下真的很滑,越动越不稳,结果连他都跟着摇晃起来。为控制局面,一只脚迅速踏住相邻岩石,将我箍得更牢。

完全稳固后,他手臂一用力,扶我站起来。

你可是练过功夫?我忽然对他很有兴趣,问这白痴问的话。

对,自小习武,是为有朝一日可以英雄救美。他一本正经。

这邂逅当真好玩起来,我一向对聪慧的男人有好感,何况他英俊。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点勾引他的小欲望。

可惜美人不够美。我眯起眼睛,但救也救了,你就认了吧。

哈。他再装不了严肃,终于笑起来,整齐洁白牙齿让我羡慕。小时候他爸妈一定对他爱护周全,连牙齿都照顾得这样好,没有被虫子侵蚀,不像我。

这样一想,有点自卑。是呀,拿什么勾引呢?我处处不如他。算了算了,我摆摆手,看好脚下,继续试探朝里走。潮水已经退了很远,灰蒙蒙的岩石次第裸露。

他一把拦住我,你不是想?

我回头。他眼神里有清晰疑惑。哈,定是闪念间,当我是想不开才做出这举动来。

我不是。我诚实告诉他,我只是无聊。

没错,我有点无聊。孤单的无聊,我的窝边草要结婚了,但我还是孤家寡人,并且,还搭上了我所有的钱。梁好不是不知道,其实我无聊的时候还有一个小习惯,就是查查我卡上并不太丰厚的钱,憧憬一下可能富裕的未来。现在,我一无所有了。我不快乐。

但是,他可懂?

解决无聊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非让外人看不透。他并没有松手,反倒是更加牵牢我,朝岸上走。我偷偷一笑,低眉顺眼跟在他后头。偶尔一摇晃,他手上就一紧,回头无奈地看我一眼,但并没有显得厌烦。

忽然发现,作为一个小眼睛女人,我还是有手段的。

古人都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在岸边松开我,很无聊吗?

我用力点头。

去看电影?他试探问。

老桥段,没意思,我撇嘴。

海边有家疗养院,里面有家老式影院,周末放一些国外的经典老片。他又说。

我眼睛一亮,这个城市的疗养院都在海边的丛林深处。事实上我不太记得老式影院的模样了,但这一两年,那些国外旧年代的著名美人的电影还是会吸引到我。

我笑起来,这男子,他对我也有非常兴趣,才会好耐心好脾气,试探着找一些方式让这场邂逅继续,而不是回到岸上后礼貌说再见。所以,谢谢梁好,谢谢你恋爱,谢谢你借我的钱,令我孤单无聊,才会同段依桥遇见。

是了,他叫段依桥,这是多么有年代味有情调的名字!梁好真该回去问问爹妈,当初他的名字是怎么取的,如此简单直白。

他开黑色吉普车,连他开的车都合我心意。

路上,他问我,兔子是你属相?刚才他问我叫什么,不知怎么脱口说,兔子。

对,我属相。我眨眨眼睛。但我骗了他,其实我比兔子大一岁。我是老虎。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是兔子,大你一轮,或者你该叫我叔叔。

老天,你对男人可真是眷顾,他看起来也就似我学长。我感慨万千,随即,心里有层层失落跌宕而来。这样好看的段依桥,也自是事业有成的段依桥,自然早已花落人家了。就是说,他是别人窝里的草。

我沉默一小会儿。他敏感察觉,兔子,你走神。

对,我走神了。我冲他笑笑,这真不是个爱情的好世道,要么不合意,合意的也是人家的,可是……我心一横,古人都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名义上归谁所有,我且先拿了补缺,胜过一个人孤单无聊。

左思右想,心里踏实起来,靠向椅背,温柔眯起眼睛,看窗外暮色降,华灯上。

于是,听段依桥微微叹口气,兔子,有没有人曾告诉你,你眯起眼睛的时候可爱至极。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这开端有陈楚生歌里的味道。但是,没有人。他是第一个。可是我并不回答他,只把眼睛眯得更乖巧。

那些海边的老疗养院,无一例外地歌特式建筑风格,院中满满花草树木。老式的电影院在丛林中,坐席竟还是木头的条椅,颜色已斑驳。

就坐在色泽斑驳的木头条椅上,我看见黑白片里年轻的费·雯丽、阿密·施耐德、英格丽·褒曼……

悄声问段依桥,为何会发现这地方。

用来勾引你这样的女孩子。他悄声地但字句清晰地回答。

这男人,也真是了,连调情都调得如此精准到位又毫不矫情。而我和他,简直是一拍即合——目的明确、目标一致、愿望相同。

于是,把手指伸进段依桥掌心,我说,我是自愿上钩的。段依桥趁势将手臂绕上我的肩。

那真是个美好怀抱,我模糊地想,难怪梁好如中蛊一般,一见钟情,确是荡气回肠的一件事。

我一直中意他的好看

就这样和段依桥在一起了。

对,我自愿的,我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我想,我就是想要一场恋爱,荡气回肠,让这日子不再空荡。于是我同梁好一样忙碌起来,上班时间争分夺秒地工作,下班时候争分夺秒地约会,好像一下回到大三的时候,重新开始谁都顾不上谁。

我断定段依桥的家眷并不在本市,行动和时间上,他都相对自由。

对,我没有问过他,没有问过他是否结婚,家安何处,孩子几岁,多少身家?他不说的,我都不问。想想,我还有什么可以吸引他?除了小眼睛,无非就是这般简单省事。

偶尔也花他的钱,但并不过分,只是为给他一点补偿我的机会,或者男人一向觉得情感所亏欠的可拿物质来偿还。

等梁好发现我出现“状况”时,这个城市最热闹拥挤的季节已经都快过去,啤酒馆的扎啤,即使不冰也有点凉爽可口了。实在是梁好太忙,带着未婚妻满世界地看房子,却还是没有最终定下来,因为意见并没达到统一,她看中的,他都买不起。他勉强够支首付的,她又不满意。

在恋爱这件事上,不知为什么,梁好始终是弱势的那一方。那天快下班时,他在Q上同我诉苦,我知道他人就在隔壁,只上班时间不好相互串联。

但我刚接了段依桥电话,说中午一起吃饭,想提前化个小妆,故而并没有时间同他过多寒暄,只飞快回几句,管他什么房子,买吧,反正有了新居室,日后过不到一起,房子还是你的,也不吃亏。记得到时把我的钱还我就好。

你什么态度!他发一个暴怒表情。

但我已没时间回复,我自窗口已经看到段依桥的车缓缓驶近,于是关了Q走人。

段依桥好脾气地站在车门边,这季节,他着一件稍厚的棉布衬衫,煞是好看。

我一直中意他的好看,即使在一起也会刻意多看几眼。

一边看着他一边上车,他很酷地发动车子,打方向,绝尘而去。

不知是不是看错,只那么随意一瞥,梁好微微愣怔的脸自后视镜中一闪而过。

撒谎和相信,是我们给对方的台阶

吃过饭,带着爱情滋润的痕迹喜滋滋回去上班,还没进门就被梁好揪住。

他谁啊?梁好的脸有点寒。

谁是谁?哦,他,朋友。原来我没看错,后视镜中的果然是梁好。

认识多长时间了?他板着脸,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我想了想,借钱给你那天认识的。你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我诧异他为何会生气。

没有别的问题,我就是想知道他日后会不会娶你?他忽然理直气壮起来,我看那男人应该有三十岁了吧,又长得太好看,我怕你被骗。

这什么道理?长得好看的都是骗子?我白他一眼,不想跟他多说,反问,房子怎么着了?

他眼神一沉,没答我。

忽然就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声音缓和下来,别操心我了,管好你自己吧。

兔子。梁好声音也缓下来,你说现在的女人为什么都那么现实?

被你宠的啊。我跟他分析,你一直对女人有求必应。梁好,有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谈恋爱就像欠对方钱似的,你男人一点,硬气一点行不行呢?就像你对我那样。

倒是,梁好跟我一起还蛮像男人,大声大气的。

他低头不语。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改不了。我有些泄气,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努力吧。说完我朝写字间走,梁好跟在后面,到了门口,我停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他想了想,没了。

我进屋,把他关在门外。刚才的小欢喜被他一搅合也没了,坐下来倒一杯水,恍然就觉得这日子有点无趣——吃饭时段依桥说,出差几天。但是,我知道他是回家。

撒谎和相信,是我们给对方的台阶。所以他出差的时候,我从来不主动联系他,而他每次出差回来,会送我一件颇奢侈的礼物。慢慢的,我也成了有金银细软的女子。

为此,已经不再太惦记梁好借我的钱,有时候忽然会悲壮地想,就当送他个结婚大礼包了吧,冲他给我买了四年午饭。

兔子,我们回不去了

梁好没有再追问我关于段依桥,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大约半个月后,一天下班,梁好堵在我门前,说,兔子,我找你说点事。

同事个个目不斜视地陆续从他跟前走出去,压根司空见惯我俩的诸多来往。

然后,他慢慢跺进来,很平静地对我说,你,以后不能再和他来往了。

我笑了一下,几分钟前段依桥打电话说,他一天后回。

你严肃点。梁好保持他的平静,你应该找一个身份明朗的男人,恋爱结婚生子,不能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段依桥已经结婚了,并且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女……

这个疯狂的男人,这些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只当他又忙着去看房子。谁知道,他竟然去调查了段依桥,难怪他这么平静这么胸有成竹,原来是已证据确凿。

你太过分了梁好,我指着他,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小人。

我是为你好。他似料到我的反应,并不恼怒,兔子,我不能看着你做小三。何况,你又不爱他。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我终于暴怒,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你错了,我爱他,爱到甘愿给他做小三,无名无份……

梁好一把抓住我挥向他的手臂,你清醒点好不好?就是因为你甘愿你不痛苦才表明你不爱他,否则,你不会做得如此收放自如。你没那么大度方素文,你也就是个平凡的小女人。

他竟然叫我方素文,没有叫我兔子之前,他也是叫我阿文的。疯了,简直疯了。我用力试图甩脱梁好。他却握我更紧,兔子,我们已经回不去了,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我已经买了房子,并且放到了她的名下。那次我对你说我爱她,骗你的,兔子,我不爱她,我谁都不会爱了,我丧失了这种能力。所以我欠她,所以竭力补偿。

一放手,梁好丢下我转身冲出门去。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一声紧似一声地,离我越来越远,终于淹没在某一处。

整个大厦似乎瞬间安静下来。

我们还是把对方放过了,早早放过了

秋天了,暮色那么早就一点点覆盖下来。站在窗口,看窗外的街道穿流的人群在暮色中渐渐恍惚,街灯忽然齐刷刷亮起,城市瞬间换了模样。

梁好不会知道,段依桥在电话里还说,兔子,如果你不嫌我老,我想娶你为妻。

我没有问段依桥的婚姻发生了何种变故?只在想了短短几秒钟后,我慢慢对他说,不,我嫌弃。

只几个字,说完,心底冰凉。但是,我真的不嫌他老,因为他一点都不老,他很英俊、优秀、得体、有趣、风情。可是,我不爱他,我从来都没有嫉妒过他的生活里有另外一个女人存在,从来没有为此心疼过。那不是我的懂事,而是我的薄情,我知道自己。

段依桥,我从来没有告诉他,那么急急地抓住他,是因为我太寂寞。所有失去了梁好的日子,我都觉得寂寞,需要不停被什么填补。

没错,梁好是我窝边的那棵草,早早就是了。初相逢,在教室门口,我们挤到了一处,后来他让我先进。我寻了座位,他跟过来,果断坐在了我身后。

我眯起眼睛,回头冲他一笑,这位兄弟,贵姓啊?

他也眯起眼睛,免贵姓梁,单字好,仁兄贵姓?

两对小眼睛,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于是,几乎没有任何过度就熟悉起来,熟到一天不过就互相对对方吆来喝去。

我当即就想,噢,这关系,算是妥当了——可以互为兔子和窝边草。当然,我们读中文,从小就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并觉得这道理真的很有道理。

于是兔子就小心地一次次绕过自己的窝边草,去寻找另外的可以食用的植物,不管它们是否真的合口味吃了会不会中毒。感觉却始终不太对,好似都不如窝边那一棵更青葱可口,食后更健康茁壮。

但,我们还是把对方放过了,早早就放过了,成了最守规矩的兔子和窝边草,并在彼此眼前无知地放纵自己的个性和情感,为所欲为。

直到,失去退路。

如梁好所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如果非要在一起,他和我的那些旧事就会呼啸而来,直至将未来彻底吞没。

爱是自私的,容忍不了太多如此清晰真实的过往。它们细节充沛、历历在目。无论兔子还是窝边草,都不能脱俗。

我们,都已悲哀地清醒自知。所以分开了才互不联系,谁知又这样遇到了一起。

梁好,现在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再辜负你,还有我自己。

兔子终于流泪。

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

我相信了你的眼睛

沉醉于

那种模糊的透明

把心擦干净

请你许下约定

就这样让我

在你的世界里

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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