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蜂般的孩子

崔树杰

今天，请人安装新雨罩时，师傅发现老雨罩下有一个大马蜂窝。我忽然想起，去年葡萄紫红时，经常有马蜂飞来飞去。女儿吓得出入很小心。我告诉她，马蜂只有在受到不友善干扰时才蜇人，因此不必害怕。妻子要用杀虫剂喷杀它们，被我阻止。毕竟马蜂也是一种生灵，况且它们也传递花粉，有益于其他物种。现在蜂去房空，就摘除了。

安完雨罩，我到街上办事。由于昨夜的一场雨，水洼连片，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突然，迎面走来一位十五六岁的男孩儿。头发蓬乱，双眼呆直，高举着一张白纸，放开喉咙喊唱。衣服还算整齐，单薄得很。一脚水一脚泥地奔走着。精神显然有些失常了。我猛然一惊，这不是我原来班上的学生王蒙吗？！

三年前，我接任七年级班主任。一周后，一个男生忽然找到我，要求掉入我班，理由是我班上有他同村的伴儿。我告诉他，在新环境中生存，能锻炼一个人的素质，过一段时间会有新朋友的，没必要调班。可是这个男生很执拗，后来他的家长也来求情，最后主任破例同意调班。这个学生就是王蒙。

来到班内仅一天，他又找到我，要求和同村的王雷同桌。我耐心地给他讲道理，可他不听劝，一到课间就到办公室找我，甚至宁可不上课。说实话，从教二十年，我还真没碰到过这么任性的孩子。我心里很犯难：这样下去，他肯定不能安心上课；但为给他一人调位，涉及其他人，大家对他一定有意见。

就在这事举棋不定的时候，事一拨接一拨地发生。王蒙每天到办公室告状：班上某某跑操时故意踩他脚，某某在他面前吐唾沫，甚至谁谁白了他一眼……我一面劝诫他心胸要开阔，也许同学们不是故意的，不要因小事纠缠不清，影响学习；一面委婉地告诫其他同学要宽容他，团结他。可是学生们终归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他们更加孤立他，排挤他。我感觉自己的说教是那样的苍白。

这时，八年级一位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病重休养。学校抽调我去接管此班，此后他的情况就不太了解。可是王蒙为啥变成这样？望着渐行渐远的王蒙，我心里既纳闷又不是滋味。

原来，王蒙和同学的关系一直不融洽，鸡毛蒜皮的摩擦时有发生。偏执的王蒙认为大家故意合伙欺负他，一股报复的心理逐渐膨胀起来。

初二上半年，一天下晚自习，王蒙故意走到最后。正当他哆哆嗦嗦地把备好的泥土放进同学们的暖瓶中时，一个同学恰巧回来拿东西，发现并告发此事。同学们群情激奋，有几个竟动手打了王蒙。班主任感觉此事很严重：假如王蒙投毒，后果不堪设想。因此通知了王蒙家长，分析了王蒙的处境，建议王蒙转学。然而王蒙很固执，坚决不同意转学。家长为保证他的安全，连哄带骗把他带回家。

回家后，王蒙几次偷偷跑出来，都被父母发现劝阻。谁知王蒙行为越来越失常，常常自言自语，莫名哭笑，砸玻璃摔碗……

了解到这些情况，我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在还算纯洁的学生世界里，他们竟不能宽容一个犯错的同学！更何况对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一缕春风可让他扶摇而上；一场秋雨也会致使他被践踏于泥。

可怜的王蒙让我想到那马蜂，它们只不过出于自卫才用毒针蜇人，而残酷的人类却想尽千方百计破坏他的家园，毁掉他们的生命！救救这些马蜂般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