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画皮》本事考补

2012-04-29 04:50王恒展
蒲松龄研究 2012年1期
关键词:画皮聊斋志异

摘要:《聊斋志异·画皮》本事,朱一玄先生集得六则;今检前代文献,考补四则。将诸本事与《画皮》对读,在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典型环境诸方面甚类,故均可視为《画皮》之本事,亦从中可见蒲松龄之创作艺术和心志。

关键词:聊斋志异;画皮;本事;考补

中图分类号:I207.23 文献标识码:A

《画皮》是中国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文言小说名著《聊斋志异》中的著名篇章,以寓言手法形象地讥讽了那些贪淫好色的人,形象地揭示了古今现实生活中那些披着人皮、面如美女、心如蛇蝎的恶人的凶恶面目,不但流传极广,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而且为中华民族的语言宝库增加了一个生动形象的语词——“画皮”。关于这篇小说的故事来源——本事,南开大学朱一玄先生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共集得六则:1、南朝宋刘义庆《异苑》卷三《女子变虎》。2、唐薛用弱《集异记》之《崔韬》(据《太平广记》卷四百三十三《虎》八)。3、宋佚名《鬼董》卷一《吴生妾》。4、明冯梦龙《古今谭概》妖异部第三十四《鬼张》。5、清平步青《霞外攟屑》卷六《玉树庐芮录·聊斋志异》。6、《闲居杂缀》引《潞安志》所载之《虎变美妇》(据蒋瑞藻《小说考证拾遗》转录,民国二十四年商务印书馆印行《小说考证附续编拾遗》本)。六则本事之后,作者注曰:“聂石樵谓《画皮》似综合这类素材而成,讥讽贪淫好色者。”可见文献功力。然通观古籍,尚可拾遗补缺。今就所见,考补以下四则:

一、唐·牛僧孺《玄怪录》卷四《王煌》,全文如下:

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自洛之缑氏庄。乃出建春们二十五里,道左有新塚,前有白衣姬设祭而哭甚哀。煌微觇之,年适十八九,容色绝代。傍有二婢女,无丈夫。侍婢曰:“小娘子秦人,既笄适河东裴直,未二年,裴郎乃游洛不复。小娘子讶焉,与某辈二人,偕来到洛,则裴已卒矣。其夫葬于此,故来祭哭耳。”煌曰:“然即何归?”曰:“小娘子少孤无家,何归!顷婚礼者外族,其舅已亡。今且驻洛,必谋从人耳。”煌喜曰:“煌有正官,少而无妇。庄居缑氏,亦不甚贫,今願领微诚,试为咨达。”婢笑,徐诣姬言之。姬闻而哭愈哀,婢牵衣止之,曰:“今日将夕矣,野外无所止,归秦无生业。今此郎幸有正官而少年,行李且赡,固不急于衣食。必欲他行,舍此何适?若未能抑情从变,亦得归体,奈何不听其言耶?”姬曰:“吾结发事裴,今客死洛下,绸缪之情,已隔明晦。碎身粉骨,无携裴恩。未展哀诚,岂忍他适。汝勿言,吾且当还洛。”其婢以告煌,煌又曰:“归洛非有第宅,决为客之于缑,何伤?”婢复以告。姬顾日将夕,回称所抵,乃敛哀拜煌,言礼欲申,哀咽良久。煌召左右师骑,与煌同行十余里,偕宿彭婆店,礼设别榻。每闻煌言,必呜咽而泣,不敢以礼待之。先曙而到芝田别业,于中堂泣而言曰:“妾诚陋拙,不足辱君子之顾。身今无归,已沐深念。请备礼席,展相见之仪。”煌遽令陈设,对食毕,入成结缡之礼。自是相欢之意,日愈殷勤。观其容容婉娩,言词闲雅,工容之妙,卓绝当时。信誓之诚,惟死而已。后数月,煌有故人入洛。洛中有道士任玄言者,奇术之士也,素与煌善,见煌颜色,大异之,曰:“郎何所偶,致形神如久耶?”煌笑曰:“纳一夫人耳。”玄言曰:“所偶非夫人,乃威神之鬼也。今能速绝,尚可生全。更一二十日,生路即断矣,玄言亦无能奉救也。”煌心不悦,以所谋之事未果,白不遗人请归,其意尤切。缠绵之思,不可形状。更十余日,煌复入洛,遇玄言于南市,执其手而告曰:“郎之容色决死矣,不信吾言,乃至如是。明日午时,其人当来,来即死矣。惜哉!惜哉!”因泣与煌别,煌愈惑之。玄言曰:“郎不相信,请置符于怀中。明日午时,贤宠入门,请以符投之,当见本形矣。”煌乃取其符而怀之。既背去,玄言谓其仆曰:“明日午时,芝田妖当来,汝郎必以符投之。汝可视其形状,非青面耐重鬼,即赤面者也。入反坐汝郎,郎必死。死时视之,坐死耶?”其仆潜记之。及时,煌坐堂中,芝田妖恨来,及门,煌以怀中符投之,立变面为耐重鬼。鬼执煌,已死矣。问其仆曰:“如此,奈何取妖道士言,令吾形见!”反捽煌,卧于床上,一踏而毙。日暮,玄言来候之,煌已死矣。问其仆曰:“何形?”仆乃告之。玄言曰:“此乃北天王右脚下耐重鬼也,例三千年一替。其鬼年满,自合择替,故化形成人而取之。煌得坐死,满三千年亦当求替。今既卧亡,终天不复得替矣。”前睹煌尸,脊骨已折。玄言泣之而去。此传之仆。

将此文与《聊斋志异·画皮》对读,可见恶鬼化为美女勾引好淫贪色男人,好色男子惑而纳之,深受其害,后遇道士识破等等,均大同小异。虽然还没有恶鬼画皮的情节,但:“芝田妖恨来,及门,煌以怀中符投之,立变面为耐重鬼”的情节也已经透露出恶鬼画皮的消息。总之,无论从思想内容、故事情节、人物形象体系等方面看,都比朱一玄先生《〈聊斋志异〉资料汇编》所列六则中的虎变美女(南朝宋·刘义庆《异苑》、唐·薛用弱《集异记·崔韬》、蒋瑞藻《小说考证拾遗》所收之《闲居杂缀》)、刘氏悍戾(宋·佚名《鬼董》)、鬼张(明·冯梦龙《古今谭概》)等更为贴近。视为《画皮》本事,更为合适。

二、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之二《支皋诺中·王申新妇》,全文如下:

贞元中,望苑驿西有百姓王申,手植榆于路旁成林。构茅屋数椽,夏月常馈浆水于行人,官者即延憩具茗。有儿年十三,每令伺客。忽一日白其父,路有女子求水,因令呼入。女少年,衣碧襦,白幅巾,自言家在此南十余里,夫死无儿,今服禫矣,将适马嵬访亲情,丐衣食。言语明悟,举止可爱,王申乃留饭之。谓曰:“今日暮夜可宿此,达明去也。”女亦欣然从之。其妻遂纳之后堂,呼之为妹。倩其成衣数事,自午至戌悉办,针缀细密,殆非人工。王申大惊异,妻尤爱之,乃戏曰:“妹既无极亲,能为我家作新妇子乎?”女笑曰:“身既无托,愿执粗井灶。”王申即日赁衣贳礼为新妇。其夕暑热,戒其夫,近多盗,不可闢门,即举巨椽捍而寝。及夜半,王申妻梦其子披发诉曰:“被食将尽矣。”惊欲省其子,王申怒之:“老人得好新妇,喜极呓言耶?”妻还睡,复梦如初。申与妻秉烛呼其子及新妇,悉不复应。啟其户,户牢如键,乃坏门,门才开,有物圆目凿齿,体如蓝色,冲人而去。其子唯余脑骨及发而已。

与《画皮》相比,此文虽非讥讽贪淫好色者,受害人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圆目凿齿,体如蓝色”的恶鬼变为“衣碧襦,白幅巾”、“言语明悟,举止可爱”的少女害人这一基本故事情节则与《画皮》仿佛,故仍可视为其本事。

三、宋·洪迈《夷坚甲志》卷八《京师异妇人》,全文如下:

宣和中,京师士人元夕出游,至美美楼下,观者阗咽不可前。少驻步,见美妇人,举措张皇,若有所失。问之,曰:“我逐队观灯,适遇人极隘,遂迷失侣,今无所归矣。”以言诱之,欣然曰:“我在此稍久,必为他人掠卖,不若与子归。”士人喜,即携手还舍。如是半年,嬖宠殊甚,亦无有人踪迹之者。一日,召所善友与饮,命妇人侍酒,甚款。后数日,友复来曰:“前夕所见之人,安从得之?”曰:“吾以金买得之。”友曰:“不然,子宜实告我。前夕饮酒时,见每过烛后,色必变,意非人类,不可不察。”士人曰:“相处累月,焉有是事!”友不能强,乃曰:“葆真宫王文卿法师善符箓,试与子谒之。若有祟,渠必能言。不然,亦无伤也。”遂往。王师一见,惊曰:“妖气极浓,将不可治。此祟异绝,非寻常鬼魅比也。”历指坐上它客曰:“异日皆当为佐证。”坐者尽恐。士人已先闻友言,不敢复隐,备告之。王师曰:“此物平时有何嗜好?”曰:“一钱箧极精巧,常佩于腰间,不以示人。”王即朱书二符授之曰:“公归,俟其寝,以一置其首,一置箧中。”士人归,妇人已大骂曰:“托身于君许久,不能见信,乃令道士书符,以鬼待我,何故?”初尚设辞讳,妇人曰:“某仆为我言,一符欲置吾首,一置箧中,何讳也?”士人不能辩,密访仆,仆初不言,始疑之。迨夜伺其睡,则张灯制衣,将旦不息。士人愈窘,复走谒王师,师喜曰:“渠不过能忍一夕,今夕必寝,第从吾戒。”是夜,果然睡,如教施符。天明,,无所见,意谓已去。越二日,开封遣狱吏逮王师下狱曰:“某家妇人瘵疾三年,临病革,忽大呼曰:‘葆真宫王法师杀我。遂死。家人为之沐浴,见首上及腰间箧中皆有符,乃诣府投牒,云王以妖术取其女。”王具述所以,即追士人并向日坐上诸客,证之皆同,王始得免。王师,建昌人。林亮功说,林与士人之友同斋。

与《聊斋志异·画皮》相比,恶鬼变美妇人迷惑贪淫好色的士人。士人浑然不知而携手还舍,“如是半年,嬖宠甚殊”。后经葆真宫王文卿法师识破,朱书二符授之,士人“如教施符”,方除掉恶鬼,保全性命。故事情节、形象体系均与《画皮》相符,显然可为其本事。

四、 宋·洪迈《夷坚甲志》卷第十八《赵良臣》,全文如下:

赵良臣者,缙云人。绍兴十五年,与同志肄业于巾子山之僧舍,去城十五里。薄晚还郡中,道间遇妇人,青衣而红裳,哭甚哀。问其故,曰:“不容于后母,不能堪,求死未忍,故哭。”赵曰:“若是,可与我归乎?”妇人收泪许诺。即相随至家,谓其妻曰:“适过田间,见一女无所归,偶与偕来。吾家正乏使,可以婢妾蓄也。”妻亦柔顺,无妒志,使呼以入。赵氏素贫,室惟一榻,乃三人共寝。明日,复同盘以食。赵妻谓之曰:“我夜扪汝体,殊冷峭,何也?”妇人不答,而意象惭恚,舍匕箸径出。赵责妻言之失,起自呼之。妻停食过昼,开户而视,不见其夫矣。乃告邻里,相与求索。三日,始得之于门外溪旁,半体在水中,半处沙际,已死。同舍生共以其尸归,竟不晓何怪。或以为鱼蛟之精云。朱熙载舜咨说。

宋·洪迈《夷坚甲志》之《赵良臣》与《聊斋志异·画皮》相比,怪物变青衣红裳的美女于道间迷惑士人赵良臣,赵良臣茫然不知而将其带回家中,虽不一定贪淫好色,但自与太原王生无异。后为其妻无意中道破,遂将赵良臣害死,均与《画皮》大同小异,显然可为其本事。

除考补上述四则本事外,朱一玄先生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之《本事编》所列的第三则,即宋·佚名《鬼董》卷一中的《吴生妾刘氏》故事,实出自唐人张读的《宣室志》。亦即清·平步青《霞外攟屑》卷六所谓“《画皮》本之《宣室志》卷一吴生妾刘氏,又见《鬼董》卷一第四条吴生,殆即一事”者。只不过今中华书局《古小说丛刊》本《宣室志》不在卷一,而在卷之三。因此,当以唐·张读《宣室志》中的《吴生妾刘氏》为本事,更为合适。今将其列之于下,好事者自可参阅:

有吴生者,江南人,尝游会稽,娶刘氏女为妾。后数年,吴生出宰于雁门郡,与刘氏偕之官。刘氏初以柔婉闻,凡数年,其后忽犷烈自恃不可禁。往往有逆意者,即发怒。殴其婢仆,或啮其肌,血且甚,而怒不可解。吴生始知刘氏悍,心稍外之。尝一日,吴与雁门部将数辈猎于野,获狐兔甚多,置庖厨下。明日,吴生出,刘氏即转入庖舍,取狐兔,生啖之且尽。吴生归,因穷狐兔所在,而刘氏俛然不答。吴生怒,询其婢,婢曰:“刘氏食之尽矣。”生始疑刘氏为他怪。旬馀,有县吏以一生鹿献,吴生命置于庭。已而吴生绐言将远适。既出门,即匿身潜伺之。见刘氏散发袒肱,目眦尽裂,状貌顿异,立庭中,左手执鹿,右手拔其髀而食之。吴生大惧,仆地不能起久之。因急召吏卒十余辈,持兵仗而入。刘氏见吴生来,尽去襦袖,挺然立庭下,一夜叉尔。目若电光,齿若战刃,筋骨盘蹙,身尽青色。吏卒俱战慄不敢近。而夜叉四顾,若有所惧。仅食顷,忽东向而走,其势甚疾,精不知其所在。

将朱一玄先生所列本事以及上文所補本事四则与《聊斋志异·画皮》对读,可见蒲松龄在原有本事的基础上进行的创作型艺术加工,与南宋洪迈的《夷坚志》、宋·佚名氏的《鬼董》、明·王世贞的《剑侠传》、清·俞樾《右台仙馆笔记》等东拼西凑、编纂成书者大不相同,无论在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典型环境等方面都有了明显的变化,艺术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堪称点铁成金,为后世的小说创作做出了光辉的榜样。

从故事情节方面看,诸本事均粗陈梗概,十分简单,既缺乏曲折离奇,起伏跌宕,又缺乏生动具体,精雕细刻。《画皮》就不同了,如识破恶鬼凶恶面貌一节,诸本事均十分简单,《画皮》则在道士告诉王生之后,王生先是“以其言异,颇疑女”,然而接下来则陡然一转,“转思明明丽人,何至为妖”,而且怀疑道士为“借魇禳以猎食者”。既符合常人之心理,又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和曲折性。接下来就更明显了:诸本事均无恶鬼如何变为美女的具体描写,而《画皮》则增加了极为生动形象且极具寓言意义的“画皮”这一情节。通过王生归斋,“门内杜,不得入。”“心疑所作,乃逾垝垣。则室门已闭。蹑足而窗窥之”等一连串的细节将读者带入画皮的具体环境之中,十分生动。至于画皮之后增加的王生寻道士;道士以蝇拂授之,令挂寝门,且与临别约会于青帝庙;生归不敢入斋,寝于内室而悬拂;恶鬼碎拂坏门入室,裂生腹,掬心而去;道士搜寻妖物而斩之;卷画皮而囊之;道士荐疯者以救王生;疯乞丐百般羞辱王生夫人陈氏,致使陈氏啖其痰;陈氏惭恨而归,抱尸收肠,且理且哭,声嘶欲呕,吐心而救活其夫等情节,堪称曲折离奇,引人入胜。与诸本事相比,真有天渊之别。至于其中细节,就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也正是《聊斋志异》之所以称为文言小说名著的原因之一。

从人物形象方面看,变化最大的是变为美女害人的恶鬼。在众多的本事资料中,恶鬼在得到好色男人的信任后,有的随即原形毕露而害人;有的虽经道士等识破而原形毕露,但均无“画皮”这一最具寓言性的情节,且随即结束,因而形象都比较单薄。即缺乏寓言性,又缺乏立体感。《画皮》就大不相同了,不但增加了画皮这一动人的情节,且增加了取道士之拂而碎之,坏寝门而入,“径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变为老妪,遁藏生弟二郎家等情节。不但使这一形象更加丰满,而且为汉语宝库中增加了“画皮”这一非常形象、颇具寓言意义的语词。其次是太原王生的妻子。在众多本事中,好色男子的妻子或者其他亲属多为过场人物,可以说无甚形象性可言。《画皮》就大不相同了,王生将披着画皮的厉鬼领回书斋,其妻陈氏知道后疑为大家媵妾,劝遣之。可见知礼。厉鬼裂丈夫之腹,掬心而去,陈氏先是惊号,“婢入烛之”之后,却镇定地“骇涕不敢声。明日,使二郎奔告道士。”可见胆量与心计。等道士捉住厉鬼“乃别欲去”时,陈氏乃“拜迎于门,哭求回生之法。”直至“伏地不起”。可见镇定和对丈夫的真心。当道士指示市上时卧粪土中的疯者或能有起死回生之术,且明示疯者“倘狂辱夫人,夫人勿怒也”之后,陈氏乃不顾羞耻,与二郎俱往,且“膝行而前”,恳求那“鼻涕三尺,秽不可近”的疯者。可见对丈夫的感情。大庭广众之前,疯者百般羞辱,陈氏为了丈夫,牢记道士之嘱,百般忍受;疯者怒以杖击陈,陈亦“忍痛受之”。可见性格之坚韧,对丈夫之忠贞。甚至在“市人渐集如堵”的情况下,“乞人咯痰唾盈把,举向陈吻曰:‘食之!陈红涨于面,有难色;既思道士之嘱,遂强啖焉”。这样的羞辱,绝非常人所能忍受。至此,一个旧时代伟大的女性形象已经矗然屹立在我们面前了。然而也正是这一举动,救活了自己那好色的丈夫。陈氏的伟大与王生的好色不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同时也进一步明确了作者“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的因果报应思想。至于增加的那位“时卧粪土中”、“鼻涕三尺,秽不可近”的乞人、疯者,则显然是一位济公式的高人,不但增加了故事情节的复杂性,同时也显然是为了更好地塑造陈氏这一伟大的女性形象。

从典型环境方面看。与上述诸本事相比,《画皮》的改变就更明显了。在诸本事材料中,除好色男子与鬼怪相遇的路途之中、好色男子遇害的两处地点之外,几乎别无所谓典型环境可言。而在《画皮》中则不然,王生安置画皮鬼的书斋、厉鬼画皮的房间、王生“长跪求救”于道士的野外、王生遇害的内室、王生之弟二郎家的院落、疯者戏弄陈氏的街市等等,均一一道来,使人如临其境。至于思想内容的变化,特别是全文最后的“异史氏曰”一段评论,则更是深入浅出,发人深思。

通过《画皮》诸本事的搜集和比较研究,可见蒲松龄点铁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回春妙手,可见诸本事——原型材料与后世经典作品之间的关系。搜集后世经典作品的本事资料,研究后世经典作品与本事资料——原型材料之间的关系,不但可以进一步厘清中国小说史的发展脉络,相信对当今的文学创作也会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责任编辑李汉举)

收稿日期:2011-10-20

作者简介:王恒展(1948-),男,山东潍坊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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