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与书桌

2012-04-29 00:49冯振东
十月 2012年1期
关键词:吴起教育

冯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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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事情有时是一件愉快的事。

忙里偷闲的空当儿,仰躺在椅子上,让思绪信马由缰,不再受一点尘世的约束,像天上的白云随兴舒卷。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都可以不想。这是最自由的时刻。这一刻你摆脱了一切日常的庸杂,回归本原。这一刻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生活和工作总是让人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有的色彩斑斓,有的奇特绝妙,有的绚丽多姿,有的清新亮丽……这些想法,有的来自于经验的积累,有的则是生活的顿悟。读书读到某种观点,心有戚戚,这是灵魂的共鸣;听别人言谈,触碰到久闭的神经末梢,豁然开朗,这是思维的升华;百思不得其解时突遇柳暗花明,似乎发现了一条通往目标的幽径,眉宇间的阴霾便一扫而光,这是灵感;如同闪电划破夜空,于寻常事物中发现了事物的本质,纠结的情绪瞬间得到释放,这便是顿悟……无论怎样,这些思维带给人的都是一种愉悦,是真正的收获。

但思维的过程有时却很痛苦,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想破了头,就是不得法门,那真是一种折磨,这种折磨,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这些年我奔走于陕北大地,从延长到延川、从宝塔区再到吴起,每一处地方的沟沟峁峁我都熟悉。我思考着,也实践着。现在看来,这些摸索是弥足珍贵的,不仅仅是陕北,也许适用于所有中国大地上已经与耕作若即若离的农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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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影响社会进程,一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人关注。

这是他已经模糊的肖像:脸上爬满皱纹,手上布满皴裂,眼神中透着无奈,躯体上写着承受。

这是他的性格:勤劳,隐忍,朴拙,刚强。

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城市街头我们司空见惯的一群。他的数量有7亿之众。

他们的名字叫农民。

故事就从他们开始。

他们有着清晰的人生轨迹:从一出生,就能看到结局。

小时候,整个村庄是他的游乐场,大自然成为他的启蒙课堂,他接触最多的是泥土,明白的第一件事理是:地里生产粮食,下苦才有饭吃。

长大后,出生地决定了他的社会角色,他天然地成了农民,无论他是否喜欢。一亩三分地是他的生存之本,衣食无忧是他的活法理想,老婆娃娃热炕头是他不懈的追求,依日作息成为他的生活图景。

他被人们贴上了标签,上面写着四个字:“贫穷落后。”

虽然他与一个叫工人的老大哥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但他没有福利,生老病死要自己扛,他们之间那道迈不过去的坎儿,叫“城乡二元结构”。

他命运的天花板只开了一扇窗,他想从这扇窗子爬上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个窗子开始叫招工,后来叫高考,而通往这扇窗子的梯子叫教育。这个过程有多难?人们称这是“鲤鱼跳龙(农)门”。

他背上书包去上学,村子里的“秀才”教他认字,他学得很认真,很刻苦。终于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份叫录取通知书的城市请柬,于是他去赴约,变成了城里人。

改革开放,让他多了一个选择。他在乡村谋生存,在城里谋发展。他背起铺盖卷,走进城市,从而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换一种活法。

这个农民在流动。

整个乡村在流动。

整个社会也在流动。

1989年,这样的流动终于成“潮”,此后就再没有回落下去。

流动,解放了他们,让一个自然劳动力变成了一个商品劳动力,让附着在身上的政治含义逐渐脱去,把一个农民渐渐还原为一种社会分工,一种职业。

流动,把城市与乡村联系在一起,重塑着乡村,推动着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它的能量如此之大,以至于让中国成了世界工厂,世界各地都有出自它双手的廉价商品;它的能量如此之大,让它所在的城市一天天长高,并维持着城市经济系统的生态平衡。

这种流动让人们明白:一个流动的社会,才是有活力的社会。

人们赐予他靠近老大哥的新名字——农民工,他们的数量约有3个亿。

显然,城市还没有作好迎接他们的准备,城市管理者叫喊治安压力增大,交通部门每年“春运”如临大敌。

如今,他们的后代——第二代农民工,接过了流动的接力棒,成了这股潮流的主力。所不同的是,与父辈相比,他们不谙农事,思想活跃,更喜欢城市生活。

有的时候,不同的事情却有着相关的逻辑。

他走得不盲目。“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里发展势头强劲,他就出现在哪里。他用双脚为一个地方的发展力投票。

他走得很悲壮:小的孩子留在家里,成了“留守儿童”;大的跟着父母打工进城,到城里读书。

如果说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带来了民工流,那么教育发展的不均衡带来了学生流。

不同的“流”隐含着同样的潜台词——人的发展。

不同的路径隐含着同样的逻辑——对于身处城乡二元结构下,参与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农民来说,教育依然是乡村向城市移民最安全最经济的通道。

生存的压力在传导,生活压力越大,就越重视孩子的教育。一定要让孩子上好学校。他们认定:“考上大学苦一阵,考不上大学苦一世,最好也是农民与农民工的区别。”

进城的路上,他多了一份顾虑,为自己,也为孩子。他学会了统筹兼顾,甘于被一个地方的教育绑架。于是,陪读一族兴起。

不同的生活环境,却重复着同样的生活结局。

在经历了大约20年的喜悦之后,他发现收入增长的速度,远敌不过生活成本上涨的速度。

他隐约感到了某种变化,但他不明白,致富的模式已经发生了改变,过去“生产资料+劳动=收入”的致富公式已经不再灵验,收入的高低已经不再取决于是否勤劳。

他不明白,市场一体化让世界变成了一个大村庄,华盛顿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会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平洋西岸带来一场风暴。

他还不明白,中国经济正发生着转型,“中国创造”正在替代“中国制造”,成为新的发展方向。人口带来的红利正在枯竭,智力取得红利的时代已经来临。

他更不明白,人家靠智力劳动得到的收入远远高于他靠体力劳动取得的收入。劳动力素质的高低成为收入差距拉大的主要原因。

他不明白这些,依然用勤劳对抗着他所遭遇的一切。

同是农民工,境遇却不同。

爸爸,只有小学文化,主要靠体力打零工挣钱;儿子,高中毕业,学汽车修理。他们共同生活在吴起县城,共同出去打工挣钱,共同为生活奔波。

这对来自吴起乡下的农民工父子,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观察问题的新视角。

靠体力挣钱的爸爸说:我一年能挣4869元。

靠技能挣钱的儿子说:我一年能挣9037元。

这恰恰印证了2007年吴起县农村收入状况的调查结果:文化程度影响收入,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劳动力收入是小学及以下劳动力收入的4.33倍。技能影响收入,有技能外出劳动力的收入是没有技能外出劳动力收入的1.86倍。从业方式影响收入,外出务工从事商业及服务业等创业的劳动力收入是普通务工收入的7.7倍。

数字的背后耐人寻味。根据人力资源研究,知识转化为人的能力,参与生产,带来创新,提高效率;参与产业经营,提高经营水平;参与

社会分配,缩小收入差距。文化程度能降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沟通成本,文化程度不同,创收能力显然不同。

由此看来,提高农民工的文化水平和技能水平,是农民工增收的重要手段。

改革开放30年来,一个共识是“只有减少农民,才能富裕农民”。减少的办法有两个——产业转移和智力转移,答案只有一个:消化农民。

目前,中国工业化与城市化正酝酿着新一轮的发展,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轮的工业化注定要靠优质的人力资源;这一轮的城市化也注定不是“被市民”。

二战后日本迅速崛起,工业化与城市化协调发展,创造了持续的繁荣,靠的就是高素质的人力资源。

同样是二战战败国,德国持续繁荣的背后也写着四个字:重视教育。

著名经济学家、人力资本理论的奠基人舒尔茨说:决定人类前途的并不是空间、土地和自然资源,而是人口素质、技能和知识水平。人力资本投资是经济增长的主要源泉,有能力的人民是现代经济丰裕的关键。

著名经济学家、新制度经济学和现代产权经济学创始人之一的张五常说:中国农民的困难不单是地少人多,更重要的是知识不足。没有任何资产比知识资产来得稳定可靠,不像土地,只要愿意付出代价,知识资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干预市场来帮助农民吗?听我说,大量为他们廉价供应知识教育。政府要干预,不妨顺水推舟,把补贴稻粱种植的钱转往种植知识于农民的脑子中去。

中国经济学家茅于轼说:我国的经济能够保持快速稳定的增长,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但我们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投资、进出口贸易、市场流动性等方面,注重生产。我觉得投资教育、发展教育更为重要,因为教育是增进人的智慧的事业,好的教育能够更好地提高劳动者素质和生产力。中国的劳动力很勤劳,但往往还是拼体力,要知道没有教育做基础是不行的。

中国经济学家张维迎说:政府对教育投入的增加,对降低收入差距非常重要。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收入增长越快。如果政府想帮助那些低收入人群的话,最好的办法是提高这些人的教育水平。

一个结论是:投资教育是城市反哺乡村的一个重要通道,是工业化与城市化的可靠保障,是农民增加收入的手段,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石。

吴起看到了趋势,吴起被唤醒,起了个大早,率先把“优先发展教育”写进了自己的发展战略。拥有石油经济的吴起的思路是,把今天的石油资源转化为未来的人力资源。

2

吴起的发展写着一种尴尬。

让人五味杂陈的是,从1999年,吴起县率先实施退耕还林,一次性退耕150多万亩耕地,从而变成“全国退耕还林示范县”后,生产方式发生转变,大量农民外出打工,涌向城镇,吴起致力于农业产业化发展的努力,一直遭遇着挫折,只有少部分农民从产业化的发展中受益。

但吴起的工业却是一枝独秀。20世纪90年代后,依托石油资源开发,吴起经济实力迅速提升。1993年吴起刚开始发展石油工业时,年地方财政收入仅有402万元,而2009年,该县完成生产总值81.87亿元,财政总收入27.59亿元,其中地方财政收入高达16.07亿元。

石油工业的发展改写着吴起在全国的地位。2000年第一届全国百强县评比时,吴起位居1440位,到2008年上升到了136位,提升速度居全国第二。

但让人尴尬的是,时至2007年,吴起县农民人均纯收入仅为2298元,比全国平均水平低1289元,也比延安市平均水平低127元。农民收入一直低位徘徊。

尴尬让人心生疑惑,吴起不可能拖着一条瘸腿跛着脚步人全面小康社会,这个“县富民穷”的死结该如何去解?

这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的根在农村,中国的根也在农村。这个问号解决不好,中国工业化社会的转型就可能更加漫长。

纠结在心中凝结,促使我不断去探索,去思考。

农村发展的症结显而易见:低效率,农业产出比低,农民没钱花。然而,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并不意味着看到了问题的全部,而仅仅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现实的路径又能在哪里呢?

推开农村虚掩的门,不同的农村生态突兀地呈现在眼前,其中的三个村庄的发展故事让我久久难忘。

2003年,我任延川县县长,一次调研,让这个村走进了我的思维深处。

村庄的名字叫范家洼,位于延川县与清涧县交界处,隶属延川县眼岔寺乡,全村有46户260人,穷是这个村留给我的第一印象。范家洼人穷,2002年人均产粮162.5公斤,人均收入仅409元,只相当于当时延川全县平均水平的44%。

范家洼有着穷村共有的特征——条件艰苦。范家洼行路难,虽然距乡政府只有3公里,但道路崎岖难行,坡陡弯急,只有农用三轮车勉强通行。村里想修路,可一算修路所用的土石方量,只好作罢;范家洼吃水难,水要到一里外的山沟去取,借用畜力,拉一回水需一两个小时。因为缺水,洗脸时,人们只舀半瓢,洗澡更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情。

范家洼人不懒,透过穷苦,我分明感到了一种挣扎。

范家洼村土地少,质量也差,人均耕地3.1亩,可被人们称为好地的坝地,全村加起来仅有25亩,其余全是倾斜25度以上的坡地。这里的地土层薄,水土流失严重,粮食产量低,遇到灾年就是绝收。因此,全村90%的农户一年四季不敢买肉吃。

借贷几乎是村民生活唯一的出路。范家洼村家家都有借贷,全村债务总额有18.9万元,其中银行贷款4.4万元,民间借贷4.6万元(平均月息2-2.5分),亲朋之间的借款9.9万元,人均借贷675元。1998年,县上发放小额扶贫贷款2.5万元,本来是给村民建水窖,可被村民转作他用,维持基本生活。

年轻人想出去打工,可走了家里吃水谁管?走不出去,就在村里想办法。范家洼种植了380亩红枣,不少农户想发展饲养牲畜,但受制于技术、投资、观念等多种因素,形成不了规模,致富仍然只是梦想。

范家洼穷,但范家洼人勒紧腰带供孩子上学。因为他们坚信,读书能改变命运。农民的借款中,有1/3用于孩子上学。据调查,供一名初中生,年需花费2600元;供一名四年级以上的学生,每年至少花费1200元;即使在本村上学,每年也需要200元。这笔费用,对于人均收入只有409元的范家洼人来说,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数字。

供孩子读书像一根绷紧的弦,越绷越紧,什么时候借不到钱,这根弦就断了。范家洼真正能坚持下来的人很少。村里25岁以上的村民中,初中毕业的有6人,占总数的14.6%;小学毕业的有7人,占17%;没有一个人上过高中。而2003年,范家洼上学的孩子有39个。

从希望萌生到希望破灭,范家洼村简陋的窑洞里重复着贫困的轮回。

与范家洼相比,北村可谓是众多农民的理想之地。北村位于塬区,隶属延川县延水关镇,村子有50户174人。2002年,全村人均收入1716元,是全县农民平均收入的1.85倍。在黄

河沿岸,北村犹如一颗耀眼的“明星”。

同样是土地贫瘠,北村191亩红枣却给村民带来了可观的收入。1998年,全村户均红枣收入近8000元,最多的上万元。北村人视红枣为“生命树”,退粮田,植红枣。2003年发展红枣273亩,人均达到2.7亩。

人们说北村人“眼眼活”,北村人自己说,这是耕读传家的结果。

北村是有名的文化村。北村人以刘姓村民居多。据考,清末北村出了一个叫刘明经的秀才,能写善书,在当地颇有名望,其子刘世雄擅长经商,在当地留下了一段佳话,奠基了北村的文明史。从此,北村人育子读书之风世代相传。

北村人敬仰读书人。谁家有孩子考上大学,是大人最骄傲的事。据统计,1978年至2000年,北村考人大中专院校的有39人,其中本科4人,专科13人,中专22人,共涉及21户,占总户数的42%。村民刘思辉是村里的榜样,5个孩子中有4个考上了大学,一个考上了中专。

反哺让北村人活得滋润。2002年,北村38户住村农户收入24.3万元,55名在外工作人员工资性收入达到56万元。北村走出去的文化人,成了北村发展的经济血脉。

北村人务正。耕读传家培育了北村勤劳、朴实、宽厚的性格,人们踏实劳动,勤劳致富。即使有邻里纠纷,都是通过讲道理来化解,从未发生过打架事件。邻近的村子发生邻里矛盾,也请北村人去评理调解。

北村人光景好。全村时年电话普及率77%,有汽车6辆,装载机1台,农用三轮车6辆,手机50部。2003年,延川县举办黄河文化旅游节,北村人立即发现了商机,许多家庭办起了“农家乐”。

北村走的是一条勤俭持家、以德守身、产业富民、重教兴村的“耕读”之路。这是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

2007年,我到吴起县委任职,一次下乡,我走进了吴起县薛岔乡杨兴庄村。在这个贫困村的所见所闻,又一次冲击了我的心扉。

杨兴庄与靖边周河乡、志丹顺宁乡毗邻,是个典型的山地村。这种山地村都有一个典型的特点,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地理条件差。

杨兴庄村有184户850人,外出人口183人,其中整户举家外出的就有40户169人。这40户不同的外出原因是:60%的因收入低外出创业,20%的随亲外出,12.5%的是为了供孩子上学方便,7.5%的是因为其他原因外出。

这是40户外出人口的收入账:外出的40户中,经商的有5户,总收入233800元,人均9950元;掌握加工技术的有2户,总收入145800元,人均8225元;从事司机行业的有8户,总收A235400元,人均6924元;掌握制砖技术的有2户,总收入53800元,人均5978元;从事小工的最多,有20户,总收入401100元,人均4558元;其他职业的有3户,总收入12800元,人均2133元。

这是40户人的受教育程度:高中以上的有25人,初中文化程度的47人,小学文化程度的97人。

通过对比,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农外收入显然高于农业收入;文化程度与增加收入呈现出正比例的收入关系。

外出务工人员中,具有初高中文化程度和一技之长的18名男性劳动力,大多从事二、三产业和技术劳务,家庭人均收入为11157元;而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没有一技之长的12名男性劳动力,只能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家庭人均收入仅有4875元。前者是后者的2,28倍。

最为突出的两个例证是,在外出农户中有两个村民,一个叫王治有,一个叫王治玉,两人都因为贫困举家外出志丹县,家里都有5口人;不同的是,王治有是初中文化程度,懂车床加工技术,他买了一台车床,从事机械加工,年收入106400元;王治玉是小学文化,夫妻俩打工维持生计,年收入仅28000元。两家的年收入差距显而易见。

3个村庄,3个不同的发展故事,3种不同的农村形态。梳理着3个村庄的成长脉络,可以得出明确的结论:农业的发展方式、农民的文化程度、农村的人文品质,对农村的经济发展与社会治理都产生着深刻的影响。

改革开放进入第二个10年后,没有产业的农村变得沉默了。这些村庄因为青壮年的外出变得缺乏生气,夕阳下袅袅升起的炊烟,留给我这个观察者的不是遐想,而是深沉的孤寂。一些乡村正在消失。

农业的低效率没有更多改变,人们徘徊在生计与发展的十字路口,艰难地寻找着出路。

农民分化成两大阵营——留守者和打工者。与第一代农民工不同,年轻的一代不懂农耕,他们告别农业,走上一条单行道,向城市进发,在城市寻找安身立命的机会。留守者也拥有农外职业——临时性打工。

农村的变革给经济发展与社会治理提出了双重挑战,但困境中蕴涵着问题的解决之道。

农村人口大量外出向城镇转移,向城镇二、三产业转移,给现代农业的成长提供了可能,这种流动为土地的规模经营提供了空间。

这种流动同时也为城市生产要素向农村流动提供了路径,农村人口回乡创业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流动隐含着巨大的能量,推动着中国的城市化进程,顺着这种流动延展思维,一个大的思路便形成了:通过减少农民富裕农民;通过城市经济反哺农村经济。

新的问题是:怎样减少农民?

减少农民要求实现有效转移农民,发展的陷阱在于,落后地区生产力弱,城市经济缺乏带动和辐射功能,“逼民上楼”式的就地转移,农民没有赖以生存的生计,带来的只能是悲剧性结果。

转移农民主要靠产业转移与智力转移。而发展小城镇的目的,在于优势人口集聚,创造转移契机,统筹城乡发展,教育成为最可依赖的手段。

显然,农村发展的钥匙在于城乡统筹,优先发展教育便有了治本的意义,这是农村发展的根本所在。

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急,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给人钱,莫如办教育。钱很快会用完,教育却能使人终生受益。

优先发展教育提供着持续的动力,而政府是重要的推动者。政府不仅要着眼于城乡一体化,而且要着眼于“全国化”。这也许是农村现在的发展之道。

3

这个流动的农民进城了,作为打工者或陪读者。他带着上学的孩子。他的想法很简单,不想让孩子重复他的生活轨迹。

为了这个目标,受再多的苦他也不在乎。但是,他的流动却改变了原有的教育格局:他进了城,留给家乡的是一片凋敝——学校荒废。

吴起显然成为一个例证。到2007年,吴起10多万农民中,有接近一半外出或进入了城镇,包括他们上学的孩子,农村学校面临着发展的窘境。全县158所农村小学,共有1244名学生,其中1生1校的有31所,平均每所学校7.87名学生。

这种境况即使是距离县城2.2公里的吴起镇侯岔小学也未能幸免。1996年,陕西省国棉一厂投资7.5万元,县财政、包扶部门和群众筹集12万元,修建了这所希望小学。学校属六年

制,占地3180平方米,建筑面积1783平方米。按办学条件,这是一所很有吸引力的学校,学校最多时共有278名学生,10名老师。但到2007年年初,学校仅剩3个教学班22名学生和2名老师,2007年秋季学校彻底闲置。

如果说吴起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发展,城乡教育质量的差异导致大量生源流向县城,农村学校凋敝是自然的,那么位于延长县交口镇的光华中学却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1998年,原北京知青、时任光华集团董事长的邵明录投资1200多万元,在延长县交口镇修建光华中学。

1200多万元!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个有冲击力的天文数字,相当于吴起县3年的财政收入。

学校完全按照“北京标准”建设,全国优秀老师、原北京80中的范淑娟聘为学校校长。一流的设施,名师加盟,人们似乎发现了孵化希望的地方,学校吸引了众多学生报名,最多时学校学生数量达到750名。

光华中学创造了两个第一:教育设施第一,它在延安树立了一个教育地标,如一石击水,推动了延安教育的新一轮投资;升学率第一,1999年,学校第一批学生毕业,有9人考入陕西省重点中学——延安中学,2000年更是达到了16人。这在各县乡镇中学的排名中是个了不起的数字。

但现在,学校只剩有146名学生。尽管光华集团每年有不间断的资金投入,每年都有老师到北京接受培训。

与此对应的是人口流失。交口镇原有人口12000人,现在只有3000人。外流人口集中于内蒙古、山西、广东一带,没有外出的多是老年人。

人口流动,让多年积累起来的农村教育资源正在失去其存在的价值。一个问题是,面对这样一个流动的乡村社会,教育将以怎样的方式实现与民意的对接呢?

这个把孩子送进城读书的农民,又会遭遇些什么呢?

子女求学路上的难题一大堆:交借读费,加上学费、资料费、考试费、试卷费、补课费……名目繁多的收费,让其几乎难以承受;公立学校不好进,名牌学校更难进,只有私立学校愿意向他们敞开大门。

即使这样,好多学校仍人满为患,有的小学一个班的班额破天荒的达到了104人,老师只好借助手持扩音器上课。学校也不得不临时搭建简易教室,分流学生。

他遇到了新的上学难和上学贵。

城里人也叫苦连天。他们也在叫喊上学难。所有的家长都想让孩子上好学校,能不难吗?上学难和上学贵纠结在一起,裹挟着所有人,成为大家共同的难题。

赢者在通吃。

依靠生源优势换来教育质量的名校,又把这种优势转化为了经济优势,实行高收费,从而获得了更多的教育投资。每年,名校甚至出钱掐白菜心般地捞走了好生源,然后利用这些生源创造的高升学率,吸引更多的后来者继续掏腰包。

吴起因为高中教育质量差,众多的初中毕业生走上了异地求学之路。2006年,吴起中考前100名的学生,有98名去了宝鸡、银川和延安,每个学生家庭为此每年要多支出一万多元。即使在本地上学,供一个学生每年的费用也得花上六七千元,高额的学费阻断了一大部分孩子的高中求学路。2006年,吴起高中的入学率仅为59%。

2010年,中央电视台总结了中国教育的八宗罪状,择校费位居八罪之首。人们的心中充满迷惑,学校怎么变成了赢利机器!

在这个流动的农民的心底,关于上学难的记忆刻骨铭心。

吴起县庙沟乡吴水口村村民武巧莉,两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她和弟弟武世宝由爷爷奶奶抚养,家庭经济极为困难。2005年,武巧莉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吴起高级中学,因为拿不出1000多元的学费,选择了辍学嫁人,将上学的机会留给了弟弟……

不能让孩子因为贫困失学,全社会曾发出这样的声音。“一个也不能少”,成为那个时代标志性的口号。

1978年,在陕北延长县一个叫下西渠的村子里,民办老师王思明开始了自己的探索。在他们村子里,有许多孩子因为出不起5毛钱的学费,面临失学。他领着学生们挖药材,栽果树,搞勤工俭学,实行免费入学,创造了解决因贫困失学难题的“下西渠模式”,让适龄孩子的入学率达到了100%。王思明被评为“全国中小学青年十杰教师”,他所创造的“下西渠模式”也在全国推广。

与这位民办教师的努力相呼应,1989年,团中央和中国青少年基金会推出了希望工程,试图利用社会力量改变中国乡村教育的投资困境和落后处境。到2004年,希望工程累计接受海内外捐款22亿元,援建希望小学9508所,资助贫困学生250多万人。在中国乡村,每100所农村小学中就有2所是希望小学。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无法对抗农民的流动,乡村教育体系面临重新洗牌。

进入新千年后,对提升教育质量有着深刻思考、试图扩大教学规模、建立寄宿制教育模式的王思明发现,他的教育理想已经无法在下西渠变成现实,村子里的孩子都跟着大人进了城市。如今,下西渠村常住人口年龄最小的是46岁。

农民的流动,深刻地改变了中国的教育格局。但又是什么导致了新的上学难和上学贵呢?

我国的教育投入基本有两种方式“中央出钱,地方出钱”和“中央出政策,地方出钱”。地方政府实际是主要的投资角色。

作为实际投资人,地方政府的钱包支出可分为3类:一是维持政府有效运转,二是发展经济,三是供给公共产品。公共产品包括教育、卫生等。

教育一直很穷。中国实际公共教育投入仅占GDP的2.4%,低于印度的2.7%,相当于美国的一半。中国1993年提出的财政性教育经费占GDP4%的目标,2000年没有实现,于是2006年重申,在最新的教育改革与发展纲要中又明确要在2012年实现。

百姓的钱包也分成了3份:一份用于教育,一份用于住房,一份用于医疗。一项数据显示,中国家庭平均收入的1/4用于孩子的教育。住房、医疗、教育曾被称为新的“三座大山”。而在农村,教育花费超过了家庭收入的30%,跻身于世界学费最贵行列。

一味埋怨,显然有失理性和公平。

1986年《义务教育法》和《教育法》出台后,明确了地方政府在教育投资上的责任。比如“两基达标”的硬性考核,地方政府不得不将财力投入教育,中央也通过这项转移支付的手段保证教育投入到位,现在实施的“普九达标”就是这样取得的成果。

地方政府财力有限,把有限的钱集中起来使用便成了内在的逻辑。很多公办基础教育的名校,正是地方财政政策与教育政策倾斜培育的产物。名校的升学率给地方争面子,择校费给学校积聚了财力。

变化发生在2000年前后,一个叫教育产业化的声音叫响了。这个声音从高等教育发出来,然后充斥了整个教育界。这让本来财力捉襟见肘的地方政府和投资饥渴的学校,看到了另外一条出路:名校办起了民校。基础教育投资短缺的窘境,暂时得到了缓解。

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也随之出现,基础教育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乱收费现象一

发不可收拾。

治理乱收费,实行就近入学原则。一是抑制学校的收费冲动,一是试图通过生源平均化达到教育质量平均化,最终各个阶层的孩子都能享受同等的九年义务教育。

但在仍然存在重点与普通的教育格局下,这种制度安排却遭到了现实的排斥。在资源和教学质量的巨大差异面前,这种“一刀切”的就近入学,比按分入学的方式更加难以接受。人们发出这样的疑问:因为离重点校区住得远,就剥夺一个孩子上重点的机会,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公平?

如此看来,学校公益的品质不归位,投放再多的钱也不能改变现状;不确立均衡发展的教育投资观,教育公平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地方政府必须让基础教育重新归位公益,重建教育公平。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老先生在论民主教育时讲道:无论男、女、老、少、贫、富、阶级、信仰,无论远近城乡都应有同等机会享受教育之权利。机会均等,就是入学时求学的机会均等,长进的机会均等;离校时复学的机会均等,失学时补习的机会均等。

美国经济学家、人力资本理论的奠基人舒尔茨说:“土地本身并不是使人贫穷的主要因素,而人的素质和能力却是贫穷的关键,旨在提高人口质量的投资能够极大地有助于经济的繁荣和穷人的福利。”

在舒尔茨之前,英国哲学家培根说:“只要维持公平的教育机会,贫穷就不会世袭,就不会世世代代穷。”

对于穷人来说,教育是阻断贫困、改变贫穷的有效途径。只有教育,才能缩小贫富差距,社会各阶层才有可能融合。

在我国,不断上升的教育成本把许多孩子阻隔在教育以外,学校正变为一台赢利机器,学校后勤社会化、学校基础设施改善的成本,也隐性地转嫁在农民身上。2003年,延川县“普九”之后,中学生住宿费由每学年70元提高到150元,就是一个明证。

另一个问题是教育不均衡。好的学校是稀缺的,好的学校因获得优质生源而取得较高的升学率,升学率反过来又影响人们对学校的选择,于是又产生了择校费。择校费的存在又让好的学校越来越好,差的越来越差。

教育不均衡,令处于弱势的孩子难以通过教育实现向上流动,让社会处于一个板结状态,加剧了贫富分化和阶层对立,破坏了社会和谐的基础。

教育是社会的调节器,正因为如此,人们把教育公平称为最基本的公平。如果把效率比作鱼,公平比作熊掌,那么,教育是唯一一个既不让富人吃亏,又不让穷人绝望的公共品,是同时促进效率与公平的手段——鱼和熊掌可以兼得。

因此,着眼于教育均衡的教育改革,进而实行免费教育,对于吴起这样的发展中地区来说,不失为一种理性的选择。

有些事开始没问题,但放到更大的空间里看就有问题。时代变了,衡量事物的尺子也在变。

改革开放前30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效益优先,兼顾公平。而如今,要科学发展,和谐发展,包容性发展,发展要以人为本。

科学发展,以人为本。这是改革开放进入新阶段的尺子。这把尺子丈量着解放思想的深度,规划着中国的未来。

把这把尺子放在教育领域,教育公平就是这把尺子的刻度。吴起正在用这把尺子调整着自己的执政观,实行均衡免费教育。

吴起的目标是让所有的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都能获得接受优质教育的机会,无论穷或富,无论出身农村还是城市。

4

每一次下乡,都是一次思维和情感的拷问。

流动的农民工,背井离乡的求学者,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们……各种影像叠加在一起,冲击着心灵。一条思路变得越来越清晰:着眼于城乡一体化,着眼于均等化,实施均衡教育,在全县范围内实行人力资源开发,让人人因教育受益,成为吴起教育改革的逻辑起点与追求。

把这个起点与追求连接起来的路径是,通过实施均衡教育,重建社会公平,打通贫困人群向上流动的通道;通过技能教育提升劳动者素质,更好地促进农民增收,推动城市化进程。这就是吴起提出实行均衡免费教育的真实意义所在。

我把这些想法打包在一起,提出一个概念——创办人民满意教育工程。

创办人民满意教育工程,就是要把全县教育办成高起点和高质量的教育,办成人人享有均等教育机会和人人享有优质教育资源的公平均衡发展的教育,办成不断满足群众日益增长的就学需求和能够培养出大量有用人才的教育,办成根除贫困病根,阻断贫穷代际传递的扶贫模式的教育。

“头脑风暴”首先在领导层之间掀起。那时候,作为领头人,我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今天的教育就是明天的经济。

“左手握着现实,右手牵着未来;一头是担忧,一头是希望。”这就是我当时的心境。

“石油是会挖完的,到那时,如果还没有建立起农民致富的模式,吴起就免不了‘资源枯竭城市的命运。”吴起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就不能仅仅着眼于吴起的现在,更不能仅仅着眼于吴起自己的天空,需要有全国化的视野,给吴起找到一双合脚的“鞋子”。

均衡免费教育就是吴起要找的“鞋子”。

发展要以人为本,满足群众的愿望,就是以人为本。发展要可持续,以智力开发换取明天经济的发展就是可持续。

2007年,吴起出台了关于《创建人民满意教育工程的实施意见》等系列文件,明确了“依靠教育,提高全县劳动者素质,开发人力资源”的强县之路,确立了教育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在这条路上,让百姓的子女“有学上,上起学,上好学”是醒目的路标。

从2007年秋到2010年,吴起先后推行了小学、初中、高中免费教育,农民职业培训免费教育和幼儿园免费教育,在城乡配置了均等化的教育资源。

吴起步入了一个智力开发时代。

吴起要两步并作一步走,在全县实现均衡教育与免费教育。

这样做,一为补课。吴起县以战国时魏国大将吴起在此驻守而得名,民风强悍尚武,补课既要补教育基础设施落后的课,又要补教育观念落后的课;二为调整。优化教育资源,并期望在这个流动的社会中构筑一个城乡一体化的教育发展格局。

2007年,吴起向“教育强县”打响了发令枪。但吴起走得小心翼翼。

思维的斗争一直也没有停止过。在城乡一体化的背景下,如何布点才不至于造成新的资源浪费?学校建成什么样子?附着其中的校园文化怎样构建?

一串串大大的“问号”出现在眼前,关键的第一步该在哪里落脚?

学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人说是学习的地方,有人说是育人的地方,吴起最终的答案是:学校是学生成长的地方。

这是吴起在试点中找到的答案。不要小看这两个字的差别,其中的滋味只有深入其中,才能探个明白。

试点选在吴起县长城镇。长城幼儿园建起来时,时尚的造型,鲜亮的色彩,在长城镇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抢眼。但幼儿专家对这所幼儿园提出了一箩筐的意见:台阶修得高了,不适合孩子;桌子也高,坐在桌子边,孩子只能露个小脑袋……

这些问题的病根在大人身上,是大人替孩子做了思考。

把孩子的空间还给孩子。一条思路也逐渐明晰:一定要围绕孩子们的吃、住、行、教、娱搞建设,配设施,做到精细化、人性化、规范化服务,创建平安校园、环保校园、文明校园,使孩子们德、智、体、美各方面协调发展。

这个理念,消解着陈旧的教育观,打磨着吴起学校建设与管理的细节,赋予了吴起学校建设与管理的人本情怀,在吴起掀起了解放思想的热流。

流动的农民提出来孩子上学难的问题,必须在城乡一体化的视野下得到有效解决。

这是其中最富有挑战性的基础工作,完全是个技术活,但有两个思考的角度:流动与择校问题。流动,催生着再布点;择校,催生了教育均衡。

城市本身就有着优质资源的吸引力,经过资源的再分配,“幼儿园与小学就近入学,初中和高中集中县城”的办学思路形成了。

减少布点,扩大规模,优化配置,提高效益。吴起投入5亿多元,扩建县城原有的一所高中、一所初中和两所小学,新建了县一中和第二小学;将158所农村小学一次性撤并到乡镇,改扩建了14所乡镇中心小学,最终实现了小学集中到乡镇、初中集中到县城的教育布点格局,并在全县实施标准化寄宿制学校建设。

与此同步的还有幼儿园建设。吴起在县城修建标准幼儿园,创办实验幼儿园,大力推进乡镇中心幼儿园和中心村幼儿园建设,形成覆盖县、乡、村的三级学前教育网络。

一个数字是,学校布点完成后,全县中小学生人均校舍面积达16.9平方米,平均班额降到44名。

实现城乡教育均衡,提供均等化的教育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让城乡孩子享受均等的教育设施,二是享受均等的师资力量。

学校建设的标准坚持了高起点。按照教育部部颁标准的要求,吴起在学校建设中同步跟进了学校内部设施配套和各种部室建设,全县学校开通了校园网,中学按部颁一类标准配置了“一部14室”,小学除按部颁一类标准配置“一部12室”外,新增了理发室、洗浴室、课件室、舞蹈室、档案室和师生学习创作成果展览室“六室”。

强化校长和教师两支队伍的建设。一是送出去交流培训。县财政专列经费,选派校长、学科带头人到国内名校挂职、交流,学习先进的教学理念和管理经验。经过不间断的努力,吴起全县高中、初中、小学教师合格率分别达到了92.4%、100%、100%。二是实行城乡间校际交流。将工作经验丰富、管理能力强、理论水平高的校长选聘到县城学校任校领导,将原在县城或优势学校中有先进办学理念、责任心强、工作思路富有前瞻性的副校长选聘到薄弱学校担任校长职务,加大校长间的互动交流。落实城区骨干教师下派支教制度,实现城区之间、城乡之间学校的互动交流。三是提高教师薪酬水平。在教师工资改革中参照公务员工资套改的基础上,对一线教师每人每月注入结构工资200元;对县外引进的优秀教师每人每月增加工资100元,每年补助探亲费2000元;县财政每年列支1200万元专项资金,对学科带头人、教学能手、教学新秀等骨干教师实行动态分级津贴,稳定教师队伍。

一项成果是,实现了城乡学校无差异办学,使城乡学生享受到了均等优质的教育资源。

2007年秋,吴起宣布实行12年免费教育,以创办人民满意教育为目标,把义务教育延伸至高中,以“人人技能工程”提高劳动力素质为中心,对45周岁以下的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和城镇新增劳动力实行全口径、全覆盖的技能培训,将免费教育延伸至职业教育。2010年,以解决农村留守儿童为着力点,吴起又把免费教育延伸至幼儿园。至此,吴起在全国率先实施了15年免费教育,真正实现了全民免费教育。

在义务教育阶段,吴起实行“五免一补”,即免除学杂费、课本费、冬季取暖费、信息技术教育费、借读费,补助生活困难学生寄宿费。职业教育实行教育经费百分之百财政预算全覆盖。所有学龄前儿童上幼儿园的费用实施“两免三补”,即免除课本费、保教费,补贴午餐费、幼儿园运转费、教师津贴。

吴起为此建立了财政保障机制,每年列支5000万元。这笔费用相当于修建一公里高速公路。

县委、县政府还出台了以奖代补,推行奖优助困政策,每年对高考一、二、三本的录取生,分别给予5000、4000、3000元的奖励,对高中、初中、小学贫困生每年给予800、600、400元的补助。

这些政策出台后,2007年吴起高中入学率达到70.1%,较2006年增加了10.82个百分点,2009年高中普及率达到96.45%。全县中考500分以上的学生有123人,其中86名学生在吴起高级中学就读,高考二本以上上线率为17.6%,较2006年增加了10.1个百分点。

在职业教育上,吴起提出实施人人技能工程,每年县上拿出1000万元,为45周岁以下的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和城镇新增劳动力实行全口径、全覆盖的技能培训,帮助他们学到一至两门技术,为他们插上致富的翅膀。

对这一问题的深入思考源于一次外出考察。

2009年,我去山东省考察了蓝翔高级技工学校和聊城市杜郎口中学,使我对教育产生了深刻的认识。

蓝翔高级技工学校可能大家都听说过,电视里有他们的广告。但蓝翔有名靠的不是广告,而在于学校的办学思想。学校的办学目的很清晰—一就业,就业导向是学校一切活动的指挥棒。

学校汽车修理专业的教室设在一个大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车型,上到百万,下到几万元不等。3个学生一辆车,早8点学生们把发动机拆解下来,晚上再安装好,一个学习内容通常要学习数天,学生们在这一过程中了解了机械的构造,了解了容易出现的问题以及出现问题的解决方案。

学校的一个电脑教室有2000多台电脑,这是学生的乐园,学生们可尽情地练习,学习设计与制作。

蓝翔的目标是把学生培养成技术人才。从这里走出的每一个学生,都有着相当水准的技能。正因为如此,蓝翔的学生很抢手,部队招兵都先到蓝翔招。

杜郎口中学的教学细节更让人叫绝。学校的基础没施一般,相比起来,吴起的任何一所学校都在它之上,但杜郎口却有着吴起没有的软实力。

杜郎口中学的教室很特别,四面都有黑板;老师的授课也特别,先让学生预习,然后让学生给同学上课,老师重在指导。就这样一种教学方法,让不会说话的学生爱说话,让爱说话的学生会说话,激活了学生的表现欲,收获的却是学生的素质与学习成绩。

在应试教育占主导地位的背景下,杜郎口中学的教改耐人寻味。应试教育与养成教育在杜郎口中学较为完善地结合在了一起。相比起来,吴起教育主要落后在观念上。

比如吴起长城幼儿园,完全是个迷你版的小学,前面一块黑板,下面几排桌子。把人家幼儿园的校长叫来指导,一看全不对劲:台阶建得不对,卫生间建得也不对,根本不适合孩子的生活与活动。这种思维的落差很大,后来吴起各乡镇的书记慢慢学会了,买圆桌让孩子一起玩,

培养孩子的兴趣,而不是会背几首唐诗,认多少字,记多少英文单词。如果把这个作为幼儿园办得好不好的标准,是和孩子的成长相悖的。

这是大人的错误,忽视了不同年龄段孩子的求知需求和培养规律,忽视了孩子非智力因素的成长。这种大人的错误体现在教学上,是填鸭式的教育。在教与学的矛盾中,教成了单方面的灌输,把教与学完全地对立了起来。这种观念需要改变,教育发展应该是内涵发展。

内涵发展就是把你的学校办学目标定位在培养有能力干事、有爱心奉献的学生。不成才,也成人。如果你培养出的学生像云南大学的学生马加爵—样,因为心理不健康,杀了同学;或者和南平市出现的砍小学生事件凶手一样,出了校门对社会没有任何责任心,对人类没有任何爱心,成为危害社会的心理不健康的人,那么,你这个学校就没有办好,这种教育是失败的教育。

如同一枚硬币,教育内涵发展的另一面是成才。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培养高素质、高质量的人才。教师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鼓励每名老师争创教科研创新的优秀者,通过教科研水平的提升,来促进教育水平质量的提高是一条根本的路径。

内涵式发展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学生健康成长与全面发展,另一层是教育质量提升。

教育的内涵发展应成为教育今后的发展理念,因为只有这样,教育才真正有了一颗以人为本的心;只有这样,学校才不至于成为一所生产“标准件”的加工厂。

5

均衡免费教育的实施给吴起人带来了什么呢?

我在寻找答案——

这是一个特殊的家庭。

这个家位于吴起镇榆树沟村,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这个家只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两个老人。

两个孩子都在上学,年龄较大的女孩叫王引丽,2010年时18岁,正在读高二。年龄小的男孩叫王世伟,读小学四年级。10年前,他们的父亲患精神病出走,母亲改嫁,把他们留给了爷爷奶奶。他们的爷爷王宝今年已65岁,患有严重的关节炎,不能劳动,奶奶64岁,算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

家里没有什么经济来源,靠亲戚接济度日,日子过得很苦。2007年吴起实行均衡教育和免费教育后,两个孩子得以继续上学,并且可以让他们和别的孩子一样,享受到更好的教育。

姐弟俩学习都很好,家里的墙上贴满了“三好学生”的奖状。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均衡免费教育,这两个孩子会像众多贫困家庭的孩子一样,辍学打工。贫穷将成为他们无法解开的魔咒。

如今,显然姐弟俩拥有着一个含义无限的未来。

与王引丽相比,远在吴起县庙沟乡吴水口村的武巧莉却没有这么幸运。

和王引丽一样,武巧莉也有一个弟弟,叫武世宝。弟弟出生前,武巧莉的父亲去世,弟弟出生后五个月母亲改嫁。姐弟两个由爷爷奶奶抚养带大。“两个学习都好。”爷爷武忠振说。

2005年,武巧莉考上了吴起高级中学。开学报到的时候,她被1000块钱的学费挡在了门外。爷爷武忠振没办法,就让她跟弟弟商量,最终武巧莉放弃了继续求学,把机会让给了弟弟。第二年便嫁了人。

2007年,武世宝考上了当年把武巧莉挡在门外的学校,开学的时候,他被告知上学免费。武世宝轻松地完成了高中学业,2010年考入西安石油大学。

在电脑上查到弟弟成绩上“二本”线的时候,武巧莉哭了。这泪水混杂了太多的感情。

关于上学的悲剧在吴起戛然而止,吴起用公共财政的力量,为贫困孩子求学的悲剧画上了一个庄严的句号。

好消息是,高中免费教育后,吴起高中教育普及率从2007年的60%上升到2010年的96%。这即使在西方发达国家也是—个很高的数字。

均衡免费教育的实施,改变的还有学生流向。

2008年,在宝鸡中学上学的吴起籍学生宗二伟成为第一个返乡学生。

宗二伟2007年到宝鸡中学求学,成为“流学生”一族。母亲陪读,开支巨大,是“流学生”们共同的境遇。有些家庭甚至为此背负债务。

宗二伟在宝鸡的择校费、学费每年26000元。更为严重的是,孩子并没有像家长期望的那样学业有成,成绩一直徘徊不前。心理的压力让宗二伟倍感焦虑。

看到吴起实施免费教育,又有外聘老师,校园硬件建设比外地好,宗二伟的父亲宗廷玉产生了让儿子回乡的念头。

2008年,宗二伟回到了吴起,进入吴起高级中学读书。期中考试,全校1000多名学生,宗二伟考了第11名。

更多外地求学的学生返回吴起读书。外出读书人数也逐年减少。2006年,吴起中考前100名学生只有2名在当地读书,这一数字在2009年得到改写,变成了86人。

人们相信,吴起的教育正在改变。

免费教育对于农村青年又意味着什么呢?

齐玉,这个曾为技术发愁的养鸡青年正经历着人生的一次转折。

2007年,吴起县出台优惠政策,扶持农村青年创业。庙沟乡楼房掌村青年齐玉建起鸡舍,当起了“鸡司令”。

“不懂技术,产蛋量不高。”是齐玉遇到的最大的难题。齐玉接受了县“人人技能工程”的培训,学了许多招数,给鸡听音乐就是他学的招数之一。每天给鸡喂食的时候,齐玉总是先打开VCD。

“这办法灵。”齐玉为此兴奋了好几天。“放音乐时鸡的采食量少了,产蛋量反而高了。”说起养鸡,齐玉满口技术名词。

2007年,齐玉养的鸡产蛋量只有70%,2008年后,产蛋量达到了95%。

更多的农村青年正因职业教育改善着生活,实现着由“农工”向“技工”的转变。他们或学修理,或学厨艺,或学驾驶……寻找着在这个竞争世界安身立命的机会。据统计,从2007年到现在,已有15000多名农村青年通过“人人技能工程”学到了一技之长。

他们说,拥有一技之长,有尊严,能致富。

支持这一计划得以持续实施的,是吴起县财政每年1000万元的财政预算。

吴起实施均衡免费教育,老师是首当其冲的一群。

“用自己的半瓶子,怎么能教好学生哩!”均衡免费教育实施后,一位老师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过去老师不学习,照着教案讲就是了,尽管有的教案已经用得发黄。现在得先把自己的瓶子装满。

一个认识正在确立:教学是教“学”的方法。

这个均衡免费教育实施后首当其冲的一群,承受着改革带来的压力,实现着自己的进化。

2007年,为改变吴起教育落后的窘境,吴起面向全国公开招聘优秀教师。

政府出面招聘本身就是一件新鲜事。招聘启事经媒体发布后,引起了普遍关注,当年有148人报名。

“148选11,比高考难多了。”有人这样调侃。

招聘的条件优厚,除年薪15万元外,工作满6年,可获得一套120平方米的住房;如果家属子女愿来吴起,可在当地安排工作。

县上把这些外聘来的老师与当地师资整合,实行一种骨干体系评价办法,每一所学校的骨干老师实行动态考评,达到什么标准拿什么工资。

当地老师与外聘老师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下

逐渐磨合,一种可喜的变化出现了,自觉创新,让学生成才成为老师普遍追求的价值取向。

老师说,不进则退,后退就会丢饭碗。

6

教育均衡发展,又给后来者提供了什么样的镜鉴呢?

吴起县吴起镇王台村农民闫福喜笑了。

闫福喜名字吉祥,日子却过得艰难。闰福喜今年40岁,家有7口人,3个孩子,一个上初中,2个上小学。2个老人也已70多岁。闫福喜负担重,除了务农赚点钱,什么也不敢做,“赚起赔不起”。

攒钱是他的宿命。孩子上学要钱,老人生病要钱,全家人的生活也要钱。他拼命劳作,要命的是赚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花钱的速度。

好消息来了!

2007年,吴起实行了12年免费教育,孩子不花钱也能上好学校。闫福喜听了心里乐了,这下有指望“翻身”了。

闫福喜给孩子存了一笔钱,那本来是孩子的学费,他拿了出来。再凑点钱买台旋耕机吧。他买回了旋耕机,给周边村民耕地,2009年收回了成本。

有了钱,闫福喜的心气更大。去年,他又买了一辆三轮车和一辆小汽车。家里家外齐刷刷换了一遍。

从不敢花到敢花,闫福喜完成了由生存到生活的一次跨越。

闫福喜敢花钱了,吴起农民敢花钱了。

吴起农民敢消费了,是否意味着揭开了中国人高储蓄的谜底了?

吴起农民敢消费了,是否意味着打通了扩大内需的一条通道?

这些事看似细小,却意味深远。

中国是世界上少数几个高储蓄的国家之一。高储蓄有着明显的代际特征。50年代的人经历了饥荒,心理留有阴影,他们因饥荒而储蓄;60年代的人经历了物质短缺,他们因挨饿而储蓄;70年代的人经历了改革开放,他们因不确定而储蓄;80年代的人是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他们崇尚消费,但却被高生活成本捆住了手脚……

人们储蓄,为住房,为医疗,为教育,为养老……其中的任何一项开支,也许都能压垮一个家庭。

高储蓄为中国经济发展提供了庞大的投资资本,却产生了—个黑洞——内需不足。

高储蓄的另一种形态是高投资。

生活成本巨大,又缺失公平,许多人都感到自己是弱势。没有安全感的恐慌在心底挥之不去,缺乏投资渠道的个人资本转入了房地产,人们一套、两套、三套的买房子,不买心里不踏实。即使当房奴也在所不惜。大量的投机者制造着房地产的虚假需求,推高了楼价,堆积着房地产泡沫。这些投资制造了GDP,却没有创造社会财富。房地产“高得不好意思说”的利润吸引了大量投资,房地产受到热捧。

内需,内需,中国需要内需。

有人说,内需不足怕啥,我们可以出口。出口同样能换回白花花的银子。改革开放30年,中国参与世界分工,成为世界工厂,不正是出口换来了中国经济的腾飞吗?

出口换回了外汇不错,但我们换回了多少呢?我们用8亿件衬衫换回了一架波音飞机。我们是世界工厂没错,但我们却为此付出了更多代价,我们出口,让世界享受了中国的廉价商品,人家挣了大头,我们只赚了一两分的加工费,即使这样,人家还说我们抢了人家的饭碗,自己国家的工人没活干,更重要的是,我们为此付出了更多的资源,也把污染留给了自己。

过分依赖出口如同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样充满风险,倘若出口市场出现风雨,我们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重视出口,也要重视内需,因为内需是我们的短板,统筹两者才是我们经济的健身之道,才是面对国际金融危机的破解之道。

有些事看似无关,却紧密相连。

扩大内需有的地方派发红包,有的地方做家电下乡。吴起搞均衡免费教育。

但扩大内需不是扩大市场。经济学家张维迎说:扩大内需,政府的任务是制定政策,激活市场需求。扩大市场是厂长经理的事。

吴起打开了扩大内需的另一扇门,门后是国家发展的战略。

激活内需靠什么?靠增加收入,靠降低成本。

增加收入,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一句话,由强调国富,转为富民。

降低教育、医疗、住房等民生成本,减轻百姓负担。以政府的充分投资,为百姓提供廉价的均等化的社会保障、医疗卫生、教育等公共服务,这才是政府本能应有的民生执政理念。

一个是涨工资,一个是降成本。降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涨。这就是两者的辩证法。

除了这两条,更重要的是机会均等。机会均等不是排排坐吃果果,不是论资排辈。不论出身,不论资历,不论贫富,都可以在同一舞台竞技。只有这样,人才可能有尊严地活着。

增加个人收入,吴起正在做。吴起实施“人人技能工程”,政府出资培训劳动力,就是为了增加个人收入。目前吴起已有15000人掌握了一技之长,实现了由“农工”向“技工”的转变。

公共服务均等化,吴起正在做。实行均衡免费教育,减轻了人们的心理压力,减轻了人们的生活压力,提升了人们的幸福生活指数。

让人们的生活更加美好,让人们活得更有尊严,这也许是吴起均衡免费教育的价值所在。

对吴起均衡免费教育的解读,媒体代表社会的主流声音。

《人民日报》的解读着眼于政治。20lO年7月6日的《人民日报》刊发的一篇评论《把今天的石油注入明天的引擎》中写道:

“人力资本是最终决定中国富裕的资产。”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詹姆斯·海克曼教授曾这样建言。的确,任何自然资源终归是有限的,只有人力资源才是永不枯竭的战略资源。从当前的“油主沉浮”,到发展教育的“人主沉浮”,吴起的改革不仅是一个切“财政大饼”的问题,它更关系到我国现代化的目标和动力。

人的现代化是一切现代化的前提。不久前的全国人才工作会议明确指出,人才资源是第一资源。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学者指出,“人的现代化是国家现代化必不可少的因素,它并不是现代化过程结束后的副产品,而是现代化制度与经济增长赖以长期发展并取得成功的先决条件。”

经济发展、社会发展,归根结底是为了人的全面发展;硬实力、软实力,归根结底要靠人才的实力。如果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人们却被住房医疗教育等问题压得喘不过气;各种立竿见影的政绩工程总是资金充裕,投入大见效慢的公共服务工程却总是捉襟见肘;经济指标迅猛增长,人们的各种权益却得不到有力伸张,很难想象我们会有真正的现代化。而这些年来,不论是“以人为本”科学发展观的提出,还是对“幸福指数”的关注,无不是对“见物不见人”的纠偏与反思。

改革开放30多年后,我们步入了现代化建设的关键时期,“人的现代化”任务更为凸显。而就当下中国而言,这种现代化,首先是领导干部思想观念的现代化。如果我们领导干部都能切实把握好“为谁执政、怎样执好政”的重大命题,都能以共产党人的责任心和能动性去推动改革,中国的现代化可期,中华民族的复兴可期。

《陕西日报》刊发的省政府的一篇调研报告从另一个角度评价吴起均衡免费教育:

吴起县从推动城乡教育资源均等化入手,切实统筹城乡教育均衡发展,提高了劳动者素质,提高了县域城镇化水平,城乡经济社会统筹发展的步伐明显加快。教育是阻断贫困在城乡之间、家庭之间代际传递的有效途径,是实现城乡共同发展的重要路径。当前我们已进入着力推进城乡统筹发展的重要时期。县城范围的城乡教育均等化,无疑是坚持城乡统筹,加快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一体化,减少和消除贫困,使广大群众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的根本途径。

《二十一世纪经济报道》则把吴起15年免费教育看做是一场教育平权。

民间的说法也源自切身感受。西安一市民网上留言说,与城市高额择校费相比,吴起免费教育无异于一服清醒剂,给了我们最大的温暖。我们看到,让百姓平等地接受教育和享有优质教育不是一个神话,教育也是生产力,这是天底下最聪明的投资。

另一位网友说,对于加强教育投入这码事儿,我的观点是先“差观念”,然后才是“差钱”。差钱可以想办法,差观念压根儿就没办法。

与百姓的评论相比,专家的看法更加谨慎。

陕西省社科院一位专家说,各地的经济发展状况不一样,面临的问题也不同,吴起做到的其他地区也许做不到。但吴起县的做法给我们的启示就是体现了政府真正的以人为本的精神。

无论怎样,在现实的背景下,吴起均衡免费教育的做法给人们带来了一种冲击。这个冲击波,已经引起了众多有识之士深远的反思。

责任编辑赵兰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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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教育奇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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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件工程教育与教学改革
吴起油田CJN油区长4+5油藏分布特征
吴起“求变”——县域发展导向“高质量”
不是兵书的兵书——从吴起说《左传》
什么是“好的教育”?
教育有道——关于闽派教育的一点思考
吴起:打败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双眼
办好人民满意的首都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