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墨
1
如今这社会,剩女也好,白骨精也罢,众多女性能有今日的蜕变,活出自己的精彩,从某种意义上讲,得感谢那些负心的男人。因为女人的自我,通常是被坏男人负心负出来的。
我有过婚姻,刻骨铭心。当我在家里照顾孩子,憧憬着与相爱的人浪漫老去的童话时,事业渐起的先生,生活起居却被女秘书照顾得妥帖有序。哭过,闹过,最终还是离了婚。失眠、抽烟、酗酒,好长一段时间,过着妆容不理自暴自弃的生活。就在惟一可以依偎的孩子,也被他夺去的那一刻,我才负气觉醒,要比他更好,更多情,更多金。
于是,只身来到广州闯荡,削了披肩长发,决心要从头做起。在南茜美容美发学校学习,而后开起自己的小店,从单纯的美发加盟店到肤发一体的沙龙中心,从水电超支的亏本生意到年利润几十万的纯收入,个中甘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2
胡楚渊是我客户的同学,在我客户邀请的酒会上看到他时,我抑制不住激动地走上前去请他跳舞,他惊愕万分。也许他被我含情脉脉的眼神打动,我把他拉进舞池,用眼直直地勾他,他冷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般热情的颜色女子。
是的,我是颜色,是烟火不一样的颜色。这样的女子,不会为一单生意就以身相许,我对胡楚渊热情,勾魂,是因为我喜欢他。三年前,我只身来到广州求学,进南茜报到的那天,遭遇了车祸,送我去医院的人就是胡楚渊。我醒来后,他已经走了,只留下床头柜上一张字条和一束鲜花:一切医药费用我已支付。医生告知,皮肉之伤,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请勿担心。致歉。胡楚渊。
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并莫名地喜欢上这个名字背后的人,默默地寻找这个人。伤好以后,我来到南茜奋发求学,学有所成,鼓起勇气,要开创自己的事业。直到开了沙龙中心,看到创意广告商合同上胡楚渊的签字,我触电一般,哭得不成样子,但胡楚渊已经记不得我了。是的,他只是一个客户的同学,引荐过来为我做广告的。
我们不算是同类,但却彼此吸引。他喜欢我的跌宕多彩,我喜欢他的风平浪静。胡楚渊有老婆,我问他既然不爱她,为什么不离婚?胡楚渊吸了一口烟,她是父母为我娶的,对我有恩。
以前,胡楚渊只是记忆中一个名字,一个假想中完美的男子,现在,当我紧握他的双手,在舞池中绽放时,我感觉有种幸福,突然如雨一样扑面而来的幸福。
3
我是主动要做胡楚渊情人的,很傻吧。这些年来的奋斗,多半是“胡楚渊“这个名字在作力量的支撑,他的美与好,让我在冷寂的街头,感觉到了世界仍余温尚存。胡楚渊也很够义气,常常是飞车赶来我的身边,拎着礼物。可能是一块很小的蛋糕,可能是几袋新鲜蔬菜。他是个很艺术也懂居家的男人,但他的妻子从来不喜欢他做这些。红烛,红酒,轻音乐,一手好厨艺,他是个不经意间让人心动的人。
我笑他行为艺术,内心不免感伤,因为深知生活一旦成为艺术,便不好玩了。所以,我们宁愿做彼此的情人,也互不干涉对方婚姻的去留。彼此就像雨天的伞一样,伴对方一路同行。
或许,是太想念自己的孩子;或许,那样的行为艺术,使我对生活缺乏足够的安全感,偷偷地,我怀上了胡楚渊的孩子,心中又惊喜又忧虑。自从我与前夫离婚后,可以说我“失败”,亦可以说我“超脱”。我大刀阔斧地为自己的生活做加法,只为证明自己的存在,寻找可以安放自己灵魂的地方。如今,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梦中情人也来到枕边,我却还不安稳,只因身边还缺少一个孩子。于是,我又大刀阔斧地为生活做起减法:卖了房子,转让了店铺,切断所有暧昧不详的联系,包括胡楚渊,这个惟一让我心疼的男子。
深夜,下着倾盆大雨,我在高速公路上不过6个小时,便飙到了老家。母亲没有多问,欢喜,默许我的回归。
4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孩子出生满月后,再一咬牙,我又回到了广州。重新出现在沙龙中心,化着明媚的妆,还有始终如一的自信淡定。
没有人知道我为何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更没有人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忍受了什么。只知道,有一个叫胡楚渊的男子,发疯似地,满世界找我,打听我的消息。
那晚,胡楚渊找到我的时候,已哭得不成样子。我就是那样沉静而肃然地站在柜台前,装作并不在意他的追问。这一年,你都到哪去了?他的话很轻,却将夜晚都市混沌般的闹腾静止下来,像一池浑水沉淀一夜,澄澈如镜。因为这话,我沉默了一会儿,分明还能感觉到他的爱意,多次怀疑他是否如说的那样爱我,这一刻,我终于释然。当初,我哭着喊他的名字,努力唤起他的记忆,他却说从不相识。这一刻里,他也有那种欲哭无泪欲罢不能的痛楚吗?
胡楚渊说,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又怎么会不爱上你。我是胡楚渊的第一个情人,也是惟一一个。其实,他一开始便认出了我,和我在一起,只因了心中那份莫名的缘分与好感。但当我不要他的钱,只做他的情人时,他曾想过远离我,不想毁了我,毁了自己的家庭。可是,在后来,他发现自己真的是爱我的,虽然他曾经轻慢过我,虽然他没有说过他爱我。
我含泪忍屈告诉他,我生了你的孩子。告诉他,爱或者不爱,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又重新活过来一次。胡楚渊愣了,我的孩子?在哪儿?我说,是的,你不必问,无需你负任何责任。胡楚渊说你疯了吧,把我当什么人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胡楚渊说得咬牙切齿,却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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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以确切地给自己一片宁静,当终于决定和他分手,胡楚渊却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他会离婚,娶我。曾经痛恨小三,如今的自己竟也无意成了小三,尤其是在生了孩子之后,这种小三的味儿在我身上越发地强烈。拿孩子去要挟破坏别人的家庭,这是小三才做的事,尽管我的初衷只是为了诉苦,得到胡楚渊加倍的怜爱。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已经走向了反面。胡楚渊的妻子接到离婚协议那天,找我闹了一番,说了一句让我心寒的话,她说,你会遭报应的。
我不再理会胡楚渊,不想再听到关于胡楚渊的一切。但他还是离婚了,他净身出户,孩子随了母亲。胡楚渊拿着行李箱来到我的住处,两腮挂满胡碴,眼睛暗淡无光。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义无返顾和决绝的痛苦,同时也看到了我们内心压抑之后的狂喜。我无法拒绝这个令我心疼的男子,我没理由不成全自己对爱的坚守和追求幸福的自由。
6
一个月后,我又怀孕了。胡楚渊叫我去拿掉,他说还生育不过一年,得先调好身体再要。我强烈抗议,自我感觉很健硕。胡楚渊执拗不过我,不再逼我去做人流,还亲自为我做饭,为我煲汤,甚至给我喂饭,帮我梳头发,仍旧有烛光音乐晚餐,日子过得很惬意。不料这时,母亲从乡下急急打来电话,说儿子高烧不退。我想起胡楚渊前妻对我说的那句话,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胡楚渊连夜驱车把孩子接来,送到医院冶疗,未果。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小儿急性肾肝衰竭,关键是要找到匹配的肝源。
为找肝源我倾其所有,最终还是未能挽回儿子的生命。走出殡仪馆,胡楚渊悲痛欲绝,车子发动时,他忍不住告诉了我一个事实,这是他们家的遗传病,父亲因为肝病过世得早,自己身上的肝源,还是几年前母亲临死时给他的。
当初离婚之所以净身出户,是因为他愧对前妻,前妻所生的儿子,其实早在5年前就已离开人世。为了补偿多年来为自己牺牲的妻子,他想方设法制造出轨的迹象欲与她离婚,只是想放她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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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几秒后,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哭着跑了。
儿子没了,骗子骗走了我的心,我的一切。我病倒了,浑身像冰一样冷。胡楚渊找到了我,他负着衰竭的心脏,负着沉重的我,没命地往医院里跑。我醒来时,肚里的胎儿没了,看到胡楚渊隔离在重病房里,脸上戴着氧气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有些话一定要和我说完。
我走进重病房,胡楚渊问我,你肯原谅我吗?我不愿意开口,我不能原谅他。因为,在这场感情里,我付出了多少,就受了多少的伤,只有我自己清楚。他为了保全他的妻子,宁是拿我作活靶子,让我遭了多少世俗冷眼之苦,受尽了多少生离死别的罪,我以后的日子还要怎么去活?
我只是想找个好男人,生个好孩子,可是……我有点说不下去,心里的委屈恨意没有丝毫放下。我拼尽力气,大声地喊,我做不到,做不到!
胡楚渊笑了,他说,前妻是娃娃时定下的亲,任劳任怨为我持家多年,我与她情同姐弟,实不想托累她一生。我冷漠她,鄙视她,甚至明目张胆地跟你来往,只是为了让她死心,与我达成离婚的协议。你是我遇过的颜色不一样的女子,你我情意相投,彼此相惜,那些日子是我最快乐最难忘的。原以为,我们可以一直维持这种亲密的关系,即便有一天死别,也无需你承担太多。你消失后,我以为故事已有结局,尽管每天都找你,见不到你的身影,却反倒让我心安。因为,你离开好。你不先离开我,我也迟早会离开你。然而,你又出现了,我不得不去找你,我知道,我欠你一个感情的答复。当你说生了我的孩子时,我心中欢喜又忧虑,以为孩子应该像你,那样火热,那样旺盛,结果还是留不住……
嘀嘀嘀,心电图仪上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嘀叫声,参差不齐的生命线由曲变直。胡楚渊走了,我挣扎着去拉住他的手,我发现我始终是爱胡楚渊的,虽然他曾经骗过我,伤害过我,虽然他没有说过他爱我。我哭喊着叫胡楚渊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有爱有恨,入骨的悲伤奔袭而来。
出院时,胡楚渊前妻来找我,交给我三样东西,一张归我所有的遗产公证,一枚始终没有勇气送给我的求婚戒指,还有一张手术协议书。她说,胡楚渊肝脏有病,隐瞒了所有的人。直到他们离婚后,她从他的主治医生那得知他的病情恶化,时日已所剩无几。但她只能在远远地看着他,不想侵扰他最后的幸福。那张协议书说明,胡楚渊自愿提供自己三分之一的健康的肝给我们的儿子。然而,手术时才发现,那仅有的三分之一的健康,已无法再……供给孩子。几经骨肉离别之苦,个中悲痛无人可以想象。
我拒绝收下那份遗产,那是胡楚渊与她离婚后,托她保存的仅有的一份遗产。她却告诉我,胡楚渊说过,将来要用这笔钱,为我,从我前夫那儿夺回我思念多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