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12

2012-04-29 00:44顾维萍
青春 2012年10期
关键词:随风酒吧

自从朋友带我去了一次“1912”,我就一下子迷上那地方了。1912不是一个时间的名字,而是南京的酒吧一条街,就像北京的三里屯一样。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用酒精和激情诠释人生的地方,1912也不例外。我去酒吧是因为我最近害怕夜晚的单调与寂寞。我的妻子刚刚离开了我,跟一个男人到南方去过有房有车有风景有激情的真正生活去了。好在这些年来我们俩只顾耕耘不问收获,所以昔日的老婆一走,就像一个朋友随风飘过,没有给我们之间留下什么累赘麻烦,看来当初我们俩这点还是很明智的,至少让这个世界少了一份罪恶与不幸,我正儿巴经成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了。

就像许多人达成的共识那样,1912的美在于凝固的历史中流动着时尚,民国建筑中有飘逸的现代生活。朦胧的灯光,酒杯相碰的清脆声,晃动的鲜红的法兰西干红,日本的料理,韩国的烧烤,美国西部牛排的香味……漫步在1912的夜晚真的很有情调,特别是华灯初上,急匆匆的脚步在这里变得缓慢了,白天那急促的语速变得温柔了。1912像一首美妙乐曲中的一个休止符,华美生命中的一处慢板,为心灵的跃动和灵感的勃发默默地涂抹了一层底色。

走进1912酒吧一条街,我才发现原来在深夜还有这么开心和不开心的人们,开心的人们去庆祝,不开心的人们去发泄,睡不着的男人也去1912寻找同样睡不着的女人,我想其实真正尝出酒的味道的人能有几个呢?大家需要的不过是一种不清醒的,混沌的状态,然后不同状态的人们跌跌撞撞的回去打发掉那个漫漫的寂寞长夜,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我去1912,开始是一个酒吧一个酒吧地逛,从“玛索”到“爱吧”,从“seven club”到“小乱”,有时是“罗森堡”,这些酒吧都各有自己的特色,但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酒、音乐和女人。尤其是女人,今年是龙年,为了自己吉祥一点,我经常呆在“龙吧”。这家酒吧除了不缺女人外,还有一个好事就是十二点以后可以免费唱歌,而且专门有乐队为你伴奏。在还没有遇见自己的心动女生之前,我只能泡在酒吧里,寻找自己的猎物。我不大喝酒,偶尔来点“喜力”或“百威”,“克罗娜”“芝华士”我从来不碰,我大多数喝茶,这也是为什么我常来“龙吧”的原因,喝茶消费不高,一晚就那么几十块钱,时间长了,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和我混熟了,他们就送了一个“绿茶王子”的雅号给我。听听,“绿茶王子”多有情调的名字,它除了有节俭的意思外,至少证明我还是一个风度翩翩有点魅力的男人。

今天是周末,九点不到,整条街上的酒吧就热闹起来,那个艺术学院的女学生又来了,今天换了一件素雅的蓝裙子,比昨天短了一些,噘着的嘴唇红而不亮,耳朵下还挂着两个大大圆圆的坠子,神色上有点疲倦,从刚进来到走到麦克风前,她已打了好几个哈欠,尽管用手遮着,还是逃不过我在角落里的目光。我估计她是在走场,要不就是每晚唱歌的时间太迟,要不不会这么疲倦。

在酒吧里,我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乐队的不知真假的合成演奏或那些流浪歌手不知是否真假的动情的演唱,目光却在酒客的脸上随意地扫来扫去,当然主要是女人,来这里的没有太老的,最多和我差不多大,这也是我每次来这儿总感到不吃亏的理由。

十二点左右,酒吧的高潮开始不断,我坐在乐队对面吧台的一张沙发上,一边听歌,一边喝着绿茶,一边继续寻找我的目标。我的头不会乱动,我绝不会东张西望,那样显得太没修养没品位了,但我的目光却在朦胧的灯光下闪烁着,企图很快发现一个能有点感觉甚至让我有点小冲动的女人。尽管有几个女人主动向我举起酒杯还同时抛来诱惑的媚眼,我只是象征性地友好地与她们在空中远远地“碰碰”杯子,然后并故作一脸的矜持甚至一脸的看不上的傲慢。有一次,有位小姐都把嘴凑到我的脖子上,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一股香风与热气,甚至手也恰到好处地搁在了我的关键部位,但我却拿出柳下蕙坐怀不乱的架势,硬是挺过去了,我不能给自己降低要求,我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还在乎再多等一段时间吗?没有感觉与激情,我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要不,我这“绿茶王子”就太没品位了。

没有办法,我只有将我的精力放在十二点以后发泄,我一口气唱了三首歌,虽然不是太好,但还不至于最差,至少没多跑调,况且我又是那么投入,几乎要唱出自己的眼泪,赢得了稀稀拉拉已经不错的礼貌性的掌声,我让乐队和我一起疯狂得酣畅淋漓。随后的场景,正如毕飞宇早年在他的小说中所预言的那样:“大约在深夜零时,也就是一个日子与另一个日子相交接的性感时刻,一个漂亮的丫头走进了333”(毕飞宇《与阿来生活二十二天》),不过这绝对不是一个丫头,而是一个成熟的少妇,她像一朵盛开的蓝色妖姬,化着淡妆,这是一个非常会打扮的女人,只不过是在眼睛上画了浅浅的眼影,嘴唇上涂了一层浅粉色的唇膏,就让她显得明艳照人,即不显得太过妖艳,也是比素面少女多了一种新潮的风情。她挎着一个包,松落落的挂在丰满的臀部,后来又从臀部移到了胯部,坐在了我旁边吧台的椅子上,她要的是一杯“芝华士”,她喝酒的动作非常优雅,像一个害羞的少女,可是她的表情却有一种迷人的忧伤,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猛动了一下,一种飞升到天堂的感觉,我像一个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的男孩,对面前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的脸开始发烫,陌生而熟悉的玻璃杯,透明得似乎可以看清世上所有的夜晚。虚幻中,让我向下滑行的水声,白炽的肉体,火红的头发,一杯深绿的水,将我淹没,缓缓亮起的灯,无比绝望的手,我确实是一个钟情于夜晚的人。我主动地向她晃了晃茶杯算是向她打个招呼,表示了我的愿意与好感,她却没发现,我很失望,不得已再次做了一个重复的动作,可她还是无动于衷,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从进来开始,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轻轻地摇动着手中的酒杯,好像在沉思什么,也没有人和她搭话。原来她在发呆,我在心里先找到了原谅她的理由,半个小时后,我还是鼓起了勇气走到她面前和她打了招呼,她恍然大悟似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和我碰了碰杯子,她的笑在灯光下浅浅的软软的,我的埋怨刹那间融化了。我们聊得很随便,也很轻松,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要不是第一次,我们可能已在去宾馆的路上。老实说,酒吧的小姑娘不少,大多数是艺校的,为了钱,卖唱,出台,甚至被包夜,她们唱累了一些当下流行歌曲,被迫唱老上海的色情歌曲。有的女孩歌唱虽然得好,但人不太漂亮钱就少,只有那些漂亮的即使唱得不怎么样,只要肯陪唱,陪舞,给别人摸的,收入很可观,她们有着艺术化的名字,抹低档口红,吃廉价小吃,逛地摊买首饰,招商城买便宜衣服,我对她们的境遇比较同情,可她们却不能引起我的激情,我比较喜欢像眼前的这样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她成熟风情默契懂得怎样疼人怎样让男人高兴,我最近一直喜欢这样的女人,以致于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妈的怀念我从前的老婆了。

当晚所有的谈话中对我来说最有价值的话就是她也是离异的,我们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了。怪不得失恋的人最喜欢泡吧。泡吧有时是一种爱好、乐趣、享受,懂得泡吧的人知道情感受挫折后找个地方,让自己慢慢从情绪波动中稳定下来。这里有夜幕下掩盖的复杂故事,无论它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都可以让人们放松心情,找到快乐…… 魅力四射灯火四射的酒吧,确实是一个可以让你尽情宣泄的地方!

在1912我终于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约定,而且是与一个我心仪的女人,我们约定第二天晚上老地方再见。第二天,我比约定提前一个小时到达“龙吧”,我在等我命中的小龙女!台上唱歌的是一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女孩,紧身的牛仔裤,弹性的黄色上衣,胸前饱满坚挺,一头披肩的长发,从侧面就可以看到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声音抑扬顿挫,高低起伏,很轻柔很流畅:“你看见的只是我漂亮的外表,你看不见我心里流着的泪……”听得让人涌起莫名的忧伤。就在我差点被小女孩歌声打动的时候,她款款而至,坐到我为她留下的位子上,她今天穿了一件休闲的乳白色套衫,显得简洁大方,我才发现其实她是一个挺秀丽的女人,那眼睛透彻清亮,让人一看有种要陷进去的感觉。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边喝着酒边谈着话,这一次我由“绿茶王子”变成了“啤酒王子”,我们喝的是“喜力”,这是一个很给力很好听的名字,就像她的网名“随风盛开”一样。我很真诚地坦白了自己简单的过去,话语中为自己不能给女友太多的物质满足充满了自责,要不是为了保持在她面前的好感,我几乎要承认自己是个没什么大用的男人,可我记得朋友经常劝诫我:男人千万不要说自己不行!于是我就说了自己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无伤大雅的事情。她听了却开心地笑了:感觉你一定是个好男人.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给他自由,能够做到你这样的男人很少!

第二次的相见我是充满信心,准备把她拿下的,或者让她把我拿下,可是我们两个人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两人都喝多了。我只能在音乐声中听着她轻轻的诉说……美丽的东西总是不经意之中悄悄从身边滑过,照照镜子,发现眼角已经有了那么一丝的皱纹,看着舞池里妖美的女孩,不禁感觉,自己老了。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从心里笑了,发现原来能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嘴角的一丝上翘很困难,因为伤感的心灵不会作假,很累很累。不开心的时候,会来1912,每次酩酊大醉之后会忘记忧伤,一切从头开始。时间长了,开始厌烦,开始讨厌,原来刻在心里的忧伤不是酒精就能驱赶的……她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己的私语。

我本来想说我来酒吧是为了享受一种孤独的人生,但是我理解了一份异样的感情。我还想说我的上半生因为下半身活着,我的下半生因为上半身活着。但最后我还是说了一句豪言壮语式的话:世界上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走不通的路。

就在我和“随风盛开”有了几次正式的约会准备进一步发展的时候,一天在“乌克兰风情吧”,我遇到了当初第一次带我来酒吧的朋友阿立。阿立是我大学时的诗友,他从单位辞职后干起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收入还蛮高的,不过阿立四十大几了还是单身一人,据说阿立二十多年前看上一个福建的女孩,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可是当时因为地区的阻隔和双方父母的坚持,两个人无奈分手,阿立至今未娶,让他的父母很伤心,不过我看阿立的生活蛮充实和有情趣的,他几乎每周都要来一次酒吧唱歌,当初正是阿立带我来了1912.

在“乌克兰风情吧”遇到阿立时,正好“随风盛开”也在场,他们也打了招呼,好像见过面,后来上洗手间的时候,阿立悄悄问我:你怎么和她搭上了?在酒吧大家都敬而远之,据说她有艾滋病。我吓了一跳:怪不得没人搭理她,而我一搭就上,原来如此,我羊绒衫包裹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可是出来后,礼貌起见,我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按原计划,我们俩今天可能要有实质性的进展,因为在电话里她已经向我暗示,今天要带我去她住的地方,我当时一阵狂喜,我终于等到玉石为开花儿开放的时候了,可是洗手间阿立的话让我的热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好在有音乐与酒,这两样足以隐盖我表情的细微变化,我的心里在暗自庆幸,幸亏进展得慢,我的头脑却开始思考找一个怎样的理由,才能让自己合理而又不露声色地离开。阿立陪他的朋友去了,看样子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比上次那个更年轻,用阿立的话讲,现在只要你舍得钱,女人就舍得自己,阿立有一次向我偷偷透露,他搞了个艺术学院的女孩,第一次只花了8千元,那神气劲儿好像大赚了一笔似的。

一瓶普通的XO快被我们干掉的时候,我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今天是她点的酒付的钱,我才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只有听她的安排了。十二点刚过,我本来要唱几首免费伴奏的歌的,可没了心情,只好在她的暗示下去了她的家。原来她自己有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位于东郊的一幢别墅前,她停好车,用遥控开了门。是朋友的房子,我暂借住在这里,不过他们不大回来,我像自己家里一样自由,她主动地介绍道。我才不管是谁的房子呢,只要有地方安全就好,还省去了开房的费用,何乐而不为?一路上我已忘记了阿立的忠告,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可是一进入她的屋子我还是清醒了起来,我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怕被感染,我的头脑里快速转动着逃跑的方法。十分钟过后,她冲好了澡,穿着一件粉色的丝绸睡衣,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柔情若水,我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去浴间的意思,只要我能坚持住这一步,后面的事态就不会进一步深入发展。我装着喝多的样子,显得昏昏欲睡。她给我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看着杯子中叶片的慢慢舒展,我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我是懂科学的,知道艾滋病的传播途径,所以我不再慌张。我们俩边喝茶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她也没有丝毫叫我上床陪她的意思,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出击,只好装糊涂。后来我们两人都累了,她说:我睡觉去了,你睡客房,那边!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她总算还有点道德操守,我如释重负,也不洗漱直奔房间而去。

一大早我就醒了,我找了个借口匆匆打的逃离而去!

一段时间我再也不敢去1912,我害怕遇到“随风盛开”的她,直到有一天在阿立家的聚会上看到她。那天大家尽兴,酒都喝得特别多,我看到阿立的手不时地在“随风盛开”的某些地方流连,心里老不是滋味,阿立这小子真是挺不地道的。

趁着阿立在忙着招待其他朋友的时候,“随风盛开”悄悄地来到我的身边,举起杯和我碰了一下说,他说我有病是吗?我的眼里有一些歉意,和她对饮一口酒轻声交谈起来。我才知道她曾经是阿立的女友,和阿立好过一段时间。后来,阿立不断地更换着新的女朋友却始终与她藕断丝连,为了堵住她嫁人的风险,阿立有意无意地散布她有病的信息。开始她想与阿立翻脸,但终究拗不过心里对阿立的那份爱恋,忍下了。临离开前,“随风盛开”软软地对我说:什么时候咱们再去1912?

责任编辑⊙裴秋秋

作者简介:

顾维萍,男,江苏兴化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研究员,著有诗集《走过青春》,小说集《花开的声音》《雨季校园》,长篇小说《水香》《走出伊甸园》等,现任教于江苏省兴化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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