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守护神

华生

小通信员浑身颤抖说他刚要动那片瓦时，一股力量将他包围起来，然后扔了下来。

我爷爷是民国时期出生的人，职业是泥水匠，我们老家的通俗叫法为砌匠，我小时候，年老的他常给我们讲他们那个行业的秘闻。

就算是如今，不管城里还是乡下建房子，都是有仪式讲究的。比如下地基的时候，要杀一只公鸡，奉上三牲，拜拜那地头的各位神灵，以求建房子时顺风顺水，房子建成后人住得也顺风顺水。民国时代，无论是砌匠或者建房子的主家都十分信奉这一套，每个砌匠学成出师那天师傅都会传下来一套祖师爷的古训，包括一整套祭祀仪式、法器、祭祀用语，还有遇到各种异常事情时的应对办法。

且说爷爷从十五六岁时开始干砌匠，一直谨守着祖师爷传下来的古训行事，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但解放后，形势就大大不同了。

首先，在破“四旧”的过程中，那一套祭祀的仪式不准用了。中国人一向聪明，白天不准搞，就晚上搞呗。主家也很配合，在公鸡打鸣时杀鸡，有心人也不会察觉。

这是建私人的房子，好说。难就难在建学校、合作社这种公家的建筑。因为在建之前一般要拆掉原来的老建筑，比如说地主家的大房子，或者流传了几百年的老寺庙。

那一次，也是要拆一座老寺庙。其实，拆这种老寺庙，祖师爷的古训里也有相对应的办法，具体细节已经不可考。

爷爷在接手那单工程的时候，特意托了熟人找到了一本县志，去查那个老寺庙的历史。翻了县志后，爷爷觉得那座庙不同寻常，有点畏惧，于是便准备了非常丰厚的祭品，甚至牵了家里一头猪，还带上了他师傅传下来的一些几乎没动用过的法器。

爷爷他们刚到工地，县委书记就带着一群人来了。县委书记四十来岁，经历过解放战争，他看着我爷爷带的那一大堆东西，粗声粗气地喝道：“别给我搞那一套迷信的东西！”爷爷刚将梯子搭到墙上，一听就不干了，说不管怎么被处罚，他都不上屋去揭第一片瓦。

县委书记很生气，便叫他身边那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通信员爬上去，让他去揭第一片瓦。小通信员身姿轻盈，蹭蹭地爬上屋顶，手摸着了瓦。

奇事发生了，小通信员突然间就平平地从梯上往下面掉。好在不太高，底下又是泥地，但饶是如此，小通信员当时仍被摔得哭爹喊娘——他腰骨骨折了。最奇异的是他掉下来的方式，好像是被一股力量在空中撸平了，然后再扔下来，而不是头朝地这种致命的方式。

小通信员被抬起来送去医院前，浑身颤抖地说他刚要动那片瓦时，一股力量将他包围起来，然后扔了下来。县委书记大怒，觉得这小通信员是恐高。他利落地爬上梯子，手刚摸到瓦片，没有二致地，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速度掉了下来，幸好这次，底下大家做了准备，三个人一组手搭手地架起了一层屏障网。书记神奇地掉到了一组手屏障上，有惊无险。

书记脸色煞白地呆了半天，然后说：“这寺庙就不拆了，我们换地方建学校吧！”

那座古庙后来就成了我们县里唯一一座被保留下来的寺庙，屹立不倒一直至今，还是那尖尖的飞檐，青色的墙壁，苍翠的瓦。爷爷在讲这事时，自言自语地说：“有灵气的庙是有守护神灵的。”

2010年，庙被修补了一次。县里叫我爷爷的一个徒弟去修，自然做足了整套仪式，祭品极丰厚，在读咒文时，反复强调了他们的目的是修补，而不是拆。

据老人们说，如今那庙里的香火更盛于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