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严隶 字岩丽
最早的一次独自过年,一晃已是二十年前了。是在北京读书时候。放寒假,同学们都离校了,独我留下来。
我是藏在一个研究生班老乡的宿舍里,因为我们班的宿舍假期里是不可以留住的。时间越是流得远,我越感激那位老乡,因为可以说,我毕生文学之旅的开头处,有他的帮助。
就是在那个寒假里,我写出第一个短篇小说。
关于留而不去,怎么说呢?反正天下的事都有缘故,我在二十岁,那么脆嫩的年龄,就一头冲着那么巨大的寂寞扎进去,必定是苦衷逼的。
那真是寂寞呢,一个多月的时间,晨晨昏昏,日日夜夜,都是只有一个人。且要囚居,因为得隐藏形迹,不能被学校发现,买生活必需品,总在夜色笼罩之后,才可以头巾裹脸,溜出大门。楼里虽还留有人,但都住在下面,日常只能听见他们开关门的声音。后来,过年的几天,他们也都走了,到近处的同学家里去了。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前后近一周的时间,整座大楼里,唯我自己。那大楼共五层,我藏身的宿舍,在最高一层。
现在想来,那只是藏给自己的,学校怎么会不知道呢?至少院门口那个守门人是心如明镜的。夜晚五楼那间屋子里亮出的灯光会暴露一切呵。当然,很可能他不曾向校方汇报。为了这善,我把漫漫二十年时光化成的感恩献给他。我记得,那时,他是个四十岁左右,有些瘦削的中年人。愿他晚年安足幸福!
研究生班没回家的,共三人,后来知道,每个人这样,也多少都跟爱情和婚姻之类有关。虽然他们高不可攀显得像是在云端,却也有着尘世颜色的苦恼。倒是我不尽然,中间另有跟父亲赌气的缘由。父亲不愿我学文,说,你看从古到今,文人哪有命运好的?
现在知道父亲道理的究竟了。但是并不对自己一生的选择后悔。而且愈发骄傲。
就是那个大年夜,我看见世界上最辉煌璀璨的礼花。
是站在楼顶平台看的。本来没有胆量去,那时胆子小,自个儿呆在屋子里,到了晚上就害怕,眼睛不敢朝床头柜上台灯光圈以外的地方看,认为可能会遭遇类似《聊斋志异》里面的存在。但是近子夜,窗外半空中一大朵一大朵盛开的烟花,那五彩缤纷的、大大的、因虚幻而美得迷心的花朵,强烈地发出呼唤,使我忘记了一切。
至今仍记得那情景,是那么壮丽!写在日记里的句子也还印象清晰,说一定是有一位手提花篮的仙女,正拖着长长的裙裾在北京的上空飞来飞去,不断地从她的篮子里拈出鲜花,朝人间撒下……觉得那不断地绽开、凋谢,又绽开,又凋谢的神奇花朵,是欢歌、赞美、祝福和笑容。
日记上还说,一定要把这个特殊的除夕之夜一辈子牢牢记在心底。认为是上苍特别恩赐给自己的礼物。其实,就是想忘,又何其能够?它在我此生一个人的过年中具有开端性呵!
后来又看过好多烟花盛典,各种各样节日的,肯定不乏宏丽空前,但对于我,无有能超过这一场。
现在,才知道二十年前的自己,是这世界上,多么多么美的一种存在。每当想起,那么美丽的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在那样的时刻,独自穿过黑漆漆的走廊、楼梯,朝烟花满天的楼顶平台攀去,就不由地眼含热泪。
是什么,给了她这勇气呵?
再次一个人过年,是十年后了。是从一场繁盛到发酵的生活中挣脱出来,浓俨的人间生活,各种各样的繁盛,悲、喜、苦、乐。其实,无论喜悲,浓烈到了顶,到了要发酵,那就自然要发生化学反应,所谓质变。里头的要诀,是得纯粹,还有,你得能扛得住。
这次,是在赤峰市的钟楼上,也是五层高的一座楼,我住的那间也是在最高一层。这屋子是租来的,是一个篆刻技艺出色的老乡帮忙,他当时正在市长跟前走红,所以不惟租金便宜,还有不可为而为之意。
这是一座办公大楼,旁边都是办公室,就是我住的那间也是刚刚腾出来。原本,是不可出租的,尤其是对外。这件事所以能发生,除了我的运气,还有一个至要因素,我的隔壁,住着母子二人。那母亲是这单位的职工。单位是文物局。她离婚了,经济生活大崩盘,一时栖身无处,单位怜悯,腾了一间办公室给她。现在想来,这是只有市场经济将一切淹没之前,社会才会有的慈悲。
她和儿子,与我,我们互相作伴。
在当时,对于我,那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住处了。我终于远离了浓烈的人尘烟气,那险些要了我性命的气味。
我需要矫枉过正。
屋子不足十个平方,一张旧单人木床,一张旧沙发,一张旧写字台。我去市场买来一捆淡蓝色碎花细棉布,拿剪刀裁成一幅一幅,做成窗帘、床单、被罩、枕套,并且把沙发也彻头彻尾蒙起来。环境顿时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我不让别人知道住在这里,以免自己的世界遭到破坏。只要拥有孤独,我的世界就是宁静归一的。这发现,便是得于那时。
屋子与屋子之间的墙壁,好像是用合成板制作,反正一点儿不隔音,邻居母子俩的生活,一点一滴都清晰传过来。那是很快乐的生活,绝对是只有那种情境里的人才会有的,到了顶的快乐,因为不那样,就得死,绝望会像蛇一样猛地窜过来,狠狠咬住喉咙。那种快乐是死死抵住黑暗的灯光。
男孩只有十二岁,却长得比母亲还高,细挑挑的,逼真一根绿豆芽。脸色特别的苍白。后来我再也不曾见过那样的苍白。他不爱说话,却不完全是羞涩,是一种那样生活情境里的少年特有的心理使然,不愿意近距离接触任何人,反感有人走进他们的家。却对我例外,非但不排斥,甚至欢迎我去作客。这是他母亲让我知道的。她是个很会烹饪的女人,只有一个电炒锅的简陋条件下,也不影响发挥。尤其善煎黑棒子鱼,那种赤峰地区特产的鱼,不大,极丑,味道也不好,属市场上贱卖货色。但在她的锅铲间,竟成为生动美食。有一次,她做好后叫我去同吃,恰我刚下班回来,很累,正为做晚饭发愁,就接受了这好意。吃时我赞不绝口,是真心的,真觉得那鱼好吃,好得出乎意料。显然,这情形被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男孩记住了。
他叫英楠。
从那以后,邻居就老是煎黑棒子鱼,总是在晚上,每每叫我过去吃。后来,有一次,就笑吟吟地告诉我,是英楠叫这样做的。也是英楠,每次让叫阿姨来。
男孩儿管我叫阿姨。
邻居说,这在英楠,是前所未有的。
我听了很高兴,却丝毫不觉稀奇,我能赢得所有孩子的心,从来如此。
英楠爱下棋,这是他们母子永久不厌的、唯一的娱乐。知道我也懂棋,就想跟我下,又不好意思说,也不愿妈妈道破。猜知,每次饭后,就由我提出。我话一出口,他的高兴无法言喻。但情绪只是由身边的空气传递,他本人,是丝毫不表露的。这是多么好的性格素质,完全能够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却正是这,让我心哀,从扑向他的生活,没有看到这份善意呵。
英楠爱打篮球,寒冷的冬天,晚饭后,我们就在走廊上打,他站在这端,我站在那端,把一个脏兮兮圆滚滚的大皮球用力地抛过来,打过去,开心的笑声满大楼滚荡。晚上,所有人都下班了,这大楼是我们的天地。笑声只是我一人的,听不见英楠的声音,他只让人感觉到他的快乐。
星期天他要和同学到市体育馆的篮球场去打,想让我也去,仍是不好意思说,就抱着球,默默站在门外。我拎着水壶从屋里出来,要去打水,一眼看见了,一瞬明白了,笑了。返身回去,换了运动鞋,戴上绒线帽,出来,我们并肩往楼下走,仍旧是,我感觉到他从内里漾出的快乐。
在那钟楼上,我住了半年,在姐姐帮助下,买了房子,就搬走了。对于这,我知道英楠的心里,是多么多么失落。
那少年心灵的怅然和伤郁。
唉,还是说过年吧。我二十八岁变二十九岁的那个春节,就夹在这个半年中。年一天一天近了,虽然从不说,但邻居已猜知了我的生况。她是要到哥哥家去团年的,三天才回来。邀我同去,被谢辞后,呆了半晌,说,咳,平常咋过还咋过。
我并没有这样,跑去买来大红的对联,灿烂的福字,年三十的早上,独自踩着木椅子,登高爬低,把一扇木门装扮一新。说起来,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贴对联。之前,对这类东西,我是不以为然的,认作是俗。人就是这样吧,身在热闹中,就渴望清凉。真的一片清凉了,又想点缀一些儿暖色。
这一片清凉中的一些儿暖色,就是,那不可着迹的艺术吧?
平常咋过还咋过,我认同着这句话。
但到了晚上,夜色一层一层飘落,毕竟受不住了。并不是第一次独自过年嘛。但不一样了,这已不再是那个未涉人世的青春女孩。人世十年的跋涉,那厚重的光阴,被这特殊的时刻压缩,成了两个字:身世。
我感觉到了它,但是我拒绝,人世间一切现成的东西,都不能靠近我的生命,所有前来的,都将重新拥有意义。
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吃几粒安眠药,然后,睡觉。
就这样做了。
那药的效果极好,迅速地,我的脑际就蒙眬,睡意云一样飘来。
那个除夕,城市也燃放了烟花吧?提着竹篮的仙女照样地在城市的上空飘来飘去吧?
是楼顶上的大钟把我敲醒的,当!当!当!巨大的响声中,我醒来。知道这已是新的一年里,第一天的早上七点。
那一小段岁月,我不能忘记的,还有那钟声,因为,那时,它离我是那么近,就在我的头顶上,只要它敲响,它就像是在我灵魂间轰鸣。
又是十年了,仍旧一个人过年,我体味到这生存中隽永别致的美。早早地,就去小店里买回春联和又是金色又是红色的大福字。那小店的老板娘已经熟识我,给予特殊礼遇,我可以把对联从包装的薄塑料袋里拿出来,细细看每一个字的烫金是否均匀。我有过一个大红灯笼的,是在赤峰时买的,放进去一个四十瓦的灯泡,白色的一截电线,拉得长长的,在房子中间,高高悬挂起来。大年夜,将它点亮,红彤彤的,像是一轮刚冒出地平线、还没发射刺眼金针的太阳。吃过年夜饺子,关掉春节联欢晚会,和房子其他所有灯,只剩下它自己,它就显出那么令人感动的宁静和温馨,那柔和的光,溢满整个空间,让人暗暗想,佛祖的目光一定就是这样。
就在这蒙眬、仁慈的沐浴里,我恬然睡去。
来四川时,丢了好多东西,到底没舍得它,带了过来。每到过年,拿出悬挂起来。房子都大,客厅是客厅,卧室是卧室,不像我曾有的蜗居,两者连在一起。灯笼就不能照我入眠了。但我将卧室的门打开,侧过身来,还是能看见那柔蔼和仁慈,在很近的地方氤氲,就还是能够满心喜悦地告别过往,进入新的岁月。
岁月是竹子,一年就是一节,一节一节地,朝高处拔去,高入清风,入明月,入白云。
离泥土愈来愈远了。
泥土就是我那含带着亲情、友情、爱情的,尘世的生活。
但是,这个灯笼,在有一年里没有了。我丢弃了它。是因为老是搬家,搬家的时候,总是东西越少越好。当然,主要是疲惫,太疲惫了,不想再拖带着那么多东西了。也是因为,后来它旧了,脏了。疲惫使得我不再那么娇贵它,每次过完年,摘下来,轻轻拭去几乎见不到的浮尘,用大大的塑料袋,一层一层小心包起来。我像对待其他那些用过的东西一样,随手将它丢进空屋子,任由一天一天飞落的尘埃覆埋它。有些东西是不能交给尘埃的,尘埃会渗进去,毁掉它们的颜色。
就像我的那个灯笼。
丢了它后,年又来时,想再买一个的,但想到不知哪一天,又是要搬家的,就打消了念头。等确信可以不用再搬家的时候,再买吧。到时候,我要买两个,有阳台,就挂一个在阳台上。没有阳台,就客厅,卧室,一间屋挂一个。要是客厅卧室又是连在一起,那就挂一个在书房,反正不管怎样,书房是必有的。
我有时猜想,命运让我老是不停地搬家,用意肯定就是让我丢弃手中的东西,不停地丢,搬一次丢一些。直到最后全部丢光吗?
全部丢光后,我会是什么样子?
一般说,拿走一样东西,是要还一样的。慈悲的神让我两手空空之后,将以什么将之重新填满?
我每年都是,三十的这天早上,抢在太阳出来之前,把对联和福字贴好。这是塞外老家的习俗。尽管蜀地几乎难见日出,尤其冬天里,过年的时候,也不懈怠。
然后就忙乎着剁馅、和面、包饺子,一忙就是个整天,因为要包很多。我是要在这一天里做速冻饺子的,包好了,一个一个密密摆进冰箱,满了一层,关上门。估摸时候差不多了,打开,将冻得硬邦邦的饺子们一个一个捡进保鲜袋,封好,放到上一层架上。然后,又开始包。总是要做大大的四五袋,留着年后,慢慢吃。
充当年夜饺子的,总是最后的一小块面了,一般包出来是二十个左右,去年的,我还记得,是十八个,今年是二十六个。这是要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包的,因为不冻了,要新鲜着下锅的。我还是老家的习俗,年夜饺子里藏两个硬币,到时候吃出来,高兴得不得了,当成是一年好运的征兆。
我一次最多吃十二个。但大年夜不能只煮十二个吧,抛开要留接年饭的传统观念,正好了,还算什么测试?但又担心不能把钱吃出来,去年,就在藏了钱的饺子上暗暗做了记号。开始是不寻的,煞有介事随意夹着吃,但到第十个了,还不见硬币影子,心下急了,低下眼睛,细细辨认,将那有特殊内容的,认出来,一口咬住。
今年,包的时候,想,留了记号算什么?不留,靠运气。煮好后捞饺子时,也毫不用心机。但是惨了,硬是吃不出来,眼看肚子就饱了。急中生智,就用筷子夹,余下的十几个饺子几乎全部居中夹断,两枚硬币才终于显身。我将裹着它们的饺子香甜地吃掉,心中愉悦并没有打折,谁说好运不能智取?
我这逍遥游里唯一的难处,是给父母拜年。
当年离乡赴远的原因之一,是不想自己孤独的生存姿影被父母看见。走的时候编纂说,是到四川去嫁人的。他们信以为真,欣喜不已。开始的几年,他们一直在快乐中,因为有一个人在大年夜的时候冒充着女婿的角色。他是我的师弟,是我来四川一个重要的理由,我是来投奔,也是拯救。我们都有宗教信仰,有一个共同的师傅,是一位佛门高僧。师弟长我二十岁,但因为慧根的缘故,师傅让他屈居师弟之位。师弟本是有才华的,文武都来得,但正像书上说的,性格成了命运的陷阱,他一生命途乖蹇。心雄万夫而又一事无成,这样情况下,人的身体是要遭殃的。我来川那年,师弟身患重疾,已被医生宣布为不治。
那时候,师弟办工厂失败,负债累累,越到过年时候,债主越逼得紧,所谓年关。他东躲西躲,不敢回家。我就叫他到我处避难。那双流乡郊的农房,宽而且大,我使用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完全有给他住的地方。
大年夜里,给我遥远的父母拜个年,就是他义不容辞的了。
不过,他的演技可真不敢恭维,那一口椒盐普通话,呕哑嘲咂,亲爱的爸爸妈妈怎么能听得懂?更兼笨嘴拙舌,简直就像是没话可说。我每每站在电话机旁边,心提到嗓子眼儿,急出一脑门儿汗。总算效果每能如期望,电话里传出父母欣喜透了的声音。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并不较真听到的是些什么,只要确定,这样的时刻,有一个人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
父母是多么好欺骗呵。
你一去不回,终于结了伴侣,却连一次都不肯带回去给他们看一眼,他们也一点儿不埋怨。你只要让他们觉到你是幸福的,他们就能心满意足。
我这样一种飞行的姿势,哪个可怜的男子能跟得上呢?父母呵,恕女儿不孝。
后来,师弟的情形一点一点改变了。顽症痊愈,债务偿清,经济生活大翻身,年再不是关了。开始,他三十这天,还是要来我这里,送些年货,演完那几分钟的戏,在太阳下山之前离去。拜年的电话怎么改成了在年三十的白天打?父母疑而不问,我也不讲。
再后来,我住得愈发远了,师弟年纪愈发大了,不忍再劳累他跑路,过年,就不让他来了。我就把拜年的电话总是早好几天就打了,或编说要到峨嵋山上去辞岁,或说要到九寨沟去飞雪迎春,总之,是要去到一个手机没有信号的地方,除夕之夜不能打电话的。说这些时,很是轻松,因为知道说什么他们都信。因为知道他们的内心,怕稍有怀疑就会吹跑了我神仙般渺逸的幸福。
终于,有一天,我感觉到,他们识破了一切。
唉,是怎样识破的呢?
好处是,我也就轻松了,不用再挖空心思地编。
今年除夕,小弟早早就发来短信,代表全家祝福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想我再为难,这样,我只消也编辑一条短信,回过去,就行了。
但是,却做不到,过了这个年,爸爸已八十一岁,妈妈也七十六岁,不回去看望他们,怎能也不让他们听一听我的声音?我又怎能,不听听他们的声音?
打完这个电话,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我让妈妈难受了。并不是话语表达出来,也不是音调流露,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的,问我,你包饺子了吗?里面放了钱吗?是放下电话后,我心上起的痛,让我知道。那特殊的一种酸的滋味儿,那逼得眼睛里一下噙满泪水的滋味儿。这世界上唯一形态的痛,它们是我白发苍苍的母亲,越过万水千山,传递过来,到我的心上。
是的,是妈妈传递过来的,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痛了,我的生命已经不会生出它们了。
我不敢回家,因为害怕看见爸爸妈妈头上的白发。
小弟有一次,在电话上说,姐,你的心里,爸妈肯定还是原来的样子,你那年走时候的样子,可他们现在已经很老了,已经跟那时候不一样了。
我不敢回家,因为不能捧上爸爸妈妈所期望的那种幸福,让他们苍老的面容展露欢颜。
爸爸没有接电话,因为耳朵背。爸爸已经好久不接儿女们的电话了。其实我知道,这是爸爸在这件事上,比妈妈离智者更近的缘故。
这世界上,究竟是智慧更美,还是慈爱更美?如果它们互在彼此之中,那为什么它们的表现形式别若云泥?
人与幸福的距离,是否,就是与故乡的距离?
今年,我看春节联欢晚会,一直到,子夜的钟声激活宇宙。那时刻,烟花也在任何有人迹的地方绽放。那种被别称为礼花的花朵,它们盛开在离人很高很高的地方。
盛开在高处的,
那被天空选中的花朵,
是升华了的生命。
责任编辑刘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