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 张晨 冯志轩
[关键词]资本积累;后发国家;国有企业
[摘要]马克思一马格林的资本积累理论认为,资本积累不能被简单看做是“个人储蓄行为”;而应被理解为企业的“扩大再生产”行为;资本积累对于经济发展的有效性需要由一定的积累体制作保障。在此基础上,本文论证了国有企业由于其所有制优势,能够在量和质上更好地承载后发国家实现经济“起飞”的积累体制的要求。因此,国有企业可以被理解为后发国家资本积累的有效的制度安排。
[中图分类号]F121.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12)11-0040-08
无论是新古典主义的增长经济学,还是包含了更多“异端因素”的发展经济学都承认资本积累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然而,新古典主义的增长理论,将资本积累描述为一个均衡的、自发的过程,其预言的所谓“趋同”似乎更是难见端倪。发展经济学则认为,均衡的资本积累无法使落后国家实现发展,并发现,只有当资本积累达到一定水平时,落后国家的经济才可能实现“起飞”。因此,发展经济学将如何能够实现较高的积累水平作为给后发国家开出的实现经济“起飞”的核心政策建议。
与新古典主义的增长经济学相比,发展经济学对于资本积累与经济“起飞”或“赶超”关系的理解显然更为现实。但是,与前者一样,发展经济学由于把资本积累简单地理解为个人的“储蓄”现象,由此就把资本积累过程中的主要矛盾归结为如何增加储蓄及如何动员储蓄问题,而缺失对于积累的组织条件的研究。
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视域中,资本积累的实质是剩余价值的资本化,既包含了量的含义,即资本规模的扩大,也包含了质的要求,即技术进步。对于后发国家而言,其经济“起飞”需要一种积累体制来保证资本积累量和质的要求。而就经济史显示的典型事实来看:1.国有企业(或类国有企业)往往作为后发国家积累体制的组织基础而被选择;2.国有企业通常在后发国家资本积累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正如德国著名经济社会学家桑巴特(Werner Sombart)早在20世纪初就对欧洲国有企业的功能作出了积极评价:“国有企业对于现代产业形成的重要性是不可低估的。他们不仅是产业发展的模型,也是发展过程中新的组织形式。因某种需要而建立起来的国有企业,经常成为资本主义工业发展的催化剂。这些企业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是重要而不能被忽视的,无论其概念基础是什么或者其今后发展有着千差万别的道路。
因此,对上述典型事实的解释,事实上关涉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首先,后发国家的资本积累是否需要一定的组织形式作为基础;其次,如果需要,国有企业为什么能够成为这种组织形式的实现形式。这正是本论文所讨论和希望有所发展的。
我们认为,资本积累不能简单看做是“个人储蓄行为”,而应被理解为企业的“扩大再生产”行为,资本积累对于经济发展的有效性需要由一定的积累体制作保障。而国有企业由于其所有制优势,能够更好地承载后发国家实现经济“起飞”的积累体制的要求。因此,国有企业应该被理解为后发国家资本积累的有效的制度安排。
一、关于资本积累与组织形式的理论分析
新古典主义经济学认为,资本积累是个人储蓄的结果。而个人的储蓄决策又是基于标准的理性人选择范式,其核心在于通过利率和贴现等因素将现在和将来的收入与消费联系在一起,构建这两者之间的时际替代,从而个人按照效用最大化的原则决定自己的储蓄借贷行为。进而,个人的储蓄通过“加总”得到社会的储蓄,成为社会投资和资本积累的源泉。
事实上,这种基于个人收入和偏好的储蓄理论在解释一国储蓄率的时际波动时就会陷入诸多困境:在很多情况下一国的储蓄率在几十年的范围内会呈现剧烈波动或者系统性的趋势,而没有理由认为偏好存在类似的波动或趋势。同样,这种理论也不能解释一些国家间的差异,在相似的文化差异从而拥有相似的偏好的国家里,储蓄和投资率差距往往是巨大的。
与新古典主义经济理论相反,马克思主义的资本积累理论不是以个人选择为分析的起点。马克思将资本积累理解为资本家将利润转化为投资的扩大再生产的阶级行为,进而将资本主义企业视为资本积累的组织基础。马克思的资本积累理论强调了积累制度的重要性,认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下,资本家通过对工人的控制来占有剩余价值;同时阶级地位所决定的制度压力及其内化的动力也是重要的,作为资本人格化的资本家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内在冲动和资本主义社会外在的竞争压力共同使得资本家将占有的剩余价值不断积累起来,转化为资本。
马格林(1974)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关于资本积累的观点,认为积累是依靠允许少数人控制多数人创造的剩余价值的等级制度来完成的,并保证其投资方式和规模等符合自己的计划。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现代公司依靠等级制度进行积累:一方面少数的管理者掌握了整个公司中大多数人所创造的财富;另一方面由于所有权和控制权的分离,这些管理者可以部分地忽略股东的偏好,按照自己的意愿对公司的积累和分红进行决策。而管理者具有工人和股东所没有的对于保全职位和控制更大规模公司的偏好,这使得管理者更关注公司的长期发展和积累,而不是像工人那样更关注工资,也不像股东那样更关注分红。从而在管理者控制了公司的资金的时候,他将更有可能进行足够的积累。
而关于与公司积累相对应的个人储蓄,马格林提出了“非均衡”储蓄理论,认为个人储蓄实际上是不可依靠的。就普通人而言,支出的压力比较大,人们正常情况下倾向于花掉所有的收入而不是进行储蓄,人们的储蓄来源于收入的增长,因为学习消费也是需要时间的,即个人需要花时间来适应自己新的收入水平,形成新的消费习惯,因此,个人的持续的储蓄实际上完全依靠持续的收入增长,从逻辑和历史上这种储蓄都应该被视为资本积累后生产和收入增长的结果,而不是原因。这与马克思的理论类似:由于劳动者所获得的报酬仅仅是其“劳动力价值”,即再生产其劳动力自身的价值,因而劳动者本身并没有储蓄和积累的可能。
上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对于资本积累的重要论述,我们可以称之为马克思一马格林资本积累理论。这一理论启示我们,资本积累并非简单的个人储蓄行为,而是一定的经济组织形式保障下的资本家将剩余价值不断资本化的扩大再生产行为。
二、关于资本积累和组织形式的实证研究
对于上述“马克思一马格林资本积累理论”的经验可信性,我们将使用经验证据,通过两组自然实验予以说明。
1.苏联和南斯拉夫的积累水平比较。
按照马克思一马格林资本积累理论,我们可以推论:
假说1:如果所有权与控制权的分离这一情况保持不变,金字塔状的等级结构的消失将意味着储蓄和积累的大幅下降。
下面我们将通过对1990年以前的南斯拉夫联邦和苏联两国的经验数据对此加以说明。
南斯拉夫是现代史上极少数曾经试图消灭企业中金字塔状等级制度的国家。部分地出于政治压力,也部分地出于对苏联模式的反思,南斯拉夫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对于公有制的实现形式进行了再认识,认为公有制也是历史的范畴,国家所有制下的行政集中体制中国家机构仍然构成了劳动者与生产资料之间的中介,是一种低级的公有制形式。他们更重视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于自由平等的生产者联合体的设想,认为必须把企业直接交给工人管理。南斯拉夫从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的改革践行了这种认识,从五六十年代成立工人委员会,逐步将生产资料的控制权、剩余分配的权力下放到工人手中,再到70年代建立完整的“联合劳动”体制,南斯拉夫逐渐建立起了利用直接民主的形式,依靠平等的劳动者管理企业和生产的一整套经济制度,初步消灭了少数人控制多数人的企业金字塔状结构。
而同样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苏联则呈现完全不同的状况。苏联的工业部门按照严格的计划和部门管理原则进行管理,与此相适应,在企业内部贯彻的是“一长制”原则,从不同企业间的协调再到企业内部的管理都有严格的计划和官僚体系,企业内部的金字塔状等级结构和资本主义条件下的企业等级制度没有明显的区别。
如前所述,我们的比较在要求不同的等级制度的同时还要求所有权和控制权分离程度不变,这本质上是使得具有足够的积累意愿的管理者尽量少地受到缺少这种意愿的所有者的干扰,背后隐含的假设是所有者和管理者在意愿上存在明显的不一致。事实上这个问题在这两个国家,就我们研究的问题而言是可以完全忽略的,因为在苏联的“全民所有制”以国家代为所有来实现,国家通过计划和集中式的行政体制可以贯彻其积累的意愿,而南斯拉夫的“联合劳动”体制之下工人对于企业有直接的控制权,可以对企业的事务直接进行管理,并且南斯拉夫的改革过程中尽可能缩小了这种“联合劳动”的基层组织的单位,工人的意愿可以得到贯彻,因而这样两个国家所谓管理者和所有者在意愿上的不同的问题都可以忽略不计。另外,苏联和南斯拉夫的历史文化相近,这也在宏观层面上控制了在新古典范式中相当重要的文化偏好的因素。
图1是南斯拉夫和苏联投资占GDP的比重,可以用于衡量其积累水平,我们看到,无论是按现价计算还是1985年固定价计算,在30年的时间里,南斯拉夫的投资占GDP的比重一直比苏联的比重低10%左右。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企业中的等级制度对于经济的储蓄和积累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2.现代公司制度与资本积累:来自美国的证据。
下面,我们将讨论关于现代公司制度与储蓄之间关系理论的第二个关键点:所有权与控制权的分离。根据马克思一马格林积累理论,我们还可推论:
假说2:所有权和控制权的分离可以使具有内在积累动力的管理者获得更大决策权从而保持公司的积累水平。那么我们可以期待,在等级制度不变的情况下,如果所有权与控制权分离的程度被削弱,由于股东权力的上升及其对分红的偏爱,公司积累水平将显著下降。
为了讨论这一点是否成立,我们使用美国的例子。首先,美国企业一直以来都沿用金字塔状的等级制度,而这一点并没有随时间产生太多的变化。例如,S鲍尔斯认为,资本主义经济中交易、控制、竞争三个维度中控制一直存在,尽管有发展但是本质并没有变化。但是,这并不代表美国的公司治理体制没有发生改变,许多学者从金融化的角度探讨了这种变化,其中拉佐尼克和奥沙利文以及阿格列塔和克罗蒂的研究认为,美国在20世纪80年代后发生的金融化趋势实际上对非金融公司的治理结构进行了重构,公司的分配开始更加倾向于股东,即所谓“股东革命”。而赵峰的实证研究证明美国的金融化趋势是存在的,所谓“股东革命”是存在的。因此我们认为马格林确保公司储蓄的两大关键中的所有权与控制权的分离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是被削弱了的,如果马格林的理论是正确的,我们可以期待美国的公司积累水平在1980年之后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
图2显示了美国非金融公司未分配利润占净利润的比例,这个比例可以近似地表示一国非金融公司的积累水平。
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到,从1980年左右开始,美国的这一比例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这初步证明了我们的猜想,但是为了能够更严谨地说明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使用计量分析来定量表述一下这种下降的趋势。
我们将美国非金融公司未分配利润占净利润的比例对时间进行回归考察其时间趋势,建立如下模型:
yi=β1+β2timei+ui
并将上述模型以1980年为分界点截开,进行邹至庄检验考察这一模型在1980年前后是否存在显著的不同,如果存在显著的不同,则使用上述模型分别在1959~1980、1981—2007两个自区间内进行回归,进一步考察其不同的具体细节。
表1显示了回归分析的结果,我们可以看到,整体而言,美国1959-2007年的公司储蓄水平呈现下降趋势,但是更重要的是,Chow检验表明,公司储蓄的趋势在1980年前后两个时期是明显不一样的。通过在子区间分别回归,我们看到,1959-1980年间,时间项的系数尽管是负的,但是并不显著,这表明美国的公司积累水平在1980年之前表现比较平稳。然而在金融化开始的1980年之后,公司积累确实存在明显的下降。上述分析验证了我们从图表中得到的结论。
综合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美国的金融化过程中所有权与控制权分离这种积累决策的协调机制被削弱。而伴随这种变化,美国的公司积累水平发生了显著的下降。因此,假说2成立,即所有权与控制权的分离对于公司的积累是重要的。
以上实证说明,资本积累的确与经济组织形式密切相关。那么对于后发国家而言,何种形式的经济组织最能保障其经济起飞所需要的资本积累水平呢?
三、国有企业与资本积累
对于后发国家而言,资本积累需要面临两个重要的问题:一是如何提高资本积累的量,使其达到能够保障其经济起飞所需要的资本积累水平;二是如何使得资本积累效率更高,即如何使资本规模增加的同时获得技术进步。格申克龙发现,越落后的国家,积累的制度性因素也就越重要,这些制度因素的主要功能就是增加资本供给,并集中于大规模投资的资本品部门。因此,非组织化的自发市场力量在早期工业化国家如英国的工业化中发挥了主要作用,在“中等落后国家”如德国,“投资银行”发挥了主要作用,而在“极度落后”的国家,如俄国,发挥主要作用的则是国家。后来的日本及东亚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的发展历程也同样如此。因此,后发国家必须通过一定的经济组织确保其资本积累。而国有企业由于其所有制优势,成为这种经济组织的实现形式。
一方面,从量上来说,国有企业能够通过动员储蓄刺激投资,创造更好的投资环境,并将投资用于整体经济最需要的地方,解决后发国家资本积累不足问题从而促进投资增长;国有企业能够解决经济中的“协作失灵”问题,通过改善产业问的联系加速工业化。
罗森斯坦一罗丹在其著名论文中提出,经济不发达的原因是大规模协作失灵的结果,投资无法进行是因为其他互补性的投资尚未进行,而后者尚未进行的原因又恰恰是因为前者没有进行。这一看似循环论的观点却说明了众多不发达国家经济无法发展的重要原因,即由于经济中各个部门存在很强的互补性,使得经济陷入一个“低水平均衡陷阱”之中。基于这一理论,作者提出了他关于“大推进”(Big Push)的思想,即旨在促进经济中许多部门同时进行协作性投资的政策。就要求必须能够将巨大的公共投资合理的分配于经济中的不同部门,而由于存在协作失灵,就使得政府直接组建各类国有企业来完成这种投资的分配成为一个有效的选择。赫希曼发展了这种思想,他进一步指出了产业间的联系,区分了产业的前向联系和后向联系,因此,政府可以通过一种不平衡发展政策,有选择地促进经济中某些关键部门,从而促进这些关键部门所创造的产业联系的出现,带动其他产业的投资。而政府直接组建国有企业被看做是促进关键部门或主导产业发展的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手段。
“大推进”理论的思想精华在于,新市场的出现依赖于市场规模扩大本身,但由于分散市场存在的协调失灵,新市场的出现和市场规模的扩大不可能自发实现,因此国家主导的工业化就成为必需。在经济落后、私人资本薄弱、市场不发达的条件下,利用国家的力量通过国有企业集中和动员资源,是迅速地培育市场、扩大市场规模,从而实现工业化的捷径。一方面,经济发展所必需的能源、交通、基础设施等由于其非利润导向性,私人资本往往不愿或无力投资,而通过国有企业承担基础设施的提供可以为工业化提供初始条件,从而克服经济发展之初面临的“低水平均衡陷阱”;另一方面,国有企业为国家统筹运用国民的财力、物力,实施产业政策提供了物质保障:国有企业也成为政府将有限的社会资源集中起来进行投资的载体,并且国有企业的利润可转化为财政投资,从而解决发展之初所面临的储蓄不足问题。正如詹姆斯·米德所深刻洞见的:“公有资产的市场收益可以降低对税收和国债的过度依赖,提高整体经济效率。”
因而,国有企业常常在推动国家经济发展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战后欧洲的国有化很大程度上与政府投资以促进战后重建和经济恢复有关,而在巴西、墨西哥、印度等发展中国家,国有企业的存在也与政府通过投资拉动经济发展密切相关。在东亚新兴工业化经济体中,韩国在20世纪50年代末实现了银行的国有化,长期来看,这使得政府获得了融资和投资的主动权,从而使韩国政府能够通过有选择的投资政策实现对特定产业和区业的支持。国有的浦项制铁公司成为世界效率最高的钢铁企业,推动了韩国的工业化进程。在我国台湾省工业化进程中,国有企业(台湾称之为公营企业)更是发挥了重要作用。1980-1983年,公营企业拥有工业资产的35%;1980年,在十家最大的企业中,有七家是公营企业。台湾的公营企业集中在炼油、石化、钢铁、造船、机械、化肥以及电、气、水、铁路等基础设施部门。这些部门是资本密集型的并与产品市场及要素市场相连,与后续工业联系非常紧密。公营企业还在银行业中占据主导。公营企业一般都占据工业生产上游,政府不与中下游中小型私有企业直接发展关系,而是通过支持公营企业指导经济发展。
另一方面,从质上来说,国有企业能够保证资本在量上的积累促进技术进步。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的科技革命使得技术工艺主要体现在物质资本之中,从而技术转让主要体现为对资本的投资,则最优赶超策略是大量运用最现代最高效的设备。所以,对后发国家而言,最好专注于有希望赶超的部门,并在当时技术趋势下,建立大型资本品企业以获得规模经济。因此,统一的、科学的技术进步路径对于后发国家的资本积累而言至关重要。
赫希曼关于产业联系的外部性理论衍生出了“不平衡发展战略”和利用产业政策促进经济发展的思想。日本、韩国经济高速发展的经验也证明,合理的产业政策和不均衡发展战略是促进经济赶超式发展的有效措施。在市场经济中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市场经济中,符合国家长远和全局要求的技术进步路径往往与市场机制自发调节形成的技术进步路径是不一致的,需要国家的调节。由于私有经济的产权结构是完全独立自主的,因而,对于私有经济的过多干预既要受产权制度的限制,同时也会破坏市场的有效运行,降低企业的效率。因此,通过发展国有经济的方式实施产业政策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国有企业的所有制特性使得其可以“以长期发展为目标作出决策,而这些决策不是或可能不是利润最大化的决策”,从而克服私营企业行为短期化的弊病。
在发展中国家的特定条件下,通过国有企业的形式,利用政府集中资源,实施产业政策,与间接地通过税收、补贴等方式指导或引导私人部门相比,可以避免信息不对称和高昂的交易费用,因此具有较高的效率。一方面,国有企业可以作为产业发展的引导性力量。以投资为例,甘斯提出,在一个存在规模报酬递增效应的市场及相关产业内,由于市场规模效应总是滞后产生,而市场形成之前任何一个投资者都会推迟投资,等待其他投资者线性投资以扩大市场规模。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产生投资抑制。而国有企业可以作为战略产业的先行投资者,引导产业发展。另一方面,国有企业可以作为技术引进研发和技术外溢的中心。国有企业与私有企业不同,其终极目标是实现经济整体效益最大化而并非企业自身效益最大化,因此,发展中国家在技术引进过程中,国有企业能够更为集中的使用资源,遵循国家整体技术规划;在技术研发中,国有企业能够承担更大的技术研发风险,增大技术研发投入;从而能够更好地实现技术外溢效应,推动技术升级和产业进步。韦德在总结了东亚发展的经验后指出:“在许多领域公共企业被作为实现经济大推进的可选择的工具,由其在能源、化工、资源开采、金属、肥料以及食品加工业……在许多领域公共企业通常扮演着培养新能力的重要角色。”因此,国有企业可以作为战略产业的先行投资者,引导产业发展,也可以作为技术引进、研发和技术外溢的中心,在推动技术升级和产业进步中发挥主导作用。
另外,国有企业对于推动资本积累在空间上的合理布局也很关键。落后地区因为资本的边际效率低,或资本周转速度慢而投资回报率较低,因而以利润为导向的私营企业对落后地区的投资兴趣不大,只能以国有经济为载体,实施国家区域发展战略,实现城乡和区域的统筹发展。以战后的意大利为例,该国政府为了消除南北经济的差距,推行南部地区开发政策,指令国有企业必须保证和扩大对南方的投资。1957年的一项法律规定,国家参与制企业必须把自己新建工业企业投资的60%和总投资的40%投向南方;1971年又规定这两个百分比上升为80%和60%。意大利工业复兴公司通过发展经营业务和建立制造业工厂,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对南部地区的经济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它改善了工业环境,创造了减少对南部地区其他工业发展不利因素的条件,是南部地区工业化的主要推动力。
四、结论和政策含义
国有企业由于其所有制优势,能够在量和质上更好地承载后发国家实现经济“起飞”的积累体制的要求,因此,我们认为,国有企业应该被理解为后发国家资本积累的有效的制度安排。
新自由主义对于国有企业的批判及其私有化理论,从根本上来说是没有考虑不同国家经济发展阶段的差别的静态理论,由于忽视了资本积累的组织基础,进而忽视了(很可能是故意的)国有企业在后发国家资本积累中的重要作用,从而其私有化建议事实上不仅无助于后发国家经济发展,反而有可能使后发国家在私有化后失去资本积累的组织基础,从而丧失发展能力。后发国家应对此保持高度警惕。
对于本论文的结论,我们还需要强调两点:首先,虽然我们强调了国有企业对于后发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但不能就此认为国有企业会随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而萎缩。经济史中私有化和国有化浪潮的相互交替启示我们,各国经济发展对国有经济的依赖可能是周期性的。美国法经济学家波斯纳把20世纪下半叶西方经济中的国有化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他认为:第一个阶段,在战后的第一个10年内(可放宽算到1960年左右)国有制实行得挺好;第二个阶段,即20世纪60年代,国有制搞得不好;第三个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国有企业开始改革。他指出,虽然现在私有化的浪潮还在发展,但是要恢复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西欧那种私有化水平似乎是不可能的。国有企业的功能是多方面的,在经济发展面临的形势发生变化时,国有经济的作用和范围也会随之调整,此次国际金融危机中一些国家所实行的国有化政策即说明了这一点。其次,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国有企业就其本质与资本主义的国有企业根本不同。对于中国而言,国有企业对于后发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只是国有企业合法性的一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