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都
小城不大,但很雅致,越往东走,越能感到城中弥漫的那种浓厚的文化气息。
沿着钟鼓楼西面的小道向南拐去,便是一溜出售牡丹石、书画和玉器等工艺品的店铺,最尽头那家专营和田玉。店主名叫田如玉。这家店铺很小,但古朴清雅,朱漆的雕花门窗,透着一股怀旧的色彩,令人想起生命中那些久远的回忆……
十年前,分到我们机动科划线班组实习的田如玉,鹅蛋脸、柳叶眉、小蛮腰,细长的脖上吊着个玉如意,白皙的腕上戴着对玉手镯,在我眼里属于那类“不务正业”、好打扮的女人。
自从田如玉调进班组,组里那几个来了任务得叫师傅吆喝上半天才懒洋洋地从长凳上挪开屁股去找工具的男青年突然变得勤快起来,有事没事都喜欢往田如玉身边凑。他们心甘情愿地抢着帮她固定工件、划各种复杂的定位线,全然忘了自己的活已被科长催过数遍了。
我看不顺眼,愤愤然地冲秋儿说,她这人,一看就不踏实。要不了多久,就会走人。
秋儿停下手里的活儿,问,姐,你怎么知道?
我使劲地擦拭着沾满机油的手,反问道:“你见过哪个划线钳工的手像她那样白皙如玉的吗?钻个孔、划个线,腕上还晃着一对玉镯子,掂个锤子也得戴手套,就不是干活的料……”
果然被我说中了,实习期没过,田如玉就调走了,有人说,是调到事业单位办公室了,也有人说,辞职去经商了……
再见田如玉,是半年后陪秋儿逛玉店。
那天,秋儿心血来潮,想买一个和田玉佩,硬让我陪她跑遍了小城大大小小的玉店,最后转到的就是这家。
“姐,你看,这个一色白的好还是那个白中夹带了点黄皮的好?”秋儿问我。
我看了看标价,心想,肯定是贵的好了,就说,要一色白的吧。
“这个俏点黄皮就挺好,你们若买,我愿以成本价卖给你们。每枚50元,怎么样?”
好熟悉的声音,我和秋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一张年轻妩媚的笑脸正对着我们。
没错,是她,田如玉,她居然是这家玉店的主人。
我和秋儿有些尴尬,转身想走,她叫住了我们:“好久没见,非常想念……”
田如玉拉我们坐下来,很真诚地向我们介绍:“真正懂玉的人,买的是个新巧,价低不一定就不好,而有钱却不懂玉的人,买的是个炫耀,价高的玉一色直白,其实并不够美观……自己喜欢的,才是最好。”
那天,秋儿买下了那枚带黄皮的玉坠。回头秋儿不放心地对比了几家玉店,很欣慰地对我说:“姐,再也找不到哪家玉店比这家更划算的了……”
我有些后悔,其实,自己也挺喜欢那一类皮色俏得好看的玉坠,可那天,拉不下脸来和田如玉言和,我硬是装着“不感冒”……
什么时候玉价开始飞涨的呢?这两年,和田玉简直是打着滚往上翻价。前一段,临近女儿9岁生日,我想给女儿买个值钱的玉佩,又不懂如何挑,左思右想,就想到了去找田如玉,也不知她是否仍在那里开店……
田如玉还在那里,和十年前相比,她的变化并不大,依然那么优雅妩媚,而单调、繁重的车间劳作差不多已耗尽了我的青春,还好,她很快就认出了我,惊喜地迎上来拉住我的手。
她的店铺外面变化不大,但里面风格变了很多。十年前那些大众价格的小佩件已见不到,取而代之的多是中、高档的玉器。想想自己口袋里那点钱,我怎么也开不了口。
“姐姐,这是我当年专门给你留的一枚玉坠,你要是想买,我还以当年的那个成本价卖给你。”她笑眯眯地从身后的抽屉里摸出一只精巧的首饰盒。打开一看,正是当年我想买却没买的那枚带糖色的玉坠……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我发现,这位名叫如玉的女子,果然心纯如玉:当年我顺手帮她做过的那些小事,我早已忘记,她却仍铭记在心,而我因看不惯她而流露出的冷漠,她却只字不提。
临走,我没有要那块玉,倒不是我连50元都付不起,只是,我想,再也不能让世俗的眼光遮盖了红尘中闪烁的光芒,还是放她那里吧,爱玉的她真的比我更懂美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