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陈力娇

双塔镇由于有双塔而得名，由于有丑丑而尽人皆知。

丑丑是一条狗，是一条和人一样可爱的狗。七天的时候被小花从森林里抱回，像拳头一般大小，有人说是狗，有人说是狼，小花把它抱在怀里，用舌头轻轻喂它唾液，任谁怎么说也不放下它。

小花和母亲相依为命，小花认同的事母亲全盘照收。

一晃丑丑长成了大狗，不太像狼，也不太像狗。不像狼是它不会像狼那么叫，它还是像狗那么叫；不像狗是它苍青色的大尾巴，比狗的长一大节，扫把一样拖在背后，和狼一模一样。

丑丑长到两岁，也就是小花十三岁时，它就不再守着小花了，它会出去找情人了，并且在四个月后生下五个崽崽。崽崽有男崽，也有女崽，但是不论男崽还是女崽，都恋不住丑丑的心，它有一根神经好像不属于它，而是属于双塔镇。

双塔镇这日刮大风，几级说不上，反正耸立在镇南方的双塔尖被折下半截。塔是石塔，风怎么有那么大的劲，谁也说不清。按说这也没丑丑什么事，可是丑丑趁小花不注意还是赶了过去。

这一去，丑丑像落下了病根儿，双塔的方向一有动静，它就竖起耳朵听，而且一旦辨不明原由，它会立即颠颠颠跑过去看个究竟。小花看到自己心爱的丑丑总是神不守舍，连崽崽都不顾了，就很生气，嘟着嘴和母亲抱怨：又去找老公了，可惜拖儿带女的谁稀得要它？母亲就笑笑，笑过后补了一句，丑丑有过人之处，等着瞧吧。

夏天来了，双塔的方向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植被像绿云直铺到天边，双塔也在层峦叠嶂中隐了身心，可是丑丑跑向那里的频率却越来越勤了。发现丑丑有劣迹行为还是小花。母亲给她买的果冻不见了，母亲给她买的娃哈哈豆奶也不见了，母亲给她上学准备的巧克力面包也不见了。可是家里并没人来呀，这让母女俩不得不警觉起来。

这一日小花特意把煮熟的鸡蛋放在自己的床铺上，然后躲在另一间屋子里观察动向，母亲去铲地了，走时告诉小花注意家门。

大约到了晌午，门被悄悄地打开了，偷小花零食吃的人终于露面了，这个人轻手轻脚，若不是小花机灵，是听不到半点动静的，当一张毛茸茸的大嘴一口叼住鸡蛋时，小花几乎惊呆了，是丑丑，是她最心爱最信赖的丑丑。

丑丑背叛了主人，不想刘小宝也来凑热闹，刘小宝是小花的同学，他提着一只血肉模糊的鸡找上门来，一进门差点哭出来。他对小花说，看看你们家丑丑吧，硬是咬死了我家的芦花鸡，若不是我追得急，早就被它叼着跑南山上去了。小花见刘小宝一张脸涨得通红，二话没说，弯腰从鸡舍里逮出自家的大红公鸡，赔给了刘小宝。

母亲不高兴了，母亲决定教训一下丑丑，她找了一根又长又结实的红柳条，就等丑丑野够了回来，把它抽得皮肉开花。

小花知道挡不住母亲，就想帮帮丑丑，她想让刘小宝收留几天丑丑，等母亲消了气再让丑丑回来。小花这么打算着，却不知聪明的丑丑比她先一步，偷偷地带走了五个崽崽，一点痕迹都没留。

丑丑的出走，让小花又心疼，又高兴。高兴的是丑丑终于逃过了这一劫，不至于在母亲的毒打下有闪失；心疼是丑丑这一走不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流浪也说不定。母亲也没想到丑丑会技高一筹，她望着丑丑待过的小窝，出了半天的神。

比母亲更恍惚的是小花，她每天都望着双塔的方向，想念着丑丑，她不知那里有什么好，能吸引住丑丑，也不知丑丑是不是真私奔到那里。她已经和刘小宝约好了，星期天让刘小宝带她去双塔看看，她断定丑丑一定在那里，或者离那里不远。

星期天说到就到了，小花心神不宁，刚准备好吃的喝的，刘小宝一脸忧戚地来了，他告诉小花，他不能去了，他们家出事了，他的姑姑把才生出二十天的孩子弄没了，今天已经一周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刘小宝的姑父在城里打工，有半年没回双塔镇了。

刘小宝说，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有了新家了。

小花问，不会是你姑姑把孩子送给谁了吧？刘小宝说，要是真送人就好了，我妈说让她弄死扔了。小花倒吸一口冷气。

寻找丑丑的事就这么泡汤了，再怎么说刘小宝有权利为自己的姑姑哀伤，一个人哀伤的时候是没有心思为别人做事的。

刘小宝转身刚往出走，小花的妈妈扛着锄头风风火火从外面回来，看见刘小宝，说，憨娃子，帮我给你姑带点儿东西。

母亲说完去找放在窗台上的一个橡胶奶嘴，那是她赶集时特意买回来的。可是不管她怎么找，就是没找到，那东西就是没了。母亲急了，愤愤地骂道，莫不是又让那该死的丑丑偷走了？难不成它要为人家奶孩子？

小花的心轰隆一声，有如古老的双塔被雷击穿，摇摇欲坠。

【责任编辑 何光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