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华 杨模林 郭娟娟 郁宗菊 余飞
记者采访多位“80后”、“90后”的新生代农民工发现,高流动性、短工化是他们的典型特征。与父辈不同,他们外出务工是在多个岗位和城市中“漂泊”。工作的高流动性虽意味着机会的增多,但无序的漂泊,也会让很多“工漂族”无法摆脱一无所有而又疲惫不堪的窘境。而部分人不断流动、频繁换工作的根本动因,在于他们渴望从事体面、有尊严的职业。
6年换20多份工作
22岁的姚宁(化名),现在在上海闵行区一家餐馆做厨师。别看他年龄不大,但已经有着6年的打工经历了。其间,他辗转在上海、苏州和宜兴等地,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换了多少家工作单位了,“大概有20多个吧。现在这个单位是待的时间最长的了,有一年了,最短的不到一个月。”
2006年,初中毕业的姚宁第一份工作,是在上海的一家酒店上班,“最开始做的是跑菜员,一个月工资650元,一天下来脚底板都起了水泡。后来想学技术,工资就更低了,学徒一个月才300块。每天起早贪黑,厨房里的活也是又脏又累,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些。”
也许是累,也许是太年轻难以坚持,从2006年到现在,姚宁频繁地从这家饭店跳到那家饭店。“在上海待腻了,听朋友说苏州不错,就跑那边去干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去了宜兴,现在又回到上海。”
“家里人也经常骂他,说他老是换来换去的。但他说学厨师就要多跑跑多看看,这样才能学到更多。”姚宁一位在合肥工作的表哥这样告诉记者,“其实,我们都知道,就算是需要多开眼界,也不至于要更换那么频繁啊。何况,老是换啊换的,他也根本学不到精湛的技术。”
对于家人的劝告,姚宁却觉得他们根本不理解自己。“当厨师太累了,每天烟熏火燎的,要不是为了生活,我根本不想做这些。本来就辛苦,要是单位环境干得不顺心,自然就要走人。”
虽然一直干着厨师,但姚宁的心显然并没有放在这个行业的精进上。“我以前想过搞养鸡场,还想过开出租,最近我又想要搞个网店了。”说起他的赚钱计划,姚宁来了精神。“你以前在网上买过东西么?开网店你打算卖什么呢?”记者随口跟他聊了起来。“这个嘛……”姚宁挠了挠头说,他没有在网上买过东西,也没想好要卖什么,就是听人说开网店赚钱,所以也想试试。
“上海不会是我的家。这边的房子我买不起,农村人肯定是要回到农村的,但是我肯定不想回去种地了。在老家开饭店也不现实,所以我现在就想能找个高工资的工作,或者做点什么生意,多挣点钱。”说到最后,姚宁的语气中似乎有些伤感。
换工作说换就换
20岁的樊忠菊老家在安徽定远,刚刚从宁波来合肥找工作。她和同乡仔细地看着各种招聘启事,对一个主动过来联系她们的招聘专员,她们的表情也很淡定。
“宁波那边我就干了几天。工作要两班倒,觉得太累了,工资也才2400元,所以就不干了。”“那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工作呢?”记者问道。“我就是要找个全白班的工作,每个月至少能休息4天。说心里话,我换工作,除了想能多挣点钱,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太辛苦了。”
聊天中记者得知,樊忠菊2009年高中毕业后,并没有怎么太费劲,就在同乡的介绍下到上海一家公司搞电脑方面的操作。“工资也有2800元左右,周末要是上班就双倍工资。”“那待遇也不错啊,比你后来去宁波还高一些,干吗去宁波了呢?”记者有些不解。
“就是那边有朋友说不错,让我们去看看。我也想多到几个地方转转,能开开眼界再多赚点钱,所以就和同乡过去了。”樊忠菊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樊忠菊这次之所以来合肥找工作,是希望能离家近一点,这样逢年过节回家方便些。“毕竟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工不容易,也没有太多可以信赖的朋友,离家近,想什么时候回去都方便些,不想自己的打工生活过得太苦。”
心情不好说走就走
“现在的年轻员工比较情绪化,要是心情不好,可能工资都不要就不干了。”这是一家餐饮企业招聘人员对于“80后”、“90后”员工的形象描绘。
“不好意思,打扰你一分钟,看看我们公司的招聘简介,底薪1800元还有提成奖金,五险一金都买齐!”记者在合肥人才市场看到,一位40多岁的女性慢声细语地“劝说”大家去公司看看。看到记者站在旁边听她介绍,她便热情地说,“我们是大型连锁酒店,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先去看看,不满意不干,也没关系的!”
这位女士姓胡,是一家大型连锁餐饮企业的招聘主管,她让记者叫她“胡姐”。可能是说太多话累了,胡姐抱着胳膊靠着墙,叹了口长气说,现在招工人、留工人都得靠“哄”,公司里的服务员都是主动跳槽走的,没有一个是公司辞退的。
胡姐向记者抱怨说,很多刚从农村出来的“80后”、“90后”,吃在酒店,住在公司宿舍。可等他们一熟悉合肥这个城市,差不多3个月左右,就都开始想着要走人了,就是把公司当成过渡、歇脚的地方。
“这群年轻人,比较情绪化,一个心情不好,说不定工资也不要了,都坚决要走人。如果服务员与顾客有了小矛盾,经理赶紧代服务员去道歉,背后才能训他们一下。训过了还得再‘哄,真是时刻照顾着这帮年轻人的心情。”胡姐开玩笑地说,老板就抱怨过:“把自己老婆骂一顿,回头在家还能看到她;服务员可骂不得,一骂,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渴望从事比较体面的工作
汪劲1984年出生在河北的一个小山村。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名比较幸运的新生代农民工。高中毕业后的汪劲,不想走父辈进城务工的老路,而是希望找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
“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有些天真,有点不切实际。不过,没想到一来北京,还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汪劲说。
2007年春节刚过,汪劲一人扛着行李来到了北京。安置好住处后,他找了个网吧,开始近乎疯狂地找工作。“折腾了大概一个月,工作没有着落。我想可能是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琢磨是不是应该跟别人一样,干脆找个端盘子的工作算了。”汪劲说,当时的日子太难熬了,“真的可以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来形容”。
不过,让汪劲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一家大型房地产中介公司让他去面试。那天,他准备得很隆重,特地穿了套西装,“就差系领带了”。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嘴皮子利索,汪劲被录用了。那天晚上他还是没睡着觉,“是兴奋的”。
汪劲说,他认准多干活、多跑路不吃亏。一来二去,同事、主管都喜欢他,觉得他很灵光,“一些老员工也慢慢教我一些诀窍,有时候也会让一两个客户给我。”
找房源、介绍客户租房、介绍客户买房,汪劲很快熟悉了各种业务。努力干了两年,汪劲终于“出头”了。总公司任命他为分店经理时,他没有以前那样欣喜若狂了,而是跟店里的兄弟一起大吃大喝了一次。“他们跟我的情况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运气好。而且,我当了经理,以后更得靠他们帮忙。”
2009年,汪劲升职了,工资也涨了。在父母的催促下,他的人生大事也办了——告别了平房,带着新婚的媳妇在五环外租了一套两居室。
“虽然现在当了经理,孩子也两岁多了,但丝毫没有成家立业的那种感觉。”汪劲点了根烟,吹了吹烟雾,“每天仍然是为了钱在奔波”。
“对打工者来说,成功只是相对的。如果没法在一个城市安个家,没法扎下根,即便成功也没有归属感,只能是在人后落泪。”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努力挣钱、争取买套房,汪劲说,这就是他的同龄同乡、他的同事现在的“理想”。
现实何以求解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新生代农民工的数量、结构和特点》,目前新生代农民工普遍倾向于在大中城市务工。与上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更倾向于选择较体面、较安全和有发展前景的工作岗位。除了看重收入,他们更加注重与积累阅历和精神文化财富、扩展人脉和提升综合素质、居住环境和休闲娱乐、成就感和归属感等有关联的愉悦氛围。
安徽心理咨询学会副会长江俊介绍说,近年来他带领一个心理咨询师团队,对分布在制造业企业的流水线、食品加工业中的员工,进行了2000多人次调查。咨询师们发现,新生代务工者更注重8小时以外的生活,对于企业只关心工作量、任务量的管理方法非常反感,渴望人文和心理关怀。
“与老一代务工者不同,新生代农民工没有背负着养家糊口的责任,选择工作的时候很少考虑到经济因素。”江俊介绍,“80后”、“90后”喜欢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来选择工作,而这个兴趣、爱好又是经常变动的。“而且,有些人的家庭与社会责任感不强,在坚持不了的时候还会选择啃老。”他建议,企业可引进专业机构,对内部员工进行分类,因材施岗,人尽其才。员工对岗位的满意度提高了,自然不会再“工漂”。
社会学家王开玉分析说,“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里打工,但很多人的生活圈子、交际圈子非常狭小,往往还局限在同乡或者同厂的工人里面;他们想挣大钱,却缺乏对城市必要的了解以及创业的原始资本;他们想生活得好一点,但往往较低的工资水平以及节节上涨的物价房租让他们成为城市中的底层。”王开玉分析说,当融入城市的渴望屡屡碰壁时,新生代农民工就选择了一站又一站地漂。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合肥市人社局副局长王世保认为,除了提高员工工资外,更重要的是要给他们提供一份“体面、温暖、有上升空间”的工作。“政策上扶持解决子女教育等问题,企业要提高待遇,解决出行、住宿、娱乐需求。”
(据《新安晚报》、《法制日报》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