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问候

胡姚雨

1

班级“一帮一”计划让石韬心里又喜又恼。

喜的是，会让自己脸红心跳的语文课代表顾小雯成了他同桌。恼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如果石韬的名次还能再上升个十来名，也不至于这么抬不起头。想想看，好容易跟顾小雯走近了，天天被她看见七错八错的作业，丢人丢到神舟九号的轨道上去了。

他得用其他方法来引起顾小雯的注意。

石韬从体育尖子生兼死党马先河那儿学了几招，不搞别的，专门吹牛，吹牛吹多了不好，吹得适可而止既表达自信，还能逗人开心。别说，试了几次还颇有成效——

顾小雯：“Larry？你的英文名？这是花体字？切，还特地写在语文作业本上……”

石韬：“很有眼光嘛。是不是特好看，给你本子也签一个？”

顾小雯：“先透露给你，语文老师说经典阅读这个专题每篇课文都很好，都得背，你提前准备吧。”

石韬：“这怎么行！我一向光明磊落，决不提前准备！我要和大家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凭自己过人的记忆力和高超的领悟力赛过别人！”

顾小雯：“校运会一来，正好多一天假，到时咱们带着书，别人比赛，我给你讲讲题。”

“别人比赛，我们学习？” 石韬一阵愤慨，“恐怕不行，我……我报名了……”

2

“何必撒谎呢？”马先河嗤笑着打量石韬，“你跑过1500米没有？这个牛吹得有点离谱啊，拿最后一名不照样丢脸？”

“你是没听到她当时的口气。感觉我就是一块时时刻刻要补课的料，这怎么成！她不能这么看扁我呀！士可被长跑杀，不可被理综辱，这不才叫你来帮我特训嘛！”

马先河告诉石韬，起跑阶段不能太快，两步一呼两步一吸，最后半圈再发力狂奔，努力争个倒数第二就万事大吉。石韬还想反驳：“你别看我锻炼少，说不定我……”

半句话没说完，突然张大了嘴巴。顾小雯从远处慢悠悠地踱过来，来到俩人身边，笑嘻嘻地说：“石韬，没想到你还是运动健将，以前怎么没见你参加运动会？”

石韬脸颊飞红，马先河挠挠头，非常识趣地找了一个借口迅速开溜。

石韬无奈地看着马先河跑远，顾小雯在他面前挥挥手，举起了一只眼熟的机器：“这是你的快译通吧？我看你在训练，特地带过来，给你计时用。”

“啊……你，来帮我……计时？”

“对呀，不是‘一帮一吗？虽然体育方面我不在行，不过监督你训练还是可以的。”

晴天霹雳闪过石韬的大脑，他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那你可要掐准一点，我跑得跟风一样快，你要看不清我，叫我一声我就停下。”

石韬在顾小雯热切的目光中摆好姿势，拿出宁可断腿也不放慢的狠劲，发力狂奔。

本来觉得，长跑嘛，就算最后一名，终点处也还是会有人来迎接你。名次第二，毅力才是第一。现在顾小雯的眼睛死死盯着，像一团火烧着了屁股，石韬哪敢懈怠。

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顾小雯把快译通一递，转身走了。石韬疑惑地打开机器，没想到顾小雯把开机问候语改了：“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

3

石韬心情很好。

心情好的原因有二：一是顾小雯每天都自告奋勇陪他去练习长跑；二是看起来他的长跑水平真的不算太差呢！

上次顾小雯递来快译通，打开里头的计时器，看到事先保存下的时间：5分10秒！呵呵！比自己预想的6分钟好太多了！他瞬间觉得，在顾小雯面前有了不少底气。

这几天顾小雯去陪练，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等石韬跑完就问：“渴不渴，休息休息？”

“你也别太拼命了，重在参与嘛……”

“别老想着争名次，最后一名也光荣……”

这话又激起了石韬的斗志：“怎么可能最后一名！我要是最后一名……”

没说完，他却没声了，顾小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陡然有了压力，他可是一时冲动报的名呀！想借此证明自己，万一没证明好……

这天训练完毕，为了感谢顾小雯的陪伴，石韬请她去校外的奶茶店喝东西。

这家奶茶店有个好听的名字，“甜心园”。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顾客留言簿，奶茶店的英文名花里胡哨地印在每张留言纸的上头，顾小雯边喝边说：“我记得你会写花体字对吧，就像这上面印的……哎，你能现场写给我看看吗？”

石韬受宠若惊，又带着一丝紧张，说：“那我还写我的名字吧。”拿起笔，刷刷描下几条线，顾小雯拿过去一看，“啪啪”地鼓了鼓掌：“真好看！学起来很不容易呢！”

“没办法。”石韬拿出今天生物课现学的理论吹了一句，“基因好，学起来就是快！”

虽然顾小雯白了他一眼，可奶茶喝在嘴里，还是照样甜。

4

石韬的跑步成绩每天都在提高。顾小雯把快译通递过来的时候，除了开机问候那句话千年不变，计时器上的时间每次都在缩小，缩得不多，却也是微小的进步！顾小雯表面上平平淡淡的，心里肯定也在暗暗给自己叫好呢！石韬想着想着，美滋滋的。

石韬发现快译通的记事本里多了一个加密文件。 这个加密文件哪来的？还要密码，谁在他的机子里存东西？顾小雯吗？

石韬特地问了问她，顾小雯瞄一眼：“什么呀，加密的？我怎么知道，我只改过你的开机问候呀！你借给别人的时候，别人存的吧。先别删，说不定有用呢。”

自己的机器里多了一份不能打开的文件，真够闹心。倒是顾小雯故意打趣：“是不是哪个女生特别喜欢你这种自恋型的，就用这种方法跟你表白，故意让你猜？你可以试试破解哦！”

石韬明知她在胡说八道，还是脸红了。他想着那句开机就能见到的来自顾小雯的评价，心里五味杂陈。

5

校运会的日子到了。发号码牌的时候，石韬上去领了自己的“1705”。刚下台，体育委员喊：“女子1500米，顾小雯，2034号。”

石韬整个人石化了一样，定在那里不能动了。

令他更加石化的事情紧接着出现在跑道上。他急匆匆赶到了做着准备活动的马先河身边：“你不是跳远的吗？怎么也来长跑！”

马先河有些无奈地看他：“我们班1500米的选手生病了，我过来打打酱油，是老师指定的，我也没办法……”

晴天霹雳一阵阵，石韬估量着剩余的六个选手，哪个看起来是比较好超越的，心头越发不安定。

号令枪“砰”地一声响，大伙在跑道飞驰。一个人跑和八个人跑哪能一样？片刻之间，八个人就挤到内圈来了，谁前谁后一目了然，马先河遥遥领先，石韬正奋力保持着倒数第四……倒数第三……倒数第二的位置。

“要死，真是要死。”石韬默默在心里喊。敢情平时的训练是白搭？看起来成绩也不差啊，怎么跟人一比就歇菜？当倒数第一名也与石韬并肩跑的时候，石韬终于确定自己“死定了”。

最后半圈索性不要命了，管它能不能承受，发狠地狂奔！这一卖力，最终换来了倒数第二的名次，石韬感觉自己要哭了。

“Well done Larry！”欢呼着迎上来的顾小雯拍拍他的背，“不错不错！”

石韬觉得脸没处搁了，只能尴尬地说：“马先河竟然也长跑，为了兄弟，我不能抢他风头，对吧……”说着脸就红了。顾小雯“扑哧”一笑，突然掏出快译通，刷刷打下几个字还给石韬，“拿好！看了这个你大概会好受些。我也要跑了，记得给我加油！”

石韬有些茫然地坐在草地上。待喘息平静，打开了快译通。他发现开机问候有细微变化，还没看清楚，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回想着刚刚顾小雯说过的话，他打开记事本那个加密文件，在密码里打入“Larry”，果然！

“Larry，我知道你为什么报名参加运动会。马先河跟我是小学同桌，他跟我说起过你的很多事，你没想到吧？在我眼里，你会写好看的花体字，还能为一件事拼命努力，已经是很难得的品质了！正是你的执著，让我也产生了挑战自己的冲动，就去报了女子1500米，最后一名也不怕，人就该挑战自己不是吗？另：为了树立你的信心，其实每次训练我都有意把秒表提前掐停，还给你慢慢提前，虽然不太道德，但是毅力第一，名次第二对不对？”

石韬大呼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他也有个秘密：他的花体字就会写“Larry”而已，就这，字母“r”还出现两次呢，一共不过学了4个字。

他又重新开机，发现了问候语的变化之处：“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经典的。”

这是针对他刚刚跑完说的话吧？是夸他还是笑他？石韬只依稀记得，老师说“经典的就是好的”。权当如此吧，现在要做的就是站起来，微笑着朝顾小雯喊：“好样的，加油！”